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水井时,锦杪忍不住停了下来。她没做过打水的活,动起手来很是费力,玄英想拦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急得鼻尖都出了汗。 忽然,玄英松了一口气,“怀瑜哥哥回来了。” 锦杪蓦地松开了手,快要提上来的一桶水骤然往下坠,麻绳快速擦过白皙细嫩的掌心,留下一片刺眼的红肿。 等锦杪回过神去拽麻绳,只剩一截还在手心里。 她赶紧握住,整个人却被带往井口,若非一条胳膊横在她面前,她今日怕是要栽到这井里去。 裴臻一手将人扶住,靠在他怀里,另只手拽住麻绳不断缠绕在腕上,将水拎了上来。 把水桶放稳当,他才低头看向怀中惊魂未定的人,掌心覆在青丝轻抚,话里带着几分无奈,“杪杪这是做什么?” 杪杪? 裴臻这是在叫她吗? 他们何时变得如此亲昵了? 锦杪不解,她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呆呆的,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她的脸。 裴臻确实也这么做了。 他轻轻捏了一下说:“杪杪身子弱,该好好歇着才对,重活让哥哥来干。哥哥不在,就等哥哥回来。” 哥哥? 裴臻到底在发什么疯? 而且,他们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官府,或者是回帝京的路上吗? 为什么会在别人家里? 锦杪有太多疑惑,碍于玄英也在,她没问出口,只是推开裴臻,头也不回地往她醒来的房间去。 裴臻把药拿给玄英,又把一些大米和肉也拿给玄英,才跟上去。 玄英看见肉,眼睛都直了,转眼想到要是她家做了肉,那些人肯定会循着味儿来要肉吃,顿时开心不起来了。 玄英闷闷不乐地抱着它们往厨房去,再想想,还是挺开心的。 上一次吃米饭和肉,她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要知道今早院门被敲响之前,她还在操心今天能不能讨到吃的。 那两个人虽然穿的一般,但气度不凡。 玄英活了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他们能来她家里借宿,她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福吧。 要是能跟在他们身边,那该多好啊。 呸呸呸! 玄英你也不看自己什么德性,配跟在贵人身边吗? 玄英把自己骂醒后,坐到炉子旁边熬药去了。 这边屋子里,针落可闻。 半晌的沉默过后,裴臻薄唇轻启,“殿下可是生气了?” 话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听着怪叫人心疼的。 锦杪躺在床上,仍是面朝里,她数着幔帐上的破洞,默默叹了口气,“你又没做错事,我气你做什么?” 是她没想到傅盈的势力如此大,竟连官府都与他站在一起。 裴臻没办法才将她的脸画丑,带她躲到这个村子里。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里那股不知名的烦躁,转过身说:“你也别叫我殿下了。” “好的,杪杪。”裴臻听话地改了称呼。 锦杪额角突突地跳,她想让裴臻换个称呼,可是他都已经在玄英面前叫过她了,而且他也同玄英说了他们是兄妹关系。 罢了,就这么先演着吧。 可轮到她得叫哥哥的时候,锦杪差点把牙给咬碎。 裴臻怎么就能做到那么自然呢? 她想不通。 待玄英睡下后,锦杪向裴臻道出了她的疑惑。 裴臻睡在地上,闻言莞尔,看向床上伸出半个身子凝视他的锦杪,一字一顿说:“因为我喜欢,这个字。” 中间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差点让锦杪误会。 心还在砰砰乱跳,她不自在地哦了一声,就躺回了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一只手抚上心口,暗道一声这心不会快出毛病来吧?
