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走过去,陪她一起挑:“望儿有孩子了,可以多给一两件。” “嗯,你看着办吧。” …… 漪蕖苑中,看着长公主送来的几样东西,阮问颖颇有些纠结。 陛下赏赐,品质自然没得说,长公主挑选得也十分符合她的心意。可只要一想到这些赏赐是因为什么缘故来的,她就觉得格外烫手。 最终,她选择把这些东西锁在库房深处,眼不见心不烦。 与此同时,她的心里也压着一个疑惑,特意寻了一个机会避开众人,询问镇国公道:“爹是如何劝服舅母的?” 镇国公道:“爹没有劝,只是问你舅母,你和你表哥还没有成亲,她就算要出家,难道不能再等一等,等你和你表哥成亲了再说?要不然让外头的人怎么想?这是她身为长辈该尽的责任。” 她一怔:“责任……”原来她的父亲是用责任把舅母拴住的。 镇国公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们每个人生来都背负着责任,不止你的舅母有,你娘也有,你表哥也有,你也有。当然,爹爹也有。” “可是,”她道,“如果责任只能给人带来痛苦,我们能不能选择抛弃它呢?” 镇国公看了一眼她,微微摇了摇头。这摇头既不像否定,也不像指责,更像是一种感慨。 “来,颖丫头,跟爹爹到这儿来。”他领着阮问颖行至书房外间,指向窗外的一株枯树,示意她看。 “这棵树上的叶子全部掉光了,这对于叶片本身而言,自然是痛苦的,可对于这棵树,却代表着来年的新生。我们也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是小小的叶片,共同构成一棵大树。” 阮问颖瞧着那株枯树,心中微微一颤:“可是,也许有时候,会有人不想在乎这些……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乎这些呢,爹爹?”她仰头看向父亲。 “我们可以不在乎。”镇国公回答她,“只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果你愿意承受不在乎的结果,那么你就可以不在乎。但是颖丫头,爹爹不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 父亲有如实质的目光看得阮问颖心中一阵沉重,她努力扬起一个乖巧轻松的笑,道:“爹爹放心,颖丫头不会成为这样的人的。” 镇国公赞许一笑:“嗯,爹知道你不会。” 她仓促点点头,继续询问:“那,爹可知,舅母并非……?” 对方颔首:“爹知道。” “爹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前。” “那……” 镇国公摇了摇头:“不管你舅母的身世如何,她始终是我们的亲人、家人。” 可就是这些亲人、家人,一直在给皇后施加痛苦,到现在也不停歇……阮问颖在心中默默地想。 难怪皇后会心死,等到她和杨世醒成亲,皇后在这尘世间再无牵挂,到时,无论是谁去劝,恐怕都不能劝动了…… 原来,因果早已注定,看似步步远离,实则正在一点点慢慢地接近……
第306章 皇太子与太子妃大喜 真假皇子一事, 直到半个月后才尘埃落定。 原锦衣卫副指挥使刘百钊勾结乱党,罪不容赦,被判抄家革职,永囚诏狱。 原羽林军副统领姚铸罪加一等, 被判斩立决, 家财充公、家眷流放,以儆效尤。 阮问颖有些不理解这两份判决:“为何姚铸罪加一等?难道不是刘百钊罪行更加严重吗?”毕竟对方当初可是直接领着锦衣卫冲去重霄殿了。 杨世醒隐秘地对她笑笑:“刘百钊的罪行的确更加严重。但他担任锦衣卫副指挥使多年, 知道许多秘密, 亦藏有许多秘密, 需得先把这些秘密拷问清楚了,再行动手。”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难怪要囚禁在诏狱, 看来这位前锦衣卫副指挥使免不了要受一番皮肉之苦了。 “那现在的锦衣卫副指挥使是谁?” “于衡。我做保把他送上去的。虽说挂了个临时的名号, 但只要一年内不出什么大问题,就能够收到正式任命了。” 于衡任副指挥使, 这是阮问颖所乐见的, 只是——“这样一来,锦衣卫岂不全都听命于家父子了?” “锦衣卫是天子护卫, 除天子号令外, 不听命于任何人。”杨世醒道。 她乜眼看他:“你确定?那当初锦衣卫是听谁的命令来对付你的?” 他笑道:“他们最后不也没有听从刘百钊的命令?” 阮问颖想想也是,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杨士祈。 陛下给刘百钊等人定的罪是勾结乱党,当日在紫宸殿的人都知道这个乱党指的是太后,但很显然,天子之母是不可能被定为乱党的, 即使太后已经被陛下变相地永久禁了足。 于是杨士祈就被推了出来。 说来令人感慨, 牵出这一连串事件的起因明明是东宫失火, 到后来却每个人都忘记了此事, 直到陛下的一道废太子诏书才想起。 也是直到这时,阮问颖才知晓,原来杨士祈早已死在了那场东宫大火中,楚端敏也不幸遇难,两个人的焦尸在一开始就被锦衣卫发现,杨世醒收到的消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这让杨世醒稍感挫败,也让阮问颖愈发警醒,深刻理解帝王的手腕到底有多可怕。别看杨世醒猜准了陛下的许多心思,算对了陛下的许多谋划,到头来还是陛下技高一筹。 对于杨士祈的死,陛下起先颇为不安,因为是在杨世醒生辰当晚出的事,陛下害怕长子的死会给嫡子的命格带来变数,于赶赴回宫的第一时刻去三清殿求见真人,询问解法。 