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从水池中起身,将她抱起,过了一个屏风便是休息的内室,此处也极为豪华,既为梁哀帝的享乐之所,怎么可能不奢靡,里头有一张圆形大床,白玉打造,四周挂着薄雾轻纱般的帐子,吊顶都是金色的。 四周的窗棱,全都用的明瓦,还在上头画上雪花的模样,而床的正上方居然是一块透明的琉璃瓦,夜间拉开帐子,便能将夜晚的星星看个分明。 他并不想吵醒她,给她放进被子里,拉上帐子,便再也见不到月朗星稀的夜空。 都泡了好一会儿温泉,按说身子应该暖和了起来,可就是这么一会儿,她身上便又冷了下来。 手脚怎的这么冰凉。 年少时她就有气血不足容易手凉脚凉的毛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调理好。 姜行皱着眉,将旁边的汤婆子放进被褥之中,然而暖的实在有些慢,约过去一炷香的时间,温婵仍旧手脚冰凉,因为温泉熏出来那一点脸上的粉红,也褪了下去。 萧舜只顾着建功立业,根本都不管她吗?这是怎么把人照顾成这样的! 从前他还有几分欣赏萧舜,萧氏皇族,也就剩下这么一个硬骨头,所以他一直不肯强硬对待萧舜的白袍军,总以怀柔手段想要招安。 现在,因为温婵,他对萧舜的不满,到达了顶点。 犹豫片刻,他掀开她身上的被子,钻了进去,将她搂入怀中,一手抬起她的脚,抵在他的小腹上。 她小小的一个,缩在一起的样子,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抱了个满怀,简直没比一只猫重多少。 她睡得更熟了,因为他身上的热力,很快就将她捂暖。 姜行看着她入神,耳根还有些发红。 刚才温泉中鸳鸯戏水,他没有感觉到羞涩,此时居然脸色发烫,害羞起来,若是温婵醒着,看到这人表现出如此纯情一面,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一定会觉此人有病,还有大病。 而在她看不见的此时,姜行褪去方才的狂放不羁,阴阳怪气,就当真像个毛头小子,第一次与心爱的姑娘亲密接触,既满足又忐忑,眼角眉梢全是柔情。 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 辛夷调配的安神香,果然很管用。 姜行垂头凝视怀中的脸,比起五年前她没怎么变,只是褪去当初的一点稚嫩,却更加苍白柔弱,也更加的,符合西京权贵眼中的世家女子典范,纤细的没有攻击性,贤良淑德,宁愿委屈自己也会为夫君打理好内宅。 落在温婵眉毛上的手指,忽然停住。 姜行的脸色逐渐冷厉,这样的温婵,是成了温如兴眼里最好的女儿了吧。 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想要拥着她就这么睡去,外面却传来一声轻轻的低呼。 皱着眉起来,掀开帘子做了个手势,外面是个看着不过十几岁的小内侍,低首垂眉看着也有几分白净,不是方内侍。 小内侍走外外间等着,没一会儿,姜行便从里面出来,还关上了里间的门。 “小声些说话。” 小内侍瞥了一眼里面那位,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弓着身子:“陛下,袁夫人在行宫外等候,说想见您。” 姜行脸色冷淡:“见朕做什么,没见朕正忙着?” “袁夫人在门外大声吵闹,奴婢只能先叫人拦住,再进来问陛下的意思。” 他的声音很轻,显然是听进了姜行的话,不愿打扰里面那位女子休息。 “不见,叫她回去。” 姜行忽然皱眉:“朕在骊山行宫,袁氏是如何知晓朕的行踪的?” 小内侍垂下头:“许是袁娘娘打听到的消息,只是陛下行踪无人敢透露,奴婢见袁娘娘面有倦色,应是去了好几处地方寻您。” 姜行冷笑:“你不必找补,袁氏为何会知道朕的行踪,应该是方诚透出去的,你师父又收了多少银子?真把朕当做一门生意了。” 小内侍不敢回话。 姜行却觉厌烦,方诚因为他义父对他有救命之恩,因为这几分香火情谊,他始终宽容,方诚贪财,人却好用,有些消息是他故意允许他透出去的。 