第32章 看着床上鼓起来的小山包, 裴臻眼中笑意加深。 锦杪在被子里躲了许久也没有困意,甚至还越来越清醒。她将这一切归结于被子里不透气的缘故,并非她的心胡乱跳个不停。 估摸着裴臻这会儿应该已经睡着了, 有颗小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谨慎的目光落在了打地铺的人身上。 一副睡熟的模样。 不知怎的,锦杪瞧见裴臻睡得这般香,心里突然来了气。于是她伸长胳膊, 使坏地捏住了裴臻的鼻子, 待到人呼吸不过来,睁开眼睛将她盯住, 才收回手,“刚你脸上有只蚊子,我给打死了。” 说罢, 锦杪拍了拍手, 仿佛手上真有那只蚊子似的。 她的神情坦荡得不能再坦荡, 叫人找不到话说。 做完这些, 锦杪打了个呵欠,一副困极了的模样,转身朝着里面, 仿佛马上就能睡着。 腕上骤然一紧,惹得刚闭上的杏眸猛然睁开。 不等锦杪发问, 裴臻便自行做了解释, “蚊子脏了杪杪的手, 我给杪杪擦擦。” “不用,一只小蚊子能脏到哪儿去?”锦杪讪笑, 被裴臻抓住的那只手她握得紧紧的,就不信裴臻还能给她硬掰开。 裴臻薄唇抿紧, 一言不发地将锦杪盯住。 锦杪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僵硬地眨了眨眼,“那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总觉得裴臻看穿了她是演的,这会儿要和她算账。 现下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倘裴臻动起手来,她必定处于下风。 就算玄英闻声来帮她,想来也不是裴臻的对手。 可若她此时认错,会不会显得她太孬了? 日后若是裴臻传出去,她琼阳公主的脸往哪儿搁?即便是这个可能性不大,也得防着。 “那个…你的头发乱了。” 锦杪刚抬起的一只手叫裴臻的一声别动吓得停在半空,她艰难地咽了咽嗓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见裴臻倾身朝她靠近,以为裴臻是要对自己下手,锦杪下意识闭紧了眼睛。 却不想听见了吱吱的叫声。 锦杪登时反应过来什么动物会发出这样的叫声,恐惧直达天灵盖,顺势攀住裴臻抓她的那只手,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他怀里。 裴臻一手拎着从床上抓到的老鼠,一手搂住挂在他身上瑟瑟发抖的锦杪,以防她跌落下去。 到外面处理了老鼠回来,他准备脱下衣裳铺在床上,可是挂在他身上的人怎么也不肯松手。 一想到那张床上有老鼠,锦杪就怕得要命,说不定过会儿还有老鼠爬到床上。她不要睡那张床,不要! 锦杪使出全力挂在裴臻身上,脸埋他颈窝里,闷声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儿?” 宽厚的掌心落在单薄的后背轻抚,裴臻温声回道:“等杪杪的风寒好了,我们就离开。” 为了能够尽快离开这里,锦杪每日喝药如同喝水,毫不犹豫就给喝了下去,然后立马从面前放着的纸包里拿一颗蜜饯吃下。 甜滋滋的味道从舌尖化开,一眨眼的工夫便把药的苦涩味道给压了下去。 十日过后,这场风寒总算是好了。 终于不用再吃药! 终于可以离开了! 锦杪开心得不行。玄英却如同霜打过的茄子,蔫蔫儿的,根本抬不起头。午饭过后,他们就要离开了。虽然怀瑜哥哥给了她许多钱,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为吃穿发愁,但她还是难受。 玄英娘亲在生她时难产去世,父亲在玄英呱呱坠地前患了风寒没挺过去,之后就留玄英和奶奶相依为命。 再后来天灾无情,让玄英唯一的亲人死在了那场洪灾当中。 自那以后,玄英在这世上孤身一人,无人再疼她,无人管她死活,如永坠黑夜。直到锦杪和裴臻的出现,才让玄英看见了光。 见过了光,便无法再忍受从前的漆黑。 今天这顿午饭,玄英一口也没吃,一句话也没说。锦杪和裴臻自然察觉到了玄英的不对劲,可人生来便要经历许多的离别。饭后,他们叮嘱了玄英几句,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们前脚刚走,便有一群孩子顺着墙根溜进了玄英家。 玄英这会儿正伤心,看见之前来她家抢粥吃的一群人,自然不会给好脸色,拿起一个小板凳就砸了过去。 “你们又来做什么?” 大家避开砸过来的小板凳,其中一个人站出来对玄英说:“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他们乞讨并非是回回都能成功,常常是吃了这顿没下顿,活得艰难。 等入了冬,又饿又冷,只会活得愈发艰难。 各自家中没有能够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人,那就由他们来做这个顶梁柱。人只要不断朝前走,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不说越来越好,只要他们在往前,事情总会出现转机。不像现在,他们整日乞讨,一眼就能望到头。 一群孩子拿定了主意,目光坚定。 玄英从有记忆开始,便和他们一起玩耍,他们的脾性,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们不是来戏弄她的,是真的希望她能一起走。 可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玄英别过脸摆摆手,“你们走吧,我还没想好去哪儿。” “你一个人能去哪儿?” “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我看你是太久不到外面讨饭,不知外面现在有多乱。” “怎么乱了?” 玄英转过脸,眨了两下眼。 其中年纪最大的孩子下颌一扬,轻哼一声,“有人想把糊涂的皇帝老儿从龙椅上赶下来。那天我们在街上亲眼目睹了杀人的场面,那血喷得老高了。听说被杀的是皇帝老儿的御林军。敢杀皇帝老儿的人,你说他是不是想造反?” 玄英不懂什么叫造反,她只知道皇帝是天,若是有人将皇帝赶下来,那天不就垮了吗? 天垮了,底下的人还能有活路吗? 既然如此,他们是留在这里,还是去往别的地方,有什么分别? 不! 有分别! 这要看是和谁在一起! 玄英决定了,在剩下的日子里,她要和自己想在一起的人往前走。 大家见玄英一言不发就往屋子里走,一时摸不准玄英的态度,一人出声叫住玄英。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啊?” “要!但不是和你们!” 玄英不再伤心,回过头笑容明媚地看向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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