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瞎说。”她佯装微恚,“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她在事关陛下的言论上向来谨慎,基本只在心里想想,不在口头上说。 杨世醒很显然明白她的心思,笑着道:“你是没说,但我知道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你为什么会怀疑陛下轻置杨士祈是在试探我?还不是因为觉得帝王多疑。” “……”有些时候,拥有一个过于聪慧敏锐的情郎真不是一件好事,什么都能洞察秋毫,让人无所遁形。 阮问颖努嘴想着,不和他在这上面纠缠,转移话题:“所以,你现在是认同了陛下对杨士祈的处置,决定暂时留他一条性命了?” 他应声:“不仅杨士祈,杨士范的性命我也会留着。就像你留下徐氏的命一样,我也不希望他们死得太容易。杨士祈运气好,能活得舒坦一点,杨士范么……” 他看向她,露出一个浅浅淡淡的微笑:“你觉得我给他送去一杯什么样的酒好?”
第211章 此丹寒性极强,一旦服下便终身再难有孕 这日清晨, 阮问颖照例去向真定大长公主请安,却不意从对方口里听到了徐妙清的名字。 “听说,那徐家逆女前日刚被发卖,后脚便被徐家人买了回去?”她的祖母慵懒地倚靠在锦绣贵榻上, 轻嗅着熏然药香, 阖目似在养神,“这几日更是在到处给她找婆家, 想把她尽快嫁出去?” 她不知道对方提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谨慎回答:“听说是这样。” 大长公主发出一记嗤笑:“获罪入了奴籍, 除非遇赦,否则终身为奴为婢。这样的一个婢女找什么婆家?不外乎是配给哪个小厮仆役, 还当自家女儿是大家闺秀呢。” “这……”阮问颖有些犹豫, “或许是在给她找一个品行好点的人吧,孙女也不清楚。” “也是。”大长公主轻哂, “现在这个世道, 只要肯补贴银子,奴籍也不妨事。我听说这是你的主意?因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而放她一马, 留下她一条性命?” 阮问颖没有多少惊讶, 徐家别庄一事闹出了那么大风波,许多消息在私底下都传遍了,包括她给徐妙清求情的,大长公主会知道这些不奇怪。 且对方知道得也不深,从目前的话语来看,仅是最浅的一层, 就是不知道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做什么。 她谨慎答道:“孙女的确是有这么一个想法……” “糊涂!”大长公主睁眼责斥, 发出几声被闷住的咳喘。 阮问颖连忙俯身轻顺她的背, 以手扇了扇熏香药炉里袅袅蒸腾起的薄烟, 让对方嗅闻几口,缓解咳疾。 “祖母莫气,是孙女的错,孙女知错。祖母莫要为了孙女的糊涂而生气,损害贵体。” 大长公主却不肯放过,在恢复平静后继续出言:“旁人都同你撕破脸皮了,你还顾念着那点往日情分,期望对方能改过从善,简直愚蠢可笑。” “难道你以后都准备这么宽仁大度?像你舅母一样被人逼到悬崖也不肯出手,等着别人来给你主持公道?那你可真是你舅母的好外甥女。” 原来,大长公主是觉得她对徐妙清的处置太过仁善,特意来训诫她、表达不满的。 阮问颖暗松口气,在心中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对她的祖母说一部分实话。 她垂首恭谨道:“祖母误会了,孙女是保下了徐氏的一条命,但并非要放过她,而是想让她体验从云端坠入泥地的感觉,过备受折磨的日子。” 大长公主微微皱眉:“折磨?” “是。”她道,“祖母方才也说了,徐氏已入奴籍,不再为世家贵女,她从前能嫁给王侯子孙,现在却只能和奴仆杂役做夫妻,连通房妾室也够不上,这样的落差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孙女正是要让她活得久一点,受更多的折磨,体会更多的痛苦。且这般处置,徐家人都会以为是孙女高抬贵手,对她网开一面。她在受苦时,她的亲人却在感激孙女,如此滋味,岂不妙哉?” 一番话说得大长公主眉头舒展,露出满意的神情,颔首:“原来如此。不错,你做得很好,是祖母错怪你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比你舅母要强、要拎得清,不愧是本宫的孙女。” 阮问颖不喜欢对方拿她和皇后做比较,扪心自问,皇后的贤良淑德是发自真心的,她十分敬仰,不能因为她比前者心狠就说她强,所以她只回答了一句“祖母谬赞”就没有再说什么。 反而是真定大长公主又起了下文:“不过你这处置也还是有点宽松了,斩草需除根,至少得给她服下点药,让她今后再翻不了身,才能永绝后患。” “药?”她有些不明白。什么药?痴药吗?让人喝了后就变呆傻的那种? 她小心道:“孙女愚钝,请祖母示下。” 真定大长公主唤公主家令入内,示意后者把一物交给她:“这东西祖母原本准备强行命你去给徐氏服下,如今既然得知是个误会,想来你也愿意自己收下,无需我多费口舌。” 阮问颖低头打量,发现这是一个很常见的青花祥云瓷瓶,小巧精致,份量也不重,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 “这是……?” “是祖母偶然从别处得到的一种秘药。”真定大长公主道,“任何女子只要服下它,不管身体如何,今后都再难有孕,不能诞育子嗣。” 阮问颖的心抖了抖,险些没能握紧手中的瓶子。 “这,”她有些无措地抬起头,“祖母的意思,是要孙女把这药给徐氏服下?” “不错。”