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如何?” “争卑大师带着弟子前来为王爷诵经超度, 阿宁在那里陪着”,金绮拍了拍阿信的肩膀, “兄弟, 等世子回来,你我二人逃不了一顿骂。” 阿信愁的脸都皱成一团, 嘟囔着骂魏弃和隹丘尔狼狈为奸。 “魏弃这人着实奇怪”,流风看向一脸愤恨的阿信,“我们从前与他也打过交道,那时只知道他与世子还算交好,不过内秀一些,怎的如今这般邪性。” 金绮摇头,追问:“他如今人呢?” “腿折了,压在狱堂里。” 阿信伸了一个懒腰,心道世子嘴里睚眦必报的那位小谢侯,果然是名不虚传。 “阿绮,你们饿了吧?” 金绮回头,看见阿宁换了一身氅衣,只是面色仍旧微白,正拎着个大食盒走近。 流风一惊,忙伸手接过,金绮皱眉道:“你如今受了伤,怎么不好好休养,还拿这么个大家伙什儿。” 阿宁自知理亏,讨好地朝她一笑。小姑娘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漂亮的不成样子,金绮心里一软,后面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阿宁靠在她宽直的肩膀上,柔声解释:“我上过药,已经没事了,实在是躺不住就去膳堂做了些核桃糕,想着你们一日未食定是饿了,不如吃些垫下肚子。” “核桃糕?”,阿信掀开食盒盖子,被流风一把打下,委屈指责:“世子一直说陆姑娘家中会仙楼的核桃糕是当世一绝,可惜从来没尝过。如今陆姑娘给大家伙儿做了,肯定不比那会仙楼的差,你拦着我做什么。” 流风不理他,朝着阿宁恭声道:“如此可是太麻烦姑娘了。我听阿信说了事情经过,若非姑娘机敏果断,没有听从小人谗言大开城门,想必眼下的云御关已是北蛮的据点。” 他拂起胄甲,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从前我们只知姑娘从商有道,心怀大义,为人正直。如今才真正了解到,世子说姑娘强于世上男子并非虚言妄语,流风甘拜下风,在此谢过陆姑娘。” 阿宁被他说的面色微红,忙道不必如此。 见状金绮笑着叹气,想起此前的情景只觉得后怕,凭心而论,若那时换做她是阿宁,只怕也会顺着杨伏虎和魏弃的诡计进了圈套。 她不得不承认,阿宁与薛敖,堪称天作之合。 “好了,阿宁面皮薄,你别这样,再说之后自然有世子谢过,你还不如把阿宁亲手做的糕点吃个精光,以免糟践她的心意。” 听金绮这般说,流风终于起身,将食盒放在城墙上,打开木盖,形状精巧的糕点映入眼帘。 阿信故意大声问她:“陆姑娘,这么好看的东西,咱们世子之前是不是天天吃啊?” 阿宁两颊一红,小声道:“他只吃过几次。” “那感情好!”,阿信放声大笑,“我之后可要好好眼馋咱们世子。” 顺手抓过一块放进口中,阿信脸色骤然僵住,只觉得舌头都被咸辣的没了知觉。 “如何?” 阿信不愧是神獒军中首屈一指的主将,不过一瞬就将整个糕点囫囵个地咽了进去。 他被噎得眉开眼笑,对着阿宁发亮的眼睛竖了个果断的大拇指。 “人间仙品!” 见状金绮与流风也纷纷拿起糕点,只不过却在同一刹那猛地转头看向阿信。 三位出生入死的同伴互相对视,平静的神情中流转着痛苦和不忍的目光。 “人间仙品...果然是人间仙品,世子好福气,呵呵哈...” ——世子,您老人家的福气在后头呢。 遽然远方传来震动声,几人瞳孔瞬间瞪大,齐齐趴在墙上眺望来源处。 少顷,密密麻麻的大军如同万马浴河一般自远处奔腾而来,地动山摇的呐喊声在云头与山巅萦绕。 “赢了...” “大捷!” “赢了?!”,阿信最先反应过来,转头跑下去,嘴里充斥着兴奋的大叫:“开城门!快开城门!世子凯旋!我们赢了!” 阿宁盯着远方接踵而来的大军,即便看不清来人是谁,却福至心灵地觉得,跑在最前的那个模糊身影就是薛敖。 金绮抓起她夹在腋下,极快地卷出城门。 阿宁站在城门口,清晰地感受到地面鼓跳不止的震动。 为首的少年如风过境,头上盘旋着一只不断唳叫的鹰隼。高马尾扬打在空中,如星似月的英姿中满是澄澈的嚣狂和意气。 周边大军已经高呼“世子神威”。北蛮人身强力壮,凶狠残忍,开朝至今,大燕史上从未出过十八岁的主帅大败北蛮敌军之事,而如今的薛敖逆风翻盘,此后必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阿宁被这欢呼声雀跃的激动不止,却在看清薛敖的模样时心头一酸。 那已经不能称作一个人,浑身浴血,衣衫狼狈,发红的瞳孔里还有未褪净的战意。 她的薛子易回来了。 “薛子易!” 薛敖跳下马,无视面前跪倒一片的部将。 “阿宁...”,他一身狼狈,铁甲不在,银袍被浸泡的看不出颜色,雪白覆红的脸上露出振奋,“我赢了。” “我亲手杀了布达图。” 阿宁一怔,看少年眼眶发红,抿紧的嘴角溢出一丝哽咽,“我要用他的血祭奠爹的亡灵。” “好,王爷一定会很骄傲的。” 