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早逝,哥哥嫂嫂早早地操持一个家,日子艰难得快要活不下去,哥嫂也从未短我一日吃喝。我不愿拖累他们,背着他们进了宫伤透了他们的心。前几日他们却还递信来,盼我和侄女归家。我却不知有何面目再见他们!” “我只求你,帮我把燕兰送出宫。” 深宫高墙,人人都有许多不得已。明姑姑坐上尚宫之位,还是由不得自己。 云泠递给她一张手帕擦掉眼泪,“这事并不容易,姑姑容我想想。” —— 回到尚宫局,云泠还有许多事要忙。此事也无法急在一时。 急则生错,错则生漏。 当前她还需尽快掌管六局才是。 六局谁不知新上任的尚宫云泠,苦心孤诣废寝忘食,甚至一连半月都宿在尚宫局书房。 …… 书房内。 詹事府府丞萧祁白呈上收集来的情报,“江州知府,淮安同知皆为平王的人。平西大将军曹瑞私下里与这两人多有往来,下月初三,三人约定在江州密谈。且据臣所知,江州两月前爆发了一场瘟疫,江州知府为政迹却隐而不报,图杀无辜村民近千人,导致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殿下借此事不仅可以收复兵权,亦是助殿下得民心之举。” 谢珏看完手中的情报,嘴角弧度冷峭,“过几日,孤亲自走一趟。” 将纸张收起,又问,“让你查的事如何?” 萧祁白垂手肃目,一板一眼道:“李有福言当年昭慧皇后崩逝还有别人参与,只不过他当初只是一小太监不在近旁,多的也不知。臣查到当年继后身边的嬷嬷有个远房亲戚尚在人世,或许可知当年发生的事。” “嗯,”谢珏头也未抬,“继续查,光明正大地查。打草,才能惊蛇。” 萧祁白:“是。” 谢珏眉眼沉沉看着案上奏折,又道,“陈湛坐阵京中,江州一道,你与孤同去。” 萧祁白只愣了一瞬,“谢殿下!” 又继续道,“臣还有一事要奏。” “你说。” “……” 书房内烛光摇曳,内侍进来小心地剪去多余的灯芯,书房内越发亮堂起来。 小太监随后进来奉茶。 薄唇轻啜一口,谢珏允了萧祁白所奏之事,闲谈一句,“萧老太傅最近身体可好?” 萧祁白:“祖父身体尚可,只是精神不算好。” 谢珏:“是有何心事?” “为家中事所累,老毛病了。” 谢珏没有探听臣子家中阴私的癖好,不再多问,放下茶杯,“老太傅是念旧之人,必定是为此事上了心的。但用心过甚,可不是好事。” 小太监连忙又上前倒茶。 温热的茶水从壶嘴中汩汩流下,多一分则烫,少一分嫌冷,恰到好处。 萧祁白平静的面孔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如此只会亲者痛仇者快,臣回家会多加劝谏祖父。” 谢珏应了声,没有再继续谈下去的兴致。神色寥寥,看不出在想什么。 小太监又要来添水,谢珏将手中上好的茶杯不轻不重地扣下,摩挲两下,声音平淡无波,“你是谁提上来的?” 小太监吓得手中的茶水都拎不稳,慌慌张张跪下,水洒了一地。 安公公赶紧上前请罪,“启禀殿下,小祥子是云姑姑提上来伺候殿下的,近日是奴才在调.教,都是奴才没有教好。” 以前都是云姑姑近前伺候,只是她如今已掌六局,便提了小祥子伺候。 谢珏:“他来了多久了?” 安公公:“已有半月。” “半月……”谢珏神色未变,“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安公公沁出冷汗,赶忙连声说:“奴才会再挑一批伶俐的上来。” 谢珏垂眸看着地上跪着的安公公,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嗯一声,忽然又问,“尚宫局最近如何?” 安公公听太子殿下忽然提起尚宫局,他虽年岁不大,但在这宫里也混过几年,长了半颗玲珑心。 云姑姑接手六局之前,这东宫所有事宜都是她在掌事,连他也是云姑姑提上来的,安排得已井井有条。自从接掌六局,加之还要代理后宫之事,云姑姑便把这东宫事务暂交给了他,已有半月不曾在东宫露面。 太子殿下是问尚宫局,还是问云姑姑? “姑姑接手尚宫局一切都好,请殿下放心。” 顿了顿,安公公头都不敢抬,“只是忙了些,云姑姑这些时日在尚宫局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好一个托词,”摩挲着茶盏的指尖一停,谢珏眼皮上挑,似笑非笑,“告诉她,连个伺候的人都教不好,她要忙以后都别来了,这东宫容不下她。” 安公公冷汗津津,不知道殿下为什么忽然恼怒,趴在地上嗓子都发抖,“是。” 退出书房,安公公遣了个小太监在他耳边悄声道,“去,告诉云姑姑,殿下怒重。” …… 云泠为接掌六局后宫事宜忙了半月,没有一刻得闲。 她如今已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和一座小院子,行事出入都方便了许多。 一场深秋的雨过后,这天气便越发地冷了。树上剩下的黄叶在枝头摇摇欲坠,这京城的冬天已经来了。 暮色四合,房间里点了灯,云泠在灯下仔细看账。 门口小宫女敲了敲门,“云姑姑,安公公遣人来了,好像有急事。” 去东宫的路上,小太监把一应事情都和云泠说了一遍,焦急地说,“那小祥子不知如何惹恼了殿下,殿下怒重,恐怕会迁怒姑姑,这该如何是好。” 