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增加了云泠逃跑的难度。 虽是保护之名,亦是重重枷锁与监视。 不过没关系,观云寺比东宫好了不止千百倍,更何况太子政事繁忙,又恰逢要推行新政这样重要的时刻,他不会有时间来观云寺。 只要没有他在身边,她便有九成的把握可以逃过几个暗卫的眼。 因之前青州之行,她与画眉喜鹊两位暗卫接触过,对她们的行事作风已有了几分了解。 …… 观云寺原本是为前朝的一位出家公主所建,也是前朝公主臣妇潜心礼佛之地。大晋建国后,罚过几位犯事的妃嫔来此出家修行。 在天色暗淡之前,马车终于到了山下,接下来她们只能步行上山。 山中清幽僻静,草木茂盛,山林深处传来一声不知名的动物叫声,惊起一阵翅膀扑扇的鸟儿。 一个女暗卫对云泠说,“云姑娘莫怕,只是一只落单的狐狸,不足为惧。” 云泠感激地点点头,“多谢。” 从包裹中拿出自己准备的糕点递给她们,“眼看落日,估计还要两个时辰才能上山,诸位可要用一些填填肚子。” 她做得不多,但是分给她们还是够的。 为首的女暗卫迟疑地看了云泠手中的糕点一眼,然后拒绝,“云姑娘自己吃便可,我们随身有带干粮。” 云泠一瞬间就明白了她们的顾虑。她们身为暗卫本就是极为小心,不会轻易食用别人递的东西,以防止被下了药等等。 点点头,云泠便收回了手,没有强求。 她看得出来,她们这几个暗卫比喜鹊画眉她们更为谨慎。 来这观云寺,她也没有打算一开始就逃跑,毕竟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她们最为警惕的时候。 吃饱后云泠一行人继续上山,直到月上中天才终于看到笔劲隽逸的‘观云寺’三个字。 师太静云接了命令早已在门口等候。 见云泠一行人到来,走过来迎接。 静云师太年纪四十左右,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既是带发修行,那施主须得遵守我观云寺的寺规,忘记尘世的尊荣富贵。不论姑娘是什么身份,贫尼都会一视同仁。” 云泠行礼:“谢师太教诲,云泠谨记。” 静云带云泠到一处厢房,“今夜你便在此处休息吧。” …… 月上枝头。 过了戌时,谢珏从书案抬头,放下笔,手肘撑在案上,闭上眼揉了揉酸痛的眉骨。 安公公进书房来报,“暗卫传信,说姑姑已经到达观云寺了,一路平安无碍。” 谢珏淡淡应了声。 安忠叹气,“奴才听闻在那观云寺里修行最是清苦,姑姑此行算是受苦了。” 不仅常年不见荤腥,更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日日劳作挑水。 “听说姑姑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两身衣裳和一点糕点就出发了。再怎么也该准备些银钱首饰才是啊。” 谢珏手指停下,缓缓睁开眼,“山中银钱往哪处花?” 安公公一听,恍然大悟,连连道,“是是是,是奴才想差了。” 那观云寺是清修之地,姑姑带发修行,有钱也没地方使啊。 更何况姑姑虽然没带什么,但她身边那四个暗卫可不是吃素的。是暗卫司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个高手,什么不会?有她们在,姑姑自不必担心什么。 谢珏:“让她们好生照看着,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报,不可让她出一点差错。” “是。” 话音落下,一个侍卫匆匆前来,“禀殿下,诏狱传信,萧大人从淮州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在狱中本来已经要开口,却突然暴毙身亡!” 线索断了。 “暴毙身亡……” 谢珏眉眼狠厉地压了压。 可笑。 狱中行刑之人手上自有分寸,看着皮开肉绽,实则伤皮不伤骨。绝不会暴毙而亡。 十几年前的旧案线索尽断,只留一丝蛛丝马迹,确实不好查。却也不至于,屡屡被阻。 甚至是上一步萧祁白查出了什么,没过多久这线索就会被抹去。 这后宫中,谁又有这样的好本事? “严查这几日狱中来往人员,不可漏放过一个。” 侍卫:“是。” 结果第二日,就传来一个非当值日和人换班的狱卒吊死在城外的消息。 线索再次断掉。 实在有意思。 …… 观云寺里的生活简单而平静,早起挑水砍柴,诵经抄经,太阳东升西落,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云泠在观云寺中的生活适应得很好,几次走过这寺中的每一个角落,已经十分了解这里。 连静云师太也夸她是个静得下心来的人,给她取法号,静心。 云泠与寺中其他师姐们亦相处得很融洽,从没闹出过什么矛盾,甚至她们还帮助她许多。 在这观云寺中,唯一稍显得不太和谐的便是身穿暗服的四个暗卫,虽然她们平常不会显现于人前,但是一身的凌厉血腥杀气与这寺里佛法简直格格不入。 