好在经过真人掐指捏算,发现杨士祈去世在子时之后,过了杨世醒的生辰当日,并且从此以后都不需要有人来替其祈福、承命,因为帝王宝鼎既出,就代表六皇子福缘已满,可承天命。 陛下由此松了口气,有心思编排起大戏来。 如今戏演完了,便到了该清场的时候。 很快,一份废太子诏书出现在满朝文武面前。 诏书上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东宫太子犯下的累累恶行,于最后附上陛下充满痛心和愤怒的判决:废太子,改其名为士嚣,封愔王,以亲王之礼下葬。其余东宫旧人尽皆赐死,陪葬左右。 听杨世醒之言,陛下原本还不想给愔王的封号,欲取“狺”字,是真人说这样取字不好,恐有妨碍,陛下才改了主意,换成了“愔”。 “愔”字虽也没有什么好的寓意,但总比表示牲畜的“狺”要好一些,阮问颖有些遗憾杨士祈、不,杨士嚣,不能被冠以这个封号,不过想想对方此刻已经成了一具焦尸,便觉得无甚所谓了。 她惊讶的是陛下会去征求真人的意见:“在拟定封号之前,陛下都会请真人一算吗?” “重要的封号会。”杨世醒道,“而且不是算,是卜,以卦卜吉凶。原本废太子的封号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你知道的,父皇很关心他的一切会不会牵连到我,所以一直都很小心,事事相询真人。” 阮问颖若有所悟。 从某种程度来说,杨士嚣的人生颇有点可悲可叹之处,自出生到死亡都没有被陛下正眼看过,永远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充满了谋算和利用。 这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吗?不过可怜之处只有一点点,可恨之处倒有许多,多到她都想要为他的死拍手称快。 只是可惜了皇长孙,听说发了好久的高烧,最后不治而亡,其母太子侧妃也跟着一块去了,临死前还紧紧地抱着孩子,令人嗟叹。希望他们来世不要再遇到这样的夫君和父亲吧。 岁末,上陵祭礼。 这一次的祭礼声势格外浩大,因为册封太子的告祭太庙也在同一时刻——前东宫太子从未告祭过太庙,依照礼制,本朝尚未立有太子。 直到杨世醒被立为太子。 帝表以疏文:皇六子世醒,宗室嫡嗣,钟灵毓秀,悯仁怀德,可承天命,兹立为皇太子,以绵杨室江山、天下社稷。 告祭太庙前还有一场册封太子大典,同样声势浩大、规模隆重,满朝文武跪殿恭贺,仪典之盛可谓空前绝后。 成为了太子的杨世醒没有迁居东宫,依旧住在含凉殿,一则是他自己的要求,不想住在旁人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二则也是现在的东宫被大火一烧,实在不能住人,陛下正在选址重建。 “等新的东宫建好了,也差不多到了我们成亲的时候。”他含笑道,“你想要我们的新宫殿建成什么模样?和我说说,我去给工部提个醒。” 阮问颖也不假意惺惺地说宫殿自有规章定制,认真地想了想,道:“我要一个有池子、有假山、有凉亭还有秋千的花园,花景要一年四季都不一样的,最好能像《十二花月图》那样。” “好,我记下了。还有呢?” “嗯,还有,我要……” 开春时,阮问颖捧着一盏精心培育的柳月美人拜访了长生殿,希望这些嫩黄的花朵能让皇后心情好点。 皇后很给面子地收下了。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阮问颖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勇气,询问道:“舅母,你有喜欢过舅舅吗?”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生怕皇后被她勾起伤心事,好在对方的神色依然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回答她:“自然是喜欢过的。若非如此,舅母怎么可能会在这深宫中度过二十年?” 让她有了继续询问的底气:“那为何——” “喜欢不代表爱。”皇后温和道,“陛下英明神武,幽默风趣,对我也十分情深,给了我世间女子能有的最高地位与尊荣。嫁给他的这些年,我从未后悔过。” 阮问颖安静地等待对方说出一个“可是”。 “可是,”皇后道,“纵使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 她心中一动,轻声道:“舅母……还是忘不了——” 皇后缓缓摇头:“我对他已经不再抱有当年的感情了。那日紫宸殿中,我曾想过与他同生共死,然而现在,我的心却不能再像那时激烈地跳动。我感觉一切都很渺远,仿佛世事万物皆与我无关。” 阮问颖怔怔地:“所以……舅母才想要出家吗?” 皇后弯起一抹空灵的笑:“世事梦一场,不如归去。也许,我的归宿并不在这里……我想要去寻找我的归宿。颖丫头,你能明白吗?” 长生殿的一场谈话,让阮问颖茫然了很是一会儿。 她对杨世醒道:“怎么办?我觉得舅母说得很有道理。世事一场空,许多人忙碌一生,到头来都会发现是白忙活,不如出家修道,多少也能修出个结果。” 她想起去岁清修时产生过的心境变化:“如果这诸天万物都是从道中生,亦将回道中去,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不……都是大梦一场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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