大长公主颔首。 “可是——这应当没有必要吧?她是奴籍,生下来的孩子也会入奴籍,不算什么后患——” “你还年轻,不明白事。”真定大长公主用一种谆谆教诲的口吻同她说话,“那徐氏既敢行此之举,想来是个有胆识的。她这样的人一旦生下孩子,谁能确保将来不生变数?不如一早杜绝后患。” 阮问颖张张口:“可是——” “没有可是。你听祖母的,祖母不会害你。”大长公主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你若觉得良心难安,不如换个方向去想。像她这样入了奴籍的女子,孩子生下来也是受苦,你帮那些投胎到她肚里的孩子免受苦难,也是功德一件。” 阮问颖眨了眨眼,一时有些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不是无言以对,而是面对大长公主的这番说法,她竟有些惭愧,头一次生出自己更加心思险恶的想法。 她悄然瞥了一眼周围,见公主家令已经退下,室内只有她和大长公主两人,大着胆子开口:“回禀祖母,孙女……实不相瞒,其实很乐见徐氏和她的孩子穷困潦倒,挣扎在痛苦之中……”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幼童,哪里想不到徐妙清在嫁人后会生儿育女?可是那又怎样?他们母子过得越痛苦,她就感到越痛快,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徐妙清自甘堕落给她下药,她可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她要干干净净地居于云端之上,看着曾经想害她的人不断往深渊坠落。 大长公主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很好,祖母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不会做出以德报怨的糊涂事。但你听祖母的,把这药给她服下,照样能让她过得生不如死,莫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而放任风险。” 阮问颖闻言,就知道自己今天不答应下来对方是不会罢休了,遂把药瓶收入怀里,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道:“是,孙女知道了。多谢祖母提点。” “祖孙之间何必言谢?你只要记住,听祖母的话你不会吃亏,就行了。” “祖母远见高知,孙女自愧弗如。” “你这丫头,就是会说话。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这些天气色如何了。” …… 于真定大长公主处用完早膳后,阮问颖回了漪蕖苑。 吴想容已经在里面等着她。 在给她服用避子汤和清理体内余毒时,对方曾言,她可能会在下月月信来时感到不适,届时会给她开一副方子缓解。 如今再有两日便是她的信期,她遂让小满去请了对方过来。吴想容很显然也记得这事,见她到来,先是给她行了一礼,接着就给她把起了脉,询问她身体如何。 阮问颖一一作答,等吴想容写好了药方,就交给白露下去煎药。 正当她准备让小满送其回去时,她的心底忽然划过一个念头,使她临时改口,屏退房中众人,从怀里掏出真定大长公主交给她的药瓶,递了过去。 “这是我从他人那里得来的药,可否请大夫看一看有何功效?” 吴想容应声接过,打开瓶塞往里看了一看,将瓶口倒转,在手心里倒出一枚褐色的药丸。 接着,她仔细端详药丸,轻闻其味,又用银针挑了一点,放在水里化开,脸色便微微有些凝起。 “这……有点像是云州那边的寒丹。” “寒丹?”阮问颖头一次听说这个词,有些困惑,“这是什么丹药?” 吴想容道:“是以诸多性凉之物合制而成的丹丸,可以用来治热症,也有人用它来避子,不过此丹寒性极强,一旦服下便终身再难有孕。” “尤其是年长者,极易在寒气冲体之下危及性命。孩童倒尚好,会随着年岁的增长生出内热,逐渐驱除丹丸带来的寒气。” 她蹙眉看着药丸:“此丹只在云州一带流传,很少于中原腹地得见,敢问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枚丹药?” “这……是我偶然间从西市一蛮商那里购得的。”阮问颖胡乱编了个说法,“那蛮商也没说是什么药,只说是云州稀罕的玩意儿,我瞧着新鲜,便买了下来。” 吴想容神情不变,也不知有没有相信她的话,叮嘱道:“这丹丸算不上什么神仙灵药,有许多别的药方可以代替它,姑娘已经及笄,更是万万碰不得。” 阮问颖应首:“这是自然,大夫不必忧心。” 想了一想,又询问道:“如将此丹给尚未及笄的未婚女子服下,会如何?会终身难得子嗣吗?于性命可有妨碍?” 吴想容眼神微闪:“这……端看那名女子体质如何。若本是偏寒之躯,服用之后不受精心调理,恐在三五年内就会精气耗尽。” “若是强健些,便于性命没什么妨碍,倘或再得悉心调理,甚至还可以有孕,只不过生下来的孩子会比常人弱一些,容易从胎里带病根。” 阮问颖一怔,她询问此话本是好奇,不是真的想给徐妙清服下,却不料意外听到了一些耳熟的语句,心头便颤了一颤。 ……不,应当不会是这样,肯定是她的错误想法,这不合情理。 “姑娘?”见她久不回神,吴想容轻轻唤了她一声,神色带有几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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