静平师姐每次看到她们的身影,都要道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云泠每次都只是笑笑。 日升月落,云海浮沉。 云泠细心手抄了一卷佛经,递给一个暗卫,“这卷佛经是我认真抄下,为殿下祈福。算是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大人帮我快马送给殿下。” 至她来观云寺中,每隔半月便抄一卷佛经交由暗卫递到太子手中。 …… 东宫内。 陈国公抚着胡髯焦躁地走来走去,嗓音浑厚,“你是一国太子,未来的君王,选妃然后诞下子嗣才是大事,还要拖到几时?” 妹妹去世,无人张罗太子的婚事,也只有他这个做舅舅的才能为他操心一二。 可他这个外甥从小就是极为有主意的人,不想做的事谁也做不了他的主。 陈国公也是干着急,“你若嫌兰茹性情不好,舅舅也不是非要你纳她不可。但其他世家的小姐呢,总可以选两个吧?” 谢珏安坐书案后,表情坦然,“孤正当年,选妃之事,不急。” “你不急我急,”陈国公脚都要走起火了,忽然转头问,“你究竟在等什么?” 望了他一眼,眼神锐利,“我听说你送一个女官去了观云寺,等回来便要纳她为侧妃。” “难不成是为了那个女官?” 现在不纳妃,要等那个女官回来再纳? 谢珏手一顿,片刻后又继续批阅奏折,“孤是欲纳她为侧妃,但她还不足以影响孤的决定。” “那是为什么?” “新政之事刚刚施行,孤没有精力关注其他。” “你啊你,”陈国公胡子快气得翘起来,又想起他现在是太子,终究不方便像小时候一样教训了,一挥袖气冲冲离开,“气死我了!” 陈国公离开后,书房内重新归于安静。 谢珏放下笔疲惫地揉着额角。 安公公小碎步跑进来,手里抱着一卷佛经,笑意满满,“林鹰大人刚刚加急送来的,姑姑亲手抄的佛经,呈于殿下。” 至姑姑进了观云寺,每隔半月便会送一卷手抄佛经过来,到现在已是第六卷 了。 可见姑姑挂念和对殿下的心意。 谢珏从他手中拿过那卷佛经打开,字迹清秀工整,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姑姑待殿下真有心。”安忠在一旁笑着恭维道,“便是在观云寺中也时时挂念着殿下。” “还有三月,姑姑就可回宫了吧!” 倒是殿下,姑姑次次送佛经,殿下虽会看,但从不回复。 谢珏垂眸,将佛经放在桌上。 三月。 她去观云寺中也有三个月了。 因新政一事他忙得脱不开身,她的心意倒是次次不落。 腰间荷包上的石榴花色依然夺目,历经三月也未褪色陈旧,崭新如故。 那天她亲手认真系上的模样近在眼前。 “昭昭我意,殿下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这话她说过两遍。 说这话时,她一双杏眼水意盈盈,似含着无尽的柔软温情。 他忙时不觉得,现下静下来才发现这三个月过得似乎甚是缓慢。 视线落在她娟秀的小楷,笔笔认真,字字用心都是为他而写,可见情意。 罢了。 他回她一次便是。 谢珏将佛经重新卷好放在一边,吩咐在一边候着的安公公,“将孤房里那幅观松图让林鹰带回去给她。让她在观云寺中安心修行便是。孤,会在东宫等她回来。” 安公公连忙道:“是。” 那幅观松图是前朝大家秦衣先生生前最后一幅图,殿下最喜欢的画,竟然都送给姑姑了。 这份独一无二的恩赏在整个东宫前所未有,还有殿下的话,明明就是给姑姑一颗定心丸……安忠是打心眼里高兴,连忙传话去了。 —— 林鹰回来的时候将话转告给云泠,又将那幅画递给云泠。 云泠看着很高兴地说,“帮我挂到房间里去吧,这样就能时时看着了。” 林鹰笑着点了点头。 云泠接着低下头抄经,眼眸低垂,既然送了东西过来,那说明短时间内他是不会亲自来了。 过了半月,云泠再次把一卷佛经放到林鹰手上,温声道,“麻烦林大人了。” 林鹰道:“不麻烦。” 接连三个月送佛经,林鹰已经习惯。这不过就是云姑娘的一点心意罢了,“对了,此次我回京会耽搁两日。” 暗卫司三月一述职,此次回京趁此机会一并做了,总归云姑娘这里出不了什么问题,况且还有鹰二鹰三鹰四在守着。 云泠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无妨的,林大人有事自去忙便是。” “是。” 林鹰带着佛经下山,云泠一行人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转身本要回去,忽然看见树下一株生长的草药,有止血化淤之效。寺里的很多药都是自己采的,云泠心血来潮打算采一些再回去。 这一采就耽搁了大半日。 回到房间时,看着桌上还放着一卷佛经,云泠脸色一变,“不好,我竟拿错了。给林大人的并不是我给殿下抄的佛经,是前些日子师太给我的《法华经》。这该如何是好,师太让我明日便要还给她的。” 神色无措又焦急地看着身后三个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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