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公主,深知皇室最看重的就是子嗣,皇后难以有孕,固然可以抱养妃嫔的孩子,但在宫中的生活也会变得艰难。遍阅史书,有哪一个无子的皇后能得善终? 且如此一来,她就能在后宫安插人手,比如贤妃,就是她精挑细选的阮氏族女,专门送进宫去生孩子的。免得皇后生下自己的孩子,脱离她的掌控,并在将来的某天得知真相,同她秋后算账。 唯一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陛下对皇后的情意。 先帝定下这门亲事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年岁尚小,不通儿女之情,长大后看着也是个冷心薄情的,不耽于此,万不料一见红颜误终身,险些为其闹下一场兄弟阋墙。 为了让皇后怀孕,陛下把能做的事都做了,招揽天下名医、搜罗奇药异方、修观立庙积福……甚至求到了三清殿灵微真人处,最终成功使得皇后怀上了身孕。 真定大长公主岂能容许皇后把这个孩子生下,过上平安和乐的日子? 她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给对方服下了寒丹,这样就算皇后有了身孕,也很难保住这个孩子。 但她还是不敢托大,皇后有喜的消息才传出,她便派了一名歌女去接近信王,使其怀上信王的孩子,未雨绸缪。 果然,皇后的这胎虽然弱,却很稳,太医都说能保得住,一旦顺利生下,她的如意算盘就打不响了。 大长公主于是收买了王太医,命其假告消息,私下欺骗皇后腹中胎儿已死,又从宫外找了一批大夫,施以同样的手段,加深皇后的确信和不安,顺理成章地推出偷梁换柱之计。 在皇后生产当日,她把歌女生下的孩子带入宫中,扼死皇后的孩子,李代桃僵,就这样用信王之子替换了六皇子。 陛下的故事讲完了。 “这个故事如何?”他似笑非笑地询问。 阮问颖深陷于震惊之中,一时忘了答话。 皇后……居然不是大长公主的孩子……寒丹也果真是大长公主给她服下的……这、这…… 杨世醒开口:“父皇求证过这个故事的真假吗?” “正在求证。”陛下道,“朕已经派人去寻信王了。不过他在前几天的夜里去重霄殿找过你,难道那时他没有对你说什么话吗?” “不必去寻了。”一道声线忽然传来,虚弱、颤抖,但是带着一抹蒲苇般的坚强韧性,“母亲……大长公主说的都是真的。” 皇后自内殿中而出,苍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才从病榻上下来。 “母后!”眼见她于半途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杨世醒连忙起身,快步上前扶住。 阮问颖下意识也想跟着起身,没想到跪了太久的双腿发麻,差点让她替皇后摔了一跤,连累杨世醒才扶好皇后,又要扶她。 陛下把目光转向皇后:“你都听到了?” 皇后虚弱一笑,气若游丝:“陛下说这些,不就是想让臣妾听到吗?” 陛下没有应声。他神色复杂,看不清在想什么。 皇后继续笑着:“其实陛下不必如此,臣妾早知自己非长公主之女。” “一个母亲对孩子是不是出于真心关爱,旁人察觉不到,孩子是很容易能感受得出来的……母亲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我都知道。” “这也正是为什么臣妾对醒儿这般宽松。陛下总是说,臣妾的心太软,狠不下心去管教孩子……” “其实,臣妾只是怕狠下心来之后,让醒儿感觉到臣妾对他的爱不够,发觉自己不是臣妾的孩子……臣妾不希望他像臣妾一样,经受这么多痛苦。” 陛下终于开口:“可你终究欺骗了他。” 皇后轻笑:“是啊,是臣妾的错。从一开始,就都是臣妾的错……这些错臣妾愿意以一人之力全部承担,请陛下不要牵连到无辜的孩子。” “无辜?”陛下沉声道,“他假冒皇子,欺骗了朕这么多年,把朕的心血全部白费,你说他是无辜?朕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皇后勉力辩解:“可这些都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从出生到现在,没有一个人给过他选择,告诉过他真相,他怎么能算有罪呢?” 陛下冷笑:“你以为他不知道真相?他知道得恐怕比你还早一些!” 皇后道:“那又如何?这只能说明他比臣妾聪明、敏锐,而这份聪明和敏锐,正是陛下教导出来的,他没有辜负陛下的器重和期待。” 阮问颖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糟,一旦杨世醒是信王之子的身份坐实,他越是优秀卓绝,就越是会挑起陛下的怒火,让陛下感到威胁,生出杀意。 果不其然,陛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沉。 她忙忙开口,避免帝后二人的对话越来越僵,最终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陛下、陛下!现在还没有确定祖母说的是真的,不是吗?” “张氏和祖母都下了手,可双方在孩子的身份上产生了分歧,不能确定当年出事的孩子到底是哪一个。一切还有待查证,陛下!”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安平长公主留下的那封信:“而且陛下不是早就知道祖母的打算吗?当年娘亲一从舅母处得知这个计策,就转头告诉了陛下。陛下难道没有对此做任何准备?” “什么?”皇后苍白的脸庞上浮现起一抹惊异,顾不得她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颤声询问,“颖丫头,你、你这话当真?” “千真万确!”