她道:“按照我自己的心愿行事固然是好,可我也有顾虑,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婆婆妈妈的话,都不是六殿下想的,是我自己想的。” “哦。”阮子望明白了,“搞了半天,原来那个举棋不定的人是你?” 阮问颖颇感羞惭地点点头。 阮子望缓缓抱起双臂,摇了摇头,感到格外不能理解。 “这有什么好举棋不定的?他是皇子,是陛下钦定的继承人,将来要遇到的事多了去了,要是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以后还怎么治理江山、掌管群臣?” “你尽管放开顾虑就是。若他当真为此苦恼,就代表他本身实力不济,这样的人注定走不远,你万万不可托付终身,需得早早离开。” 说到这里,他似是被自己这理论给说服了,握拳轻敲手心:“对,就是这样。你且把这次处置当做试金石,看他对此表现如何。” “若是他表现得好,便皆大欢喜,若是他表现得不好,你也可以为自己早做打算,寻找出路。”
第199章 她与杨世醒虽不是夫妻,却早已成为一体 阮问颖讶然:“我怎么能这么做?” “你怎么不能这么做?”阮子望道, “你要是嫁给寻常人也罢了,家里还可以给你兜底,偏偏你要嫁给皇子,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各种各样的风波, 危及自身性命, 当然要多加考察他的能力。” 阮问颖道:“可我相信六殿下,认可他的能力。” 阮子望道:“那你更该随心所欲了, 你都相信他有能力了, 还怕给他惹麻烦做什么?” 阮问颖:“……”真是好有道理的一番话。 她干巴巴道:“那我也不能依仗着这点就胡乱行事, 就像我相信二哥你领兵作战的能力,也不能随意把敌人引过来让你杀敌一样。” 阮子望一愣, 眨了眨眼, 摩挲着下巴思索:“你说得也对……那你大方一点、宽厚一点,饶过那徐家女一回?主动给六皇子和徐茂渊卖个人情, 将来也有好处。” 阮问颖浅浅抿唇, 不言语。 看她这副模样,阮子望笑开, 伸手揉上她的发心:“说到底, 你还是不想放过那个徐家女,是不是?那就别想这么多,直接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做。” “他既像你说的那般喜欢你又有能力,还把徐家女的处置权交给了你,如何会因为你不够‘大方宽厚’而不满?说不定他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你解气。” “我知道。”她嘟唇,“我又不是傻子,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想得到。可我就是很犹豫嘛, 又想狠狠出口恶气, 又不想给他惹来额外的麻烦……才一直纠结到现在。” 阮子望松开手, 远离她的发心。 屈指,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看你不是犹豫,是拎不清。天底下哪有两边好处都占的美事?凡事必得当机立断,犹犹豫豫只会错失良机,你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当初就该带你去青州历练两年,让你见识见识塞外的寒暑,免得被长安的荣华富贵养成一朵晴雨不知的娇花,害自己也连累他人。” 阮问颖不服,抿唇争辩:“又不是我不愿去青州的,是你们不肯带我去。” “是爹娘不肯带你去。”阮子望回答,想要揉回她的发心,被她不满地拂手避开,还欲伸手,被她一个瞪视逼了回去,才彻底熄了心思。 “更准确地说是娘不肯带你去,想把你留在长安,和我们金尊玉贵的六皇子殿下培养感情。现在好了,感情培养出来了,麻烦也培养出来了。” “麻烦?什么麻烦?”她有些心虚,心想她的二哥莫不是察觉了什么,比如她不想放过徐妙清的原因。“我现在不正在思考怎么才能避免更多的麻烦吗?” 阮子望道:“现在还不够麻烦吗?你瞧瞧你这些日子都住在哪里?你是定了亲,不是成亲,哪有没出阁的姑娘家住在未婚夫婿处的道理,还是在宫中,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我都快不敢听了。” 闻言,阮问颖松了口气。果然,她还是太高估她的二哥了,在大部分时候,她的二哥都可以用她二嫂的一个字来概括:木。 这世上终究不是每个人都格外机敏,能从他人的一句话里推断出十句话,是她和杨世醒相处得太久,习惯了他的字句珠玑和才思敏捷,忘了他本身就不是寻常人,不能拿别人与他相比。 她轻快道:“不敢听就别听,你也说了,那都是些风言风语,有什么听的必要?” 阮子望道:“我倒是不想听,可传言无孔不入,我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我能怎么办?” 阮问颖继续用轻快的口吻微笑答话:“过耳不存,闻声不动心念,方为君子立身之道。”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有些小心地询问:“那些传言都传到了什么程度?可有对我们家的声誉造成影响?” 阮子望哼了一记:“现在知道顾虑家里的名声了?当初决定跟人演戏的时候怎么不多考虑考虑?在宫里留宿多日……亏你想得出来,普天之下,能做出如此之举的,你也真是头一个。” 她面颊微红,有些讪讪道:“二哥,你怎么把我说得像什么一样……这又不是多么难闻难见的事,历朝历代能数出不少例子,不只有我一个……” “你都要往历朝历代上数例子了,还敢和我说是什么常见的事?”阮子望不可思议。 他加重了语气:“妹妹!哥哥不是什么老古板,见不得两情相悦之人在一块。