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见到她,心里便清晰地浮起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是杨简,而不是杨家想要的杨八郎。 “对,你该休息了。” 杨简忽而释然又轻松地一笑,将药瓶从袖袋中取出,放在周鸣玉的手边。 “白瓶内服,黑瓶外敷伤口,剩下这个是骨伤药,你看着用罢。” 周鸣玉迟疑地看了一眼:“祝当家给了我药。” 杨简道:“不要你的钱,把帕子给我做好就成。” 周鸣玉:呵。 故意整她是吧? 她把药瓶放在窗台外面:“多谢大人,我不要!” 她火速关上了窗户,将锁落上。 杨简的影子落在窗纸上,周鸣玉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周鸣玉确定了:他今天来就是犯病了。
第20章 杨简在外面轻轻敲了敲窗户:“你把药拿走,免得半夜脚疼睡不好,我走了。” 言罢那影子停了片刻,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周鸣玉没信,慢慢往床上走,却见绣文从外间披着衣裳进来,瞥她一眼:“和谁说话呢?” 周鸣玉尴尬一笑,反客为主:“知道有人还不进来救我?也不怕我被谁带走了?” “有危险你不会叫我啊?”绣文撇嘴,过来扶着她回到床上,“我可听到了,是不是那个杨指挥使?” 周鸣玉点头。 绣文问:“他来干什么?” 周鸣玉不屑一顾道:“谁知道?来发疯的罢?丢了几瓶药给我,我没要。你不知道,我在悬崖下头用了他一回帕子,他就非要让我再做个新的给他!” 前半段还算正常,后半段未免太亲昵了。 绣文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她,最后站起来道:“我去看看,给你拿的什么药。” 她径自走到窗边,周鸣玉都来不及拉她。 绣文开了窗,果然见到窗台上三瓶药。她探身往外瞧了瞧,没见着有人,才拿药进来关窗落锁。 她打开塞子闻了闻,问:“姐姐今天要用吗?” “不用。”周鸣玉果断拒绝,“放起来收着罢。” 绣文反应过来,把瓷瓶装好:“是。祝当家和灵云姐姐看过的药还敢用,他的药还是算了,咱们谨慎一点。” 周鸣玉问:“你方才取药,外头没人了?” 绣文满不在乎道:“你自己关的窗,还指望人家在外头等你?” 周鸣玉无语道:“我是那个意思吗?” 绣文笑嘻嘻地把她推倒,盖上被子:“别管是什么意思,赶紧睡觉。他要是想见你,明天肯定还会来。” 周鸣玉颇无奈地看着绣文转出去。 这一晚确实如杨简所说,周鸣玉真的疼得没睡好。 许是因为前一天她吃了杨简两颗烈性药,又心有防备睡得晚,而今天下午又太过疲惫,所以都没什么感觉。 反倒是今晚,周鸣玉因为不适醒了好几回。 好在她一贯耐痛力还算不错,换个姿势倒也勉强睡着。再加之白日休息充分,次日醒来时,也不至于过分疲惫。 绣文陪周鸣玉吃完早饭喝过药,又将外敷的药换好:“我给姐姐带了护眼的药膏,左右现在没事,给姐姐用上?” 周鸣玉自打少年时去了南方,经常要做缝补衣服的活,从粗使到绣娘,针线活始终没落下过,于是时间久了眼睛也经常泛疼。 护眼的药膏她自己也带了,就是为了每日睡前敷眼。 几天没用,周鸣玉没拒绝,仰靠在引枕上和绣文说话,闭着眼睛休息。 绣文帮她敷好药,又去窸窸窣窣地拿东西。 周鸣玉闭着眼,听着绣文在旁边的动静,问:“你是不是取绣绷了?” 绣文应声,道:“我有个摆件没做完,这次过来就带来了,闲着打发时间。” 周鸣玉便说:“等下擦了药,扶我去桌子前头坐着罢?前一阵姚娘子让我画新的式样图,我还没做完呢。” 她们制衣裳,大都要提前去做。周鸣玉在衣衫制式上有小巧思,每季都要画新图和姚娘子讨论。 绣文一边做,一边和她聊:“姐姐真把自己当神仙了?难得有个休息的机会,你还想着画图。” 周鸣玉闲不住,朝她伸手:“要不我给你理线罢?你那线永远堆成一团乱麻,臭毛病说几次都不改。” 两个人轻轻松松地说着话,不多时听见外头有人轻轻敲门:“周姐姐在吗?” 周鸣玉一听便知是张浮碧的声音。 她连忙应声:“在,三姑娘快请进。” 又坐起来叫绣文拿帕子擦掉脸上的药。 张浮碧进来看见二人动作,半点没有架子地体贴道:“周姐姐莫急,收拾好了再说话。”言罢便自己坐在一边,暗暗打量了一眼周鸣玉的伤脚。 但周鸣玉仍是快速清理好脸上的药膏,收拾干净了回头问张浮碧:“三姑娘怎么这时候来了?” 绣文帮张浮碧上了茶水,张浮碧谢过方道:“我听说周姐姐坠崖,一直挂心,知道周姐姐昨天回来了,原本就想来的。可又想到周姐姐要看伤休息,就没来。昨日官眷席间用饭遇见了祝当家,我便问了一句,听说周姐姐状况尚好,才想着今日来探望的。” 她回过头叫侍女把手里的盒子给绣文,只说是些伤药,叫周鸣玉选合适的用。 周鸣玉多谢她好意:“只是劳动三姑娘特地来跑一趟。” “不麻烦。”张浮碧真诚道,“我母亲原本也想来谢周姐姐的,我想她来了反倒拘谨,就没让她来。