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皇室公主稀缺,而她作为今上最受宠的皇女,日后必定是要行公主之责,与异国和亲。可堂堂公主,生自锦玉金绣,受尽帝王疼爱,又怎甘心远赴他乡,终生不见亲友呢? 但大燕世家大族中,唯一能与皇室抗衡,又得景帝信任的,只有谢长敬的嫡子,那位年少成名的小谢侯谢缨。 四公主装了这许多年,便连她父皇都信她情根深种,却被谢缨识破。 她失语,见谢缨闲散一笑,“臣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园中的金桂开了,与这边寡淡的海棠分立两侧,二皇子走近时,正巧一瓣桂花落在手心,又被他反复捻碾,留下一团水渍。 晏靖瞥过呆住的四公主,神色淡淡,转身朝着谢缨的方向而去。 景帝大病一场后伤了根本,即便还是那个不怒自威的帝王,但寝宫内经久不散的药味却都在向众人宣告,这位一言九鼎的帝王,已经老了。 仲秋刚过,念及水患霍乱景帝并未大肆操办,只将一干事务交给谢缨处理。晏靖暗忖,自从谢缨将云翟带进宫中除疫后,此人便成了天子近臣,颇受景帝信任,俨然是下一个永安候谢长敬。 只是谢缨这人素来漠然乖张,满上京再也寻不到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晏靖不确定这样的人若是转身扶持晏阙或是晏枭,高座之上又该是谁。 他绕过水色潋滟的池塘,见前方是太后寝宫,脚步微停。 自蔺荣伏诛后,蔺太后便深居简出,鲜少露于人前,谢缨怎会与她有交集... “唔——!” 晏靖双眼暴突,重重砸在巨石壁上,脖颈被谢缨狠狠扣住,面色青紫交接。 “敢问二殿下跟着臣意欲何为?”谢缨欺身凑近,见晏靖面露痛苦,冷笑道:“还是该叫你为——静公子呢?” 晏靖瞳孔骤缩,略卖一案从他母族张家查到了蔺家,但他一早便将自己摘了出去,任是谁也想不到,这位温润儒雅的二皇子,便是那拐人害命的静公子。 可谢缨怎会知晓? 晏靖翻出眼白,伸手胡乱去抓谢缨,却被轻而易举的拨下。谢缨眸中杀意有如实质,见晏靖渐无气息才松开手,冷眼看这位素有贤名的二皇子伏地喘息。 “谢..谢缨...你竟敢、竟敢辖制大内!” 话音未落,谢缨脚尖踩上他抽动的嘴角,仿若碾踏一只不知轻重的蚁虫。 “殿下,你动了最不该动的人,每次见到二殿下还活于人世,臣就在想,人人称赞的二皇子若是被扼紧了咽喉,该是什么样子”,他压低声音,脚尖用力,听着晏靖胸口的闷裂声,笑道:“是不是也跟那些被抓走的人一样?” “呵...你是为了..为了那陆氏女...堂堂北司指挥使,竟、竟也会为个女子..发疯...”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面上却露出讥诮的神色。 谢缨抬起脚,未等晏靖爬起又踢向他的肩头,踩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所以殿下是哪只手碰的她,又是用哪只手给她画痣点墨呢?” 谢缨脚上用了力,晏靖哀嚎一声,又听谢缨慢声道:“你在画谁?亦或是,你在觊觎谁?” 晏靖凄厉的声音变了调,又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双眼,嗓中气息一重一轻,像是要立即毙命的牛羊。 谢缨,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谢缨像是觉得好玩,抬起黑靴靠在石壁上,一派懒慢。 “杜鹃,将人带去密室,传信给蔺争,叫他堵了张家的路。鸟落网了,先别急着捏死,慢慢玩才好。” ... 中州五社合建京北运道,在水上筹了四通八达的贸易船运,自南向北,直同西南河道与辽东的黑玉江。渝州作为四面交接的枢纽,自然是首当其冲,又有禁军北司与陆霁云在此坐镇,更是声势浩大。 树大招风,陆家作为不折不扣的市舶北商,更是惹眼。这日陆家商队与一家西南茶商因着行进顺序起了冲突,言语间你来我往,肢体上也起了冲突。 阿宁是日正巧在岸上看一些大凉的玉石,见两帮人寸步不让,上前调停之际被搬货的人撞到了肩头。 薛敖赶到时就见阿宁正训斥动手的几个陆家小厮,又一脸严肃地与那位南商探讨解决的法子。 小姑娘纤细荏弱,清凌凌地站在那里就觉得是一番惊心动魄的颜色。只是薛敖看着她微耸的左肩,神色一凛。 他剑眉星眼,气度出众,胸口上张牙舞爪的神獒叫人不敢直视,只晓得这是那位挖了北蛮主眼睛的北王敖。 阿宁侧目,见岸边青草微动,濯濯日光照在少年身上,格外生动。 小姑娘不再是一脸肃重的样子,提着裙摆跑到薛敖身前,仰视着他漆黑明润的眼睛。 河岸一带有很多人,见一队小儿女站在一起,像是金童玉女般引人注目,也都相视一笑,带上些喜闻乐见的笑意。 ”你也在这!”,阿宁歪头,盯着薛敖娇声道:“怎么不开心?” “你肩膀怎么了?” 阿宁一顿,伸出右手拉着薛敖走远,见薛敖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小声抽气,“薛子易,好疼呀,好像撞青了。” 阿宁又摇他衣袖,“你帮我揉揉...” 话音未落,就被薛敖打横抱起,阿宁惊呼一声问他做什么,却听薛敖吼道:“带你去医馆啊,小祖宗!” 