云泠让他别慌,“没事。是我疏忽了,我自会向殿下请罪。” 内心思忖,听描述那小祥子也未出什么纰漏,最多是在端茶倒水一事上不算灵光而已。这些人都是她多方挑选的,心眼实,又安分守己,最重要的是忠心嘴严,出不了大错。 应该不至于叫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但也未必。 如今的储君可不是一个好脾性的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突然……发病了。 一路上云泠打了些腹稿,想着怎么才能安抚他消气。 快要到书房时,迎面见到从书房走出一青年官员,身穿六品官服,面容清隽,端的是芝兰玉树,清风朗月。 是去年名动京城的状元郎,耿介忠直的萧太傅之孙,萧祁白。 早听闻,五公主为了这个萧大人,做尽了胆大之事, 大晋并没有不许驸马入朝为官的政令,尚公主不仅不会影响仕途,还颇为受益。但这位萧府丞却对五公主无意,几次三番拒绝。 但其文采斐然,惊才风逸,绝不是池中物。虽之前被老皇帝刻意埋没,但如今的太子虽看着暴虐无道,实则手腕狠辣,识人善任。 这萧大人颇得太子赏识,眼看着就是一条前途无量,位极人臣的路。 待人走近,云泠恭敬行礼,“萧大人。” 萧祁白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身边的这位女官,听闻是陪着太子殿下从景祥宫出来的,处事周全能干,深得殿下信任,接任六局尚宫。甫一见面,倒是有些许怔愣,不想这云尚宫竟是年岁不大,如此容貌。 但很快回神,浅淡回礼便离开。 云泠看着他虽冷淡,但却难得给人温和亲切之感。不像里面的那个,需得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应付着,凶残得紧,一个不高兴就要人陪葬。 —— 云泠一进书房,安公公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连忙低下头,连个眼色都不敢使。 但那表情分明就是在对她说,好自为之。 书房内安静无声,两边的灯烛火光葳蕤,仿佛也带肃穆之意。 被传怒重的太子殿下坐在书案后,玄色蟒袍加身,面容冷隽,神色不明,正批阅奏折。 沉下一口气,云泠走上前,行礼,“殿下安康。听闻殿下有召,奴婢马不停蹄便来了。” “小祥子伺候不周,是奴婢的错没有交待好,他年岁也小不伶俐,该是再调.教几番才是。” 安公公在旁边替云泠捏了一把汗,此番触怒了太子殿下,莫说是再把小祥子教教,便是他刚刚提再选几个聪明的上来,殿下也没有一丝愉色。 恐怕云姑姑这些话并不能求得殿下宽恕。 果然,只听到太子殿下道,“年岁小……云尚宫也大不了他两岁,如此,云尚宫可也需要再调.教几番?” 虽说太子阴鸷不定,好在云泠这么久也不是完全摸不清他的性子。若无必要,她一向是顺着他的,好话说尽才好。 这样有时候能避免许多麻烦。 当下被他一通讽刺,眼也不眨,“是。” “还请殿下多多指教才是。” “……” 合上奏折,放下御笔,谢珏慢慢抬了头,语气不喜不怒,“云尚宫贵人事多,孤何尝指教?”
第19章 云泠似没有听见他的嘲讽。 “奴婢忙着接掌六局还不是为了殿下,能够更好的把控后宫事宜让殿下放心。这段时日顾着学习内务,虽脱不开手,但心里一直记挂着殿下,” “今日殿下刚好指教我,如何?”也似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望着案前没什么反应的人,云泠暗自咬了咬唇,在一众宫人惊惧的眼神中,不等召唤,便自顾往前走去。 唤了一声,“奴婢刚好在尚宫局遇到一事不解,还望殿下赐教。” “怎么,”谢珏没好气道,“你把孤当成你免费先生了?” “奴婢不敢。”云泠嘴上说着,一边往谢珏身边走去,一边心里却在思索着该怎么在不惹怒他的前提下提那件事,加之烛光昏黄氤氲,便没注意到脚下那一滩还未被打扫的茶水和滚落的毛笔。 刚走到他身边,还未开口,不小心踩到那支圆滚滚的毛笔脚下一滑,身体摇动站不稳,挣扎着便往前扑去。惊惧闭上眼,一瞬间脑海想着膝盖必定会磕得青肿。 后怕了许久,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并未感到摔倒的疼痛。 然后,发觉耳畔温热气息,手也用力握着…… 惊乍睁开眼,视线里出现一双大小交叠的手,她不仅紧紧捉着太子殿下的手,整个上半身更是,趴进了他怀里。 “……” 完了。 她恐害怕摔伤,下意识往他身上倒了。 云泠暗暗懊恼,他是个什么性子,她怎么敢未经允许如此触碰他的身体。 她来之前便知道小祥子是因为伺候茶水不周触怒了他,没成想这小内监果真是不够圆滑,到现在地上的茶水残骸竟然还不清理。 头顶传来冷诮的一声,“怎么,半个月,你在尚宫局就学会了投怀送抱?” “……” 她不过是不小心摔了,如何就是投怀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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