阮问颖朝她用力点点头,继续看向陛下,“陛下、舅舅,这是娘亲亲自告诉颖丫头的,她总不会作假吧?” 她留了一个心眼,没有说是安平长公主写在信中的,避免陛下向她讨要密信。 不说那封信已经被杨世醒毁了,就算没毁,她也不可能拿出来,那上面明晃晃地写着让杨世醒但争无上呢。 皇后也看向陛下,声音里含着几许颤抖:“陛下……” 陛下别开目光,负手而立,神色冷凝:“不错,朕的确早就知晓。” 皇后踉跄后退一步。 杨世醒搀扶住她:“母后!” 阮问颖眼前亮起一抹希望的光芒:“所以——” “但朕也被她们母女二人骗了!”陛下拂袖一挥,声音陡然转厉,“朕以为长公主只是随便从宫外抱来一个婴孩,所以看见醒儿的长相,朕就放了心,万万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意识到他这话代表着什么之后,阮问颖也像皇后一样后退了。 她不敢置信地摇头,浑身如堕冰窖:“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表哥!”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杨世醒,“你快说这不是真的,你不是说——” 话音戛然而止,她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把他对她说过的那些猜测说出来,防止陛下怒火更盛。 她思绪纷乱:“陛下、陛下怎么可能会被祖母欺骗呢?他早就知道了祖母的打算,他不可能——不可能——” 杨世醒握紧了紧她的手,正欲开口说话,高总管忽然进殿禀道:“陛下,信王带到。” 陛下冷冷轻笑:“很好,人都齐了。” 他大手一挥:“把人带进来!”
第299章 皇后与三弟,果真情深义重 信王进殿的第一句话就是:“此事无关皇嫂, 请皇兄手下留情!” 阮问颖感到眼前一黑。 他当真是在为皇后求情,而不是火上浇油?皇后是他的什么人,需要他来向陛下求情?他难道不知晓避嫌二字?以他和皇后的那些过往,这世上最不该替皇后求情的人就是他! 果不其然, 陛下的脸色霎时冰寒一片, 怒极反笑道:“好,很好。三弟如此信誓旦旦, 想必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说说吧, 什么事与你嫂子无关。” 信王跪在殿中, 抬起头道:“当年,大长公主买通太医, 欺骗皇嫂胎儿已死, 又施计让臣弟……让臣弟留下骨血,以假换真。桩桩件件, 皇嫂都被蒙在鼓里, 不明真相。” “皇后在三弟心中,果真如明月般皎洁无暇。”陛下语气古怪地开口。 “即使她明知自己的孩子已死, 养在宫里的不是朕的孩子, 也还是若无其事地把他养大,充为嫡子。” “这样的欺君大罪,三弟居然能说她不明真相,三弟对皇后的信任,真是令朕自愧弗如。” 信王没有慌乱,也许他早已习惯陛下这样的态度, 又也许已经到了绝境, 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产妇意识混乱,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六……这孩子又与皇兄长相相似,皇嫂定是在心里觉得他是陛下的孩子,这才悉心抚养。皇兄就算不相信臣弟,也该相信皇嫂。” 他看向皇后,示意其应下这话:“皇嫂,臣弟说得可正确?” 皇后悲伤地望着他,缓缓摇头:“不……我虽然有时候会恍惚觉得,醒儿就是我的亲生孩子,但他不是……他绝对不是……我的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你清楚什么!”信王忽然大声朝她吼,“你明明什么都不清楚!就想着往自己身上揽!我知道你不想活了,所以干脆把全部的错都认下!但是——” 他的吼声戛然而止,因为皇后闭目落下了一行泪。 “好,好。”陛下看在眼里,脸庞再度覆上一层寒冰,“真是让朕欣赏了一出好戏。三弟,为什么不把话说完?但是什么?但是你舍不得她去死吗?” 信王慢慢把目光转向他。 兄弟二人长相相似,情态却截然不同,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跪于下方,构成一幅滑稽的画面。 信王的神情逐渐坚定。 “是。”他开口,“我舍不得。” 皇后的身子震撼地微微一颤。 “暄和……”她情不自禁地低声轻唤。 这一声呼唤出来,阮问颖心头登时涌起无数绝望,觉得他们再无幸存之理了。 如果说仅仅是杨世醒的身世问题,陛下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他们一马,那么现在,皇后与信王当着陛下的面互诉衷肠,这……简直是……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这种场面。天子更加不能。 陛下深吸一口气,重重闭上眼:“皇后与三弟,果真情深义重。看来,即使朕赐你们两个同死,三弟也是十分乐意的了。” 信王看上去很想应下这话,好在他还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及时地悬崖勒马,道:“臣弟愿替皇嫂承担一切罪责。” 可惜这话也好不到哪里去,陛下的脸色没有半分减缓,扫视过信王,目光停留在杨世醒的身上:“那么此子呢?你也不顾了?” 信王一愣,看向杨世醒,目光有些羞愧和闪躲:“臣弟……臣弟未能克己,自知有罪。若皇兄仁德,臣弟愿意将整个王府留给他,当做对这个孩子的补偿。” 陛下不置可否,询问杨世醒:“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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