阿宁揉着左肩傻笑,薛敖恨不得咬她一口,只小心的搂着人,阔步而去。 “陆小善人,受伤可好玩?” 他见阿宁疼的小脸发白,又怜又气,咬牙道:“再受伤,就把你拴在身上,跟十三作伴。” 阿宁这伤养了几日,被陆霁云和薛敖按在府中不得外出。薛敖公务繁忙,也有几日没来看她,只遣了吉祥换着花样地送些小玩意。 这日阿宁正倚在美人塌上把玩一串薛敖送来的红玉珠子,门外脚步声急促,岑苏苏推门而入。 她素来开怀的一张脸却遍布焦急,看着阿宁急声道:“阿宁,北蛮大肆进攻,辽东王迎敌时失踪——” “辽东乱了。” 阿宁一震,手上红玉珠坠落在地,劈里啪啦地挑落在地面上,砸的阿宁面色惨白。 她猛地站起,又听岑苏苏神色肃重,“辽东王妃叫世子立刻回去,如今圣旨已下,薛世子此时应已出发,他叫我来告诉你不要担心,他...” 阿宁再也听不下去,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去。 她眼中不止是惊慌,更多的是担心。辽东王只有薛敖这一个孩子,虽是平日极为严苛,但为父者的苦心却是明晃晃地昭告天下。薛敖嘴上常顶撞王爷,但她知道少年最是敬重自己的父亲。 王爷就是辽东的房梁,如今他失踪,独子又不在,辽东怎会不乱? 万幸的是渝州比邻辽东,若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路,不过两日便可到达辽东。可薛敖届时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阿宁不敢再想,只跑的喉咙里都是血腥气,爬到城楼上时就见一队人整装待发,为首的少年银甲长鞭,英气挺拔,满身都是勃勃怒然的秋色。 薛敖翻身上马,与身后的吉祥吩咐些什么,又扬鞭策马,悬缰欲出。 “薛子易!” 阿宁嗓子都喊劈了,眼中被萧瑟的秋风吹的落下泪来,她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大喊:“薛子易——” 城门处的薛敖一顿,吉祥沉声问道:“世子怎么了?” 薛敖又听到阿宁声嘶力竭的声音,他回头望去,果然看到城楼上娇小的身影。 他想起那时在上京送阿宁,也是站在城楼上互相望着,恨不得将阿宁抢过来。只不过,这次换他的小姑娘来送他了。 薛敖深深看了一眼阿宁,想要将她刻在骨子里,叫分别与思念都碰之不得。 “无事,出发!”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阿宁挥着手,看少年银鞍白马,关山秋风,一路向北。 巍峨山川掩住了他的身影,长空江海滔滔汲汲,都在与她目送少年归家。 辽东的獒,终是要奔赴雪荒沙场,为万千黎民斩断荆棘,披露天光。 手上塞过来一方帕子,阿宁转身,见是神色严峻的沈要岐。 沈要岐叹气,解释道:“世子叫我将陆姑娘护送回上京,再去辽东助他。” 他见阿宁哭的可怜,正欲出言安慰,手上却被塞了方才的帕子,又多了一方小巧精致的白玉印章。 阿宁看着他,闷声道:“此乃陆家在渝州商线的信物,执此物即可与陆家分股共事。” 沈要岐怔住,只觉得手中白玉烫的吓人——陆氏点石成金,与陆家分股共事,那可是泼天的金银啊。 又听小姑娘温软的声音想起,将他激的浑身发颤。 “我知沈先生的师门一直以来都在为钱所扰,这印章我予沈先生。此后陆家在渝州的进项,五成归于苍南剑派。” “还望沈先生带我回辽东。”
第56章 风起 寒峭的松枝铺满清雪, 黑玉江面上结了一层厚冰,江对面的雪山高耸入云,其下遍布北蛮鳞次栉比的撮落。 铁胄寒甲淬着冰, 在霜天雪地中朔上凛凛日光。高大英武的将军头顶金盔, 看万人山上的野兽隐没无踪。 一根红额带缠绕北风, 萧萧乱舞。 薛启笑树上落了满头雪的小童, 抱着胳膊看他在树干上踌躇不决,几息后又哇哇大叫。 “臭小子,成日里吵着要杀蛮子, 如今带你来了,你闹个球!” 薛启抓住薛敖的后领, 一把将人抓了下来抱在怀里。十岁的小童眨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 伸手去抓薛启头上鲜艳的红带。 “诶, 别碰”,薛启往后仰头,骂他:“再乱动给你扔蛮子窝里!” 薛敖不服,在他怀里站起来挣扎着要去勾他老子的脑门。薛启嫌他麻烦, 将人自上而下的插进雪堆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凉!我回家告诉我娘,你欺负我!” 薛敖只觉得冰凉的雪顺着脖子往里灌,冻的人脑子都“嗡”的一声炸开。 薛启踢了雪块一脚, 见迸溅的雪花蒙了薛敖一脸, 蹲下身看着薛敖白嫩的小脸。 “儿子,第一次杀蛮子, 怕不怕?” 他刚下现场, 身上盔甲尚未拭净,担心十岁的薛敖第一次见到战场的血腥场面会惊慌失措, 就将人带到了黑玉江边散味。 可稚嫩年幼的男孩却是满脸兴奋,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带着股虎头虎脑的傻气,倒让薛启心头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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