你要是在青州,看上了哪位英才俊杰,哥哥能帮你直接把他绑起来,绝无二话。” “可这是在长安,在宫里,你面对的人是皇子,好的时候千好万好,风雨同舟珠联璧合随你怎么说,坏的时候怎么办?你——你要学会为自己留后路!” 阮问颖被他说得左右为难,她知道她的二哥是关心她才会吐露这些肺腑之言,也承认这番话很有道理,换了她是姐姐,看到自己的妹妹这般行事,也会觉得很不妥,很有风险。 可她又实实在在的是当局中人,在经历了身世之谜、退亲风波及这次的催情汤药等一系列事之后,她对杨世醒的信任已经达到了一个常人所不能及的境界。 都说夫妻一体,她与杨世醒虽不是夫妻,却早已成为一体。她相信他,深爱他,信任他,又怎么会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可这种话说出来,听在不知情的旁人耳里,只会觉得她单纯愚蠢,被情爱迷昏了头脑,她都能想象得出她的二哥会怎样痛心疾首。 她只能道:“二哥,你在没有和嫂子成亲、与当时还是赵姑娘的她相处的时候,也会想着如何给自己留条后路吗?”期望着能以此来让对方将心比心,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阮子望果然回答了一句“不会”。 但他紧接着道:“可你嫂子不是公主,不会卷入夺嫡、朝堂、君臣之争,赵家也不比我们家煊赫,出了事我可以兜揽,兜揽不住能让爹娘大哥帮忙,实在不行还可以向陛下皇后求助。” “你呢?你准备在出事的时候向谁寻求帮助?我吗?大哥吗?爹娘吗?还是陛下和皇后?真到了六皇子都自身难保的时候,你觉得你能从谁那里得到帮助?” 阮问颖轻缓地眨了眨眼。 她慢吞吞道:“如果真到了六皇子出事的那一天,我……不觉得我自己能从先前准备的后路里全身而退……” “瞎扯。”阮子望毫不客气地揭穿她的狡辩,“能不能和有没有是两码事。” “我在青州领兵时也不觉得需要什么撤退计划,不过一群蛮夷,多少年都没在我们手上讨得好处,能有什么能耐?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每次都会在战前认认真真地部署谋划。” “你觉得是我领兵和无知蛮夷作战的风险大,还是你与六皇子涉足宫闱朝堂、卷入一波又一波纷争的风险大?” 阮问颖想了想,是和他贫嘴刀剑无眼的战场上风险大比较好,还是认真与他探讨她为什么甘愿把身家性命与杨世醒绑到一块比较好,最终决定和他来一场另外一个方面的深切交流。 “二哥。”她充满真挚地看向他,诚恳道,“我知道你是在为我着想,在关心我,怕我受到伤害。可是——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样的路,即使将来发现自己走错了,也不会后悔。” 阮子望微怔:“小妹……” “我知道二哥是为我好。”她道,“可我不能总依靠二哥,便是这次靠着你的提点躲过一劫,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我不可能一辈子都依靠二哥。” “所以二哥哪怕觉得我这条路不好,有风险,也让我自己去走一遭,好不好?不走一回,纵使妹妹听了二哥的话,心里也会留有遗憾。而若是我自己走了,即使发现这条路是错的,我不会生出埋怨。” 阮子望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才抬手摸了摸鼻,道了一声“……你说得对”,似在打起精神,又似在回避她的目光,表情看起来有点失落。 “你已经长大了,我不能倚仗自己是你的兄长,就强求你听我的话行事……照你自己的心愿来吧。” “不过你要记得,”他朝她露出一个笑,“不管你选择走什么路,又遇到什么事,二哥始终是你的亲人,站在你的身后。” 阮问颖也朝他乖巧而笑,颔首点了点头,心中漾起一片温暖的碧海。 “嗯,我知道。二哥也要对妹妹有点信心,怎么说我都是爹娘的孩子,不会差到哪儿去。要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于最要紧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两人在接下来便没有再聊什么严肃的话,只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零事,诸如真定大长公主贵体如何、二少夫人六甲之身可还安好。 “你嫂子精神且好着呢,成天在府里转来转去,一会儿要在东边辟个演武场,一会儿要在西边扎架秋千,还要带红黄两色的花,简直闹得我头疼。” “我前些天想进宫见你那晚,还被她教训了一顿,说我不明白六皇子的表态,是主动上赶着找闭门羹吃,结果真被她说准了,又得了她好一通笑斥。” 后面一件事阮问颖听杨世醒提起过,当时她还埋怨过后者,此刻听闻当事人的亲口说法,感觉又有些不同,带了一点新鲜。 “嫂子说得对,你的确没有弄明白六殿下的意思。”她含笑道,“二哥,在领兵作战方面你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可在其余地方,你便得多听听嫂子的话了,她比你要强。” 阮子望哼了一声,有些不服气:“我知道你嫂子厉害,我也甘拜下风,可你们别老是指着我的鼻子这么说,好像我多么愚蠢一样。” “而且六皇子的身份再怎么尊贵,他也是你将来的夫君,我不奢求他以妹婿之礼来待我,也总该体谅你我之间的兄妹情深,拦着我不让见你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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