我马术不精,那日幸好有周姐姐在,否则万一郡主有个什么事,我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周鸣玉安慰道:“这事是意外,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若不是三姑娘及时回去找人,我们才真的危险呢。” 提起那日张浮碧仍心有余悸:“说起来我还心惊。那日我骑马回去,第一个就瞧见个穿官袍的武官,瞧着年轻英俊,人却看着冷冰冰的,看得人害怕。要不是郡主和周姐姐危险,我打死也不敢向他求救的。” 周鸣玉闻言一怔。 她捂住心口,压低声音道:“我回去才知道,那是龙爪司的指挥使。平日里常听人说他们不是好官,可那日我说完,他立刻便骑马追过去了。可见人言也不足全信。” 周鸣玉想起那日在悬崖下看到杨简的样子。 他勉力压制着急促的呼吸,似乎是很着急的模样。 她原本怀疑他是又暗中去做了什么任务,后来见他一路照顾自己,又似乎是认出自己的模样,才勉强猜到他是来找自己的。 如今张浮碧一说,便对应上了。 周鸣玉淡淡扯了扯唇角:“是。” 张浮碧见她如此,以为或是杨简做了什么叫她不喜,所以没再多说,又叫侍女把带来的东西都摆上:“我知道周姐姐伤了脚,必然无聊,给带了些棋盘花牌之类的小玩意儿,平时打发时间也好。” 绣文连忙上去帮忙。 张浮碧赧然一笑,坐近了些:“周姐姐,我今日在你这里避一天好不好呀?” 周鸣玉笑问:“可是张夫人和其他夫人说话,又叫你去作陪了?” 张浮碧苦哈哈地点头,道:“那些夫人眼瞅着光鲜亮丽,一副高贵人做派,私底下什么浑话都说。” 她顿了顿,靠近一些,压低声音问:“周姐姐可知道,除了郡主以外,端王的世子也坠马了?” 周鸣玉道:“昨日听说了一些。” 张浮碧便道:“郡主分明是因荆棘惊马,世子那边也是因为突遇了猛兽,这样的意外谁能预料?她们不盼着人好,居然还敢说什么,郡主借此攀上了杨家,怎么偏偏伤重的那个是世子?好像郡主是个姑娘家,就活该替她兄长——” “三姑娘!” 周鸣玉赶快打断她:“这不是好话,听过忘了就是。” 张浮碧自知失言,不再多言。 周鸣玉听出些不妥,低声问张浮碧道:“什么叫攀上了杨家?” 张浮碧似乎也觉得此事尴尬,凑近了道:“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的风声,说郡主要和杨家的郎君订婚了。” 周鸣玉原道这事不磊落,杨家和端王府应当是要私下处理的,却没想到如今居然外头的官眷都知道了。 她又问:“这事大家都知道吗?” 张浮碧莫名,道:“都知道了呀,都在议论呢。我那日还听见我父亲说,有人打听消息都打听到了他那里,问他日日与杨家大郎君共事,可听说什么内情没有。” 周鸣玉原以为这事应该瞒着,却不料居然一日之间便人尽皆知。 周鸣玉一瞬间想到了原之琼。 她既然为嫁给杨籍费尽心思,那散播些消息出去,也不算什么难事。流言越难听,杨家就越要保住两家的脸面,就只能答应杨籍与她的婚约。 可原之琼心思算尽嫁给杨籍,又是图谋什么呢? 周鸣玉也算得上了解杨家这几位兄弟,杨籍在其中算是最低调无闻的一个,少年时文武皆不如旁人,如今官位又十分普通,凭世家冷漠的习性,便是将他舍了,也是不会犹豫的。 原之琼与其选他,还不如选杨简之下的几个弟弟。 周鸣玉这样想,便顺着张浮碧的话问:“那张大人,可听说什么没有?” 张浮碧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周姐姐!你怎么也和那些人一样!” 周鸣玉笑起来,开玩笑般道:“你瞧,婚事是喜事,何必藏着掖着?张大人都没听说,想来是子虚乌有,何必听旁人说了就信呢。” 张浮碧在京城官宦里也待了这么久,不至于这点敏锐度都没有。有的事,越是藏着掖着,越是可疑。 这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偏偏端王府和杨家没有反应,岂不奇怪吗? 况且,她父亲在家还特别叮嘱过她们,叫她们出去不要乱说。 周鸣玉看着张浮碧欲言又止的神色,大约猜出来一些。 恐怕与她所想无二,真是杨策不满意,所以张浮碧也得了父亲叮嘱。 周鸣玉不再深究这个话题,转而问她:“三姑娘答应了郡主要去宫中做女官的事,可与家中提过吗?” 张浮碧摇头,道:“还没。” 她眼仁透亮,干干净净地问周鸣玉:“周姐姐不会又想要劝我罢?” 周鸣玉一看便知道了她的心思,何必再多言,无奈一笑道:“我当日劝过了你,你同意,那我还要说什么?” 她指指桌子:“我等下要去画新衣的制式图,三姑娘要不要一起?若是以后真做了采买女官,还要请三姑娘多看顾我。” 张浮碧的表情一下子就明媚起来,开开心心地快步走过去。 绣文将周鸣玉的东西整理好放在桌面,张浮碧便拿起几张稿纸兴致勃勃地去看。 周鸣玉扶着绣文慢慢地移过去,把自己没做完的那张手稿拿出来接着画。那厢张浮碧看着她画好的稿子,时不时还要与她讨论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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