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对方毫无诚意地垂眸颔首,做出一副聆听受教的模样,“劳烦你在这秋高送爽的天气里,大老远从济襄侯府乘着马车、坐着轿子跑到宫里来给我母后送糕点,我在此替母后谢过,感激外祖母的一腔慈母之心。” 阮问颖的眉抖了抖。 她看着面前这位神情内秀、看上去一派温文尔雅的六皇子,缓了又缓,才勉强撑住,道:“……不用谢。” 杨世醒抬头微笑看她,神情在悠闲里带着宠溺,仿佛在慰哄一个闹着要糖吃的孩子:“满意了?” 阮问颖:“……”一点也不。 但为了避免被他挤兑得哑口无言,她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她可没有上赶着受人话的爱好。 ……虽然这理由没有什么说服力就是了,毕竟对方在一开始的态度很平常,是她硬要和他无理取闹,才得了这么一通言语的。 仔细回想,好像她和他之间每一场类似的对话,十场里有五场都是由她开启的……还是六场?七场? 再一设想,如果哪天他从头到尾对她笑脸相迎,和蔼可亲,她可能……可能还会觉得不舒坦,仿佛错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不会真的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阮问颖感到一阵惊恐。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或者说加重,她决定改正与杨世醒的相处之道。 首先从她自己做起。 她抬起眸,看向对面人,露出一个亲和亲昵的笑容,娇声道:“表哥,你也真是的,看不出来我想要听点好话嘛?非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一点也不与我心有灵犀。” 杨世醒定定看她一眼,没说话。 接着,他凑过身,伸手贴上她的额头,用一种关怀的口吻,自言自语般道:“奇怪,没发烫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阮问颖:“……”妄想与他好好相处的她就是一个傻子。 望着她沉默不语的模样,杨世醒湛湛笑开,收回手懒洋洋地说话。 “好了,不跟你说笑了。这糕点既是母后喜欢的,父皇又怎会不知晓?早些年间便命御厨精心钻研,改良了十几种方子,专门供给她一个人。” “如今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糕点,我从小到大都快尝厌了,夸奖称赞的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多遍,实在想不出什么新奇的词,劳你见谅。” 这是阮问颖没有想到的,她先前听祖母言语,还以为这是只有在家里才能吃到的糕点,要不然为什么要特特命人做好,让她送进宫里来?而皇后在因为凤体抱恙、不宜食用之后,也要让她转送给杨世醒? 但仔细想想,这里面很没有道理,莲子糕又不是什么传世名品,需要得到秘方才能制作,她这些年进出长生殿,也不是没有尝到过类似的糕点,外形与味道皆有八分相似。 之前她还以为宫里的莲子糕与家中的差的就是这两分口感,毕竟南橘北枳,但听杨世醒的意思,这是因为御厨特意改良过,不是没有办法做到一模一样? “真的吗?”她又是惊讶又是不解,“为什么我在舅母宫中的时候,从来没有尝到过与这一模一样的糕点?还有,既然你已经腻烦了这点心,舅母为什么还要让我把它送到你这儿来?” 杨世醒慵懒回答:“第一,你肯定尝过,只不过被你忘记了、记混了,或者说你送来的这份糕点味道不正。这是在小舅舅府上制作的吧?厨子定然不是母后先前在闺中时的那些。” “至于第二——”他转眸看向她,似笑非笑道,“你猜,母后为什么要让你把这点心送给我?”
第47章 连皇后都知道他对她的束手无策 阮问颖眨了眨眼。 一位母亲让人给孩子送去早已吃腻的糕点, 会有什么理由?又能有什么理由? 她思忖了一会儿,有些小心地试探道:“为了让你明白君子全德、兼收并蓄的道理?” 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不许挑食。 而这回也终于轮到杨世醒沉默了片刻:“……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她对答如流:“自然是因为舅母知晓,只有我才能让你把不喜欢的东西吃下去。” 杨世醒看向她的神情很复杂,像有千言万语, 又像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每当他不想默认但又不得不默认什么的时候, 他就会摆出这样的一副情态来。 阮问颖知道这一点,笑吟吟道:“你看, 连舅母都知道你拿我没办法。”言下之意, 就是连皇后都知道他对她的束手无策与疼爱宠溺。 所以她笑得很欢喜, 嫣然如春花盛开,先前因为他刻意戏弄她而生的恼意全部烟消云散。 杨世醒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 没说话。 他的眼底缓缓浮现出熟悉的容色, 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两人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阮问颖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一抹绯色,睫翼轻轻颤动, 乖巧柔顺地闭上双眼。 糕点的清甜混合沉水香的气息一同传入她的唇齿之间, 伴随着丝丝缕缕的融暖与他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流入心田。 秋风无声穿过垂幔, 徐徐送来一股芙蓉幽香。 一吻既罢, 阮问颖双眸含露,唇似沏水,娇妍柔嫩的脸庞真切染上了春色。 