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朝阳的方向,他仿佛身披霞光。 容厌几乎是怔了一下,低笑了下。 “你可是荣王的部下,你们到底为什么觉得,凭她的命,就可以威胁孤?” 就算此时放走这些人,凭着容厌对上陵的掌控,这些人也逃不了多远。 他说她永远不用担心破坏他的谋划,可留不留她的命,就得看他愿不愿了。 晚晚怔了怔,容厌握弓的左手衣袖微微滑下,露出腕间的佛珠和她系上的长命缕。 他神色并不认真,没有停顿,话音响起的那一刻,箭便离弦而去,尖锐的一点锋芒在她眼前迅速放大。 她睁大了眼睛。 首领一边躲避,一边掐住她脖颈,长剑更深地没入她脖颈,就要用力将她头颅斩下。 晚晚这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身首异处。 就在此时,另一个方向的暗箭反方向射穿首领手腕。 容厌的那一箭紧接着将他脱手的长剑击飞,箭尖斜斜没入首领大腿。 晚晚脖颈刺痛,全身僵硬。 容厌平静地再次张弓,寒芒携巨力几乎擦着她的脸颊而来。 晚晚闭上眼睛。 身后的首领被刺穿心脏,彻底倒下,耳边箭镞破空之声依旧不绝,每有逆贼试图靠近,便有铁箭瞬发而来。 她僵硬着睁开眼,看着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半边衣裙,撕开衣裙,手指僵着为自己止血,掌心冰凉。 不知何时,周围已被打扫干净,她耳边响起一道含笑的声音,“走吧。” 容厌策马到她身前,披着灿金的晨光,朝她伸出手。 晚晚仰头看他,面容苍白,颈间鲜血很快浸透了包扎的衣料。
第16章 咬他 晚晚定定看着他朝她伸过来的手,一动不动。 容厌瞧了她一会儿,看她还是没有反应,“啧”了一声,在马背上俯身,手抄过她腋下,直接将她提起,放到自己身前。 金吾卫首领晁兆上前,向容厌汇报今日成果,最后犹豫道:“这回祭祀是由裴家小郎统率随行的金吾卫,裴相在寺中已经准备好认罪求情了。” 容厌单手控着缰绳,另一只手将晚晚揽在怀中,随意道:“让他等着,孤的云妃可是受惊了。” 晚晚长睫轻轻颤了一下。 她后背靠着他的胸膛,这样亲密,可她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容厌没再说什么,策马回悬园寺。 他的马术甚佳,战马奔跑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晚晚在他怀中却不觉得颠簸。 一夜精神紧绷着,此时她倚靠在他怀中,有些昏沉,小憩了会儿。 等她清醒过来,便见朱缨轻轻将她放到软榻上坐下,容厌站在窗边,斟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朱缨很快退下。 晚晚低眸看着这杯茶,抬手接过,喝了一口。 水杯温热,茶水温度刚好,无处不熨帖。 容厌瞧着她给自己包扎的手法,并不是对医术一无所知的人能做得到的。 他想到那几株有趣的当归,和那份江南来人的名单,道:“你也会医术?太医很快过来,你颈上的伤口是让太医为你处理,还是你自己来?” 晚晚注意到这两个字,也会。 她看着杯中上下浮沉的茶叶,茶水映出她微微漠然的漆黑眼眸。 是了,叶云瑟医术的名声,在上陵如雷贯耳。瑟瑟阿姐是作为军中女医随军出征,最后在战场上失踪,生死未卜。 晚晚咽下刚入口的茶水,没有再拉着他的手写字,反而出声轻轻道:“阿姐会医术,我便不能会了吗?” 容厌低眸看着她,神情中带了几分莫名的笑意。 晚晚知道他在看她,却没有抬头去看他的神色。 “都说久病成医,我胎里不足,自幼缠绵病榻,年幼时,一年有一半的日头都住在医馆中。时间这样久,我就算再蠢笨,也不会一点医术都不懂。” 容厌觉出她语气算不得好,甚至还自己提起了叶云瑟,他挑了挑眉:“云妃这是对孤有怨?” 晚晚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陛下直接对逆贼动手时,是无所谓晚晚会不会被割下头颅,死得这样难看吗?” 容厌笑了出来。 “果然有怨。” 他悠悠然,随意道:“孤不会失手。” 若是他真的要她死,便不会有他提前安排在暗中的那一箭。 晚晚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不会失手。 当时,那把剑已经割开了她的肌肤,只要再深一毫,划破她颈部血脉,即便是她,也救不回自己。 她问出的声音都压不住微微的颤抖。 “可万一呢?” 容厌好笑道:“没有万一。” 晚晚声音拔高了些,“可一旦有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偏差,我真的会死的!” 容厌不想再多说,像是认真,也像是在玩笑一般,道:“你死了,孤可以让足够多的人为你陪葬。” 真可笑。 晚晚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她觉得,所有话似乎都不必再说。 他就是这样。 他还会救她,已经是他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她有什么可以怨的? 他对她一点动容都没有,她一直是人微言轻的那个,她一直可以被舍弃,一直不被在意。她又不是阿姐,她死在他面前,说不定他还会嫌她尸体碍事。 他都救她了,她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她不能无理取闹。 