阿宁擦拭他眉心迸溅的血滴,又用指腹轻抹薛敖额上艳丽的红绸。 她的动作小心认真,像是在对待一件极精美易碎的瓷器。 “自今日起,辽东境内再无异族,黎民百姓不受战乱。我的子易不过十八,却带着薛氏百年的使命平定北境。他会是大燕最年轻的异姓王,是莲白山命定的护山神獒。” “薛子易,你赢了。” 薛敖忽然朝着她一笑。 笑意苦涩,满眼悲怆。 阿宁看到他染满血污的下巴,心头钝痛。 从前的薛敖,是大燕数一数二的贵子,父亲尚在、家世显赫,一身张牙舞爪的喧嚣。如今的他仍是世无其二的天骄,却突逢巨变、担起大梁,竟是孑然一身的狂傲。 “阿宁,我们回家吧。” 谢缨冷眼看着二人依偎在一起,手中缰绳越攥越紧,面上凉薄的笑意再也掩盖不住,翻身下马,走至二人身前。 “奉天成运,皇帝诏曰——” 人声鼎沸的大军瞬间寂然,随着薛敖下跪的动作齐齐弯腰伏身。 “自先帝治世,朕及不如,以江山社稷为上,以黎民百姓为重。然北蛮异域骚乱不止,边关民生苦不堪言。幸而薛氏肉身成事,内理民生,外御蛮夷,无可轻觑。北境薛人护道者,当称国脉。辽东王薛启骁勇仁善,以身殉国,朕心悲愤,特追封为北卫大将军,万民悼怀。” 谢缨话音刚落,伏地接旨的薛敖眼眶生红,伸出接旨的手臂抖动不止,“臣,代父接旨,谢主隆恩。” 大燕境内无人不知景帝如今缠绵病榻,上京与各州的政事皆由五皇子与七皇子统筹代理。 可如今却命他的心腹远赴千里驰援辽东,并昭告天下对薛启的信诚,倒让人怀疑以往景帝对薛启的忌惮是否太过于流连表面。 “尔京武禁军副都指挥使薛敖,乃北武将军薛惊城之孙,辽东王薛启之子,有炳烺光华之器质,武神护国之昭茂,宜承乃父之鼎业,号为辽东王。自即日起,辽东王薛敖务必驱逐蛮夷,还辽东生计。北蛮扰燕已久,待已得胜者,辽东王当收复北境全域,永熄外族异心,一统北地,于姓燕民。” 谢缨跨过一步,将圣旨整整齐齐置于薛敖掌心。 他俯视薛敖瞪大的瞳孔,正色道:“陛下还不知布达图已死,我军大败北蛮的消息,不过我已命人八百里加急传回捷报,想来此时举朝皆知。” “但陛下的意思是,北蛮欺我燕人已久,王爷当一鼓作气,永绝后患。” 谢缨称呼已变,察觉到薛敖身后的大军嚷杂不止。 前排的阿信等神獒军部将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他们早知薛敖的野心,只是会震惊一向守旧的景帝竟会如此果断。 文虎面露不满,意图反驳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红衣少年,却被文枫一把按在身边。 “你拦着我做什么!陛下如今让世子一统北境,可王爷尸骨未寒,世子也没成家,薛家如今只有世子一人,若他有个万一,这辽东要给谁?!” 文枫低声斥道:“你以为世子想不明白吗,世子早有这般打算,你莫要生事!况且你如今还敢提这茬,忘了那日的军棍是何滋味了吗!” 文虎屁股抽痛,想起那日口不择言冒犯了阿宁挨下的军棍,讪讪摸了摸鼻子,面上还是忿忿不平。 文枫又沉声嘱咐:“你记住,如今我们该称王爷了。” 文虎一怔,望向身前那被血色浸满的身影,重重点头。 阿宁眉心微蹙,唇瓣发白,担心地望向薛敖冷硬的下颌。 景帝的打算可谓太过精明,他对薛家人信爱不假,却也忌讳这边关数十万的虎狼之师。如今一是给了薛启前所未有的追封,稳住大燕民心,二是顺应局势命薛敖承袭王位,转头就攻打地广物稀的北蛮。 若是薛敖大败北蛮,景帝则是一统天下的千古名君,若薛敖不幸战败,势必会落得个与薛启一样的下场,届时薛家无人,皇族自然会收回兵权,重分边关。 她扣紧掌心,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薛敖血肉模糊的指尖。 从八月至今,历经三月余。薛敖从死局翻盘,一路屠狼杀王,将北蛮驱逐出境。其间军心诡谲,亲父身亡,薛敖却挺直了脊梁,从始至终。 年幼时这人的捣蛋泼皮历历在目,如今阿宁却只能在他身上看到历经世事的沉稳和可靠。这或许是黎民百姓希望的统治者,可却不是阿宁记忆里那个肆意妄为的少年。 忽然手背微凉,阿宁眸中映入一只修长狼狈的手掌。 薛敖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她笑出一颗虎牙。 还是那个莽撞又鲜活的少年。 阿宁手背一轻,是少年将她不小心撸上去的衣袖拽了下来。可奇怪的是,薛敖明明双手血污遍布,却在触摸她之时没有沾染到阿宁身上一分一毫。 薛敖站起身,手中捧着明黄的圣旨,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到这象征着至高无上尊贵的圣旨上,全是血迹。 谢缨一梗,心道这小子就为了摸阿宁,竟然拿圣旨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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