杨世醒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轻语:“此糕既为外祖母所赠,以母后性情,必定不愿辜负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所以才会让你送到我这边来。” “不过, ”他轻含了一下她的耳垂, “你这话说得也没错。若这糕点是旁人送来的, 纵使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我不会丢了它,也绝对不会去尝一口,只有你——能让我破例……” 他的话语越渐压低,到最后只余气声,变成一个饱含情意的亲吻落入她的脖颈。 阮问颖漂亮的颈线在一时之间变得有些起伏,呈现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她心旌摇曳,说不清对他这一举动抱有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他贴在她肌肤处的地方又痒又热,带着专属于他的气息,让她一会儿想要抗拒,一会儿又含起隐隐的期待。 这样的感觉没有维持多久,只过了短短的片刻就消失了。 因为杨世醒很快离开了她,正襟危坐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阮问颖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她轻轻咬唇,不欲把这股情绪表现出来。 然而,就在她定神想了一个话题,准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把这事揭过时,一道声音从垂幔外传了进来,打断了她的开口。 是山黎:“殿下,裴大人已至紫宸门外。”声音里透着恭谨与小心。 杨世醒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山黎应声退下。 阮问颖这才意识到她和杨世醒身处含凉主殿,不是在她的落霞阁或他的曲泉阁里,登时,她的脸庞如同着了火,轰然热了大半。 身为内宫三殿之一,含凉殿的主殿不设内门,只以垂幔作为隔断,共计八幔,比紫宸殿少一幔,以此来彰显出这座宫殿的地位。 杨世醒素日里会让人挂起大部分垂幔,只留下三幔,分设于外、中、内三层隔断处,今日却不知怎的多留了一幔,还是靠近内层里侧的,让主殿的构造看起来有些不同。 也让阮问颖犯了迷糊,以为是在垂帐珠帘的内室,稀里糊涂地与他亲热起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没犯糊涂,只是一时被他吸引,才会在情不自禁之下……咳。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她在主殿里与杨世醒如此行止都是大大的失了分寸,不该是一名端庄贞淑的贵女所为,即使她在后者面前从来没有维持好过这四个字。 更重要的是——先会儿山黎在的时候,从她这里看过去,是能在双重层叠的垂幔后望见对方的身影的。 虽然较为影影绰绰,只能看个轮廓大概,但也足够让她感到窒息了。 因为她能看到,就代表山黎也能看到,那、那她和杨世醒方才的举动—— 阮问颖觉得自己要晕厥了。 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山黎的稳妥,有了从前那一回的经历,再遇到她和杨世醒独处,定然会万分小心谨慎,就像之前在山庄里,不听不看不闻不问,她不用害怕。 她故作镇定地询问:“徐大人找你做什么?” 杨世醒回答:“徐茂渊没找我,找我的是裴良信。” 阮问颖:“……”好像是这样,山黎说了个“裴”字,她太紧张,把这二人搞混了。 她继续故作镇定:“裴大人找你做什么?” 他道:“自然是授业讲课。” “这样啊……”她喃喃应声表示明白,其实根本没有仔细去听说他了什么,还沉浸在险些被山黎撞见的惊吓中缓不过神来。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惊奇愣怔地看向他,道:“他?现在?可是——他和徐大人不是下半晌的课吗,现下辰时还没过,怎么就来找你了?” 还是说规矩变了,把本来安排在上午的晨傅换到了下午?难怪他今日没有换上剑服,还陪着她在殿里腻歪了许久,要在往常,他早已到演武场去了。 也是,之前是夏日,午后闷热,不宜练武,如今到了八月中旬,再有暑气余热也散得差不多了,可以和下晌的文课交换,毕竟一日之计在于晨嘛。 杨世醒的回答却不是这个。 他先是翻了翻眼,道了一句:“我先前不是说,父皇为了与母后一道同心同德,也陪着她茹素忌口吗?”神情在无奈里透着郁闷。 然后道:“结果他的做法是把大部分的朝事甩给我,自己陪着母后去情深义重,让我前两日差点被奏折淹没,直到母后朝他发了脾气,把他赶回宣政殿,才让我解脱出来,重新进学。” 阮问颖听着他的话,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慨。 笑陛下对皇后的深情厚谊和对他的无情压榨,不愧是亲生父子,下起手来一点也不嫌硬。 叹陛下对他的信任与期望,古往今来,能放心让太子监国的帝王都没几个,更不要说皇子了。 当然,杨世醒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只是在名义上被称为皇子,实际受到的教导和享有的待遇都与历朝历代的太子没什么不同,甚至还要超出许多。 比如现在位居东宫的那位所谓太子,就是什么也及不上他的。 阮问颖越发的确定,陛下会遵循祖制,在合适的时机传位退禅,把天下交予面前人。 他在她心里的分量由此又重了一分,使她对他的态度越发亲近,不再去想山黎的问题,转而莞起一个盈盈的笑,道:“那你现在是暂时停了武傅,准备先补好徐大人和裴大人的书学了?” “没错,”他站起身,“你要跟我一起去听吗?” “那算了。”她回绝道。徐茂渊还好,裴良信的课她一向是能避则避,而且他们方才还耳鬓厮磨,转脸就一本正经地去听讲课,总给她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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