晚晚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攥得紧紧。 可她就是很难过。 她甚至分不清,她为什么那么难过。 在这宫中,她为什么总是要这般生死跟前卑微求生? 他一句话什么意思她都必须得费心揣摩,生怕她连怎么死都都不知道。 她勉强不来自己去善良,可是师父规训她的她一直守着,只要相安无事,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人。 可好像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对,她就是要被抛在这样的局面之中。 晚晚眼前有些湿润,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她忽然站起身。 容厌站在软榻跟前,她一站起来,便几乎是扑到他怀中。 晚晚拉住容厌的左手,一把掀开他的衣袖,看到他从昨晚到今日,她系上去,或许他还不曾有时间解下来的五色长命缕。 容厌如今甚至习惯了她总是直接牵他的手,神情淡淡地看着她的动作。 她扯住他腕上的长命缕,手下用力,直接将其扯开,重重扔到地上, 容厌看了眼地上被扯地变了形的长命缕。 晚晚将他衣袖撩地更往上了些。 她握紧他的手腕和小臂,忽然低头,直接狠狠咬上去。 容厌挑了一下眉。 晚晚眼睛有些干涩,分不清是一晚上没有休息导致的干涩,还是心里莫名其妙的难过让她这样不争气地难受。 她心里很酸涩。 容厌他救下她了,她好好的,她没死,他没有错,都是她不知足。 可她不高兴,她非常难过。 晚晚狠狠用力咬下去。 她能察觉他手臂紧绷起来,晚晚不管不顾,不在乎他接下来是不是要扯开她、掐死她,她只想用力咬地再狠一点。 口中漫开浓郁的血腥气,她的牙齿陷入他小臂的皮肉之下,几乎像是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容厌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发狠地咬他,他手臂因为疼痛青筋鼓起。 她似乎真的要将这块肉咬下来,流出的鲜血已经多到沿着他的指尖往下滴。 他看着她咬,没有推开她。 晚晚眼眶脸颊都开始发酸,终于松了口,唇瓣下颌上都是他的血,她抿紧唇看着他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的小臂。 他手臂薄薄一层漂亮的肌肉,原本很好看的线条此刻被她咬出深深的伤口。 容厌看了一眼自己手臂称得上惨不忍睹的模样,失笑。 他捏起她的下颌抬高,拇指按在她唇角,手指沾上湿滑的血液,她唇上也都是血。 他拇指用力,挤开她唇瓣,手指按上她牙齿。 晚晚胸膛起伏快速,被他捏着下颌,脸颊高高仰起。 他彻底捏开她的嘴巴,晚晚挣不开,仰面被迫张口。 容厌拇指伸到她口中,按在她牙关上,低眸仔细看了看她牙齿,笑了一下,“牙倒是尖,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敢这样,就不怕他会杀了她。 晚晚被逼着仰脸张嘴,他手指伸到她嘴里,凉湛湛抵着她唇瓣牙齿,还这样看着她。 她屈辱又难过,呼吸哽咽了下,身体微微颤抖,眼眶被逼得微微泛红。 容厌松开她,晚晚立刻推开他,闭上几乎僵硬的嘴巴,也不说自己为什么咬他,不道歉,直接跪到他面前。 “想咬就咬了,陛下处置我就是。” 容厌叹一口气,鲜血还在顺着他手指往下滴。 他走到她面前,矮下身,手指按在她头顶穴位上,一丝内劲送入,晚晚困倦之意汹涌而来,身体慢慢软下。 容厌俯身扶了一把她即将倒下的身体,叫来朱缨。 朱缨注意到,陛下这回出手扶了云妃。 而上次,晚晚在敬妃宫中昏倒,陛下看都不看。 朱缨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到地上滴了许多的血迹,愣住。 容厌道:“太医在外面,让他进来给云妃处理一下伤口,等她睡醒便回宫。” 朱缨眼尖地看到陛下左手臂上的衣袖几乎被鲜血浸透。 这……是陛下的血? 朱缨手指颤抖起来。 容厌说完,顺手捡起地上的长命缕,转身出门,回了自己暂居的院落。 回到屋内,容厌随手将长命缕扔到一旁的桌上。饶温又叫来一名太医,医士背着药箱进来,看到容厌手臂上可怖的咬痕,双腿一软,跪下行礼的姿态几乎要趴在地上。 饶温立刻扶太医起来。 太医战战兢兢地将血迹清理干净,露出两排深深的,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的牙印。 饶温也看到了这齿痕,眉心皱紧。 “陛下,这是……” 陛下刚从云妃院中出来,想也不用想是谁弄出来的。 容厌低眸看了一会儿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有些想笑。 饶温跟随容厌多年,看着容厌的神色,他将原本想问如何处理云妃的话咽了回去。 他觉得,陛下这回应该不会惩罚云妃。 容厌瞧着手臂这一处丝毫没有收力的伤口,手指摩挲着腕间垂下的佛珠。 他一直在想,他和她非亲非故 ,无情无爱。她知道他面目,还有点怕他,却还敢这样将情绪发泄在他身上,出格地肆无忌惮? 容厌忽然问了句:“她同孤使什么性子?” 是啊,非亲非故,无情无爱。她站在什么立场上要对他耍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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