可现在他三番四次,蹬鼻子上脸,姜行很是不耐。 “今日这一出,也是你师父安排的吧?” “师父……师父他,也是看陛下心情不好,想您开心一些,这些日子,陛下您为了里面那位夫人,做什么兴致都不高。” 姜行冷哼:“那朕还得谢谢他了?,要不要赏一赏他?” 辛夷也是个没用的,守在她身边还叫别人钻了空子。 “方诚今日不是歇息吗?既然是歇息,便好好歇着吧,这段时间由你在朕身边伺候。” 小内侍面色一喜,抬起头来:“奴婢,奴婢定然竭尽全力服侍陛下。” “你在朕身边,有一件事你需记得,第一,朕的行踪不能随意透给任何人,还有一件事……” 他下巴略微抬了抬,冲着里间点了点:“那女子,你们要悉心看护,绝不能……” 姜行停顿住,觉得索然,他这是在干什么呢,他是想要折磨她一二,怎么变成护着她? 他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罢了,小内侍满头雾水,却看着姜行沉默着枯坐。 小内侍行了礼,轻声蹑脚的退了出来,阖上了宫门。 他满头雾水,不知该拿出什么态度对待里面那位佳主,但有一件事,他心里清楚,他的师父方诚,便是因为今日这多余的安排,让陛下不高兴了,他却不能重蹈前车之鉴。 “守好宫门,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扰陛下和……和那位娘娘。” 他吩咐守门的内侍和护卫,犹豫再三又加了一句:“若是辛夷姑姑前来,便来报我,我亲自通禀陛下。” 吩咐完,他便走出院子,骊山温泉行宫的院子,也是大得很,门口还算安静,袁夫人哪怕是来邀宠堵陛下的,也知道规矩,见他出来,袁夫人身边的翠率堆着笑过来,满脸的巴结讨好。 “林大人,您可通禀陛下了?” 小内侍笑眯眯的:“陛下是在里面,不过说了,不必袁夫人服侍,还请夫人回去歇息吧。” 袁氏女年纪不大,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生的明艳娇丽,不但不怕姜行,更不怕他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们。 “我不信,行哥哥怎么可能不愿见我?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林启详,你跟本宫说实话,行哥哥他,是不是召幸了那个别宫的女人?” 林启详急忙叫人拦住她的去路,心中暗骂,脸上却是皮笑肉不笑。 “夫人,您别为难奴婢,陛下说了谁也不见,包括您,也是如此。若放了您进去,奴婢可就要遭难了,您就先回去吧。” 袁氏气呼呼的:“之前在定京,行哥哥便消失了半年多,说要打下西京才肯入后宫,现在西京都打下来了,行哥哥却还是不见我们,这是什么意思,金南烛孙蓉她们也就罢了,我跟行哥哥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他当真沉溺于西京妖女的温柔乡,把我们这些旧人都忘了?” 林启详变了脸色:“请夫人慎言,妄议陛下,就算您姓袁,也少不得犯了忌讳!” “西京妖女?谁跟你说的这种话?” 姜行皱着眉,从内间走了出来。
第40章 “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姜行面色冷淡,微蹙着眉,他已出现,所有人立即噤声,变得安静下来。 哪怕是嚣张如袁夫人,也如鹌鹑一般老实了起来。 “行哥哥……” 姜行冷厉的眉眼看过去,袁夫人抖了抖,鼓起勇气回答:“不是谁说的,现在整个后宫都在传。” 很好,他是秘密行此事,除了几个心腹,外人根本就不知温婵的身份,然而时局刚稳定,就有人开始搅风搅雨了,姜行冷笑,吓得袁夫人低下头,连看都不敢看他。 “朕会叫人彻查此事,看看到底是谁在传朕的谣言!” 他语气淡淡,非常平静,但话中的杀气却让所有人都抖了抖。 说完也不理会袁夫人,姜行便要进去,袁夫人到底还是不甘愿的,走到了骊山行宫的门口了,却进不去,以后宫里岂不是都要笑话她失了宠? 虽然平日她也没有多得宠,但仗着哥哥与陛下的情分,陛下却总是来自己院中坐坐的。 现在陛下有了新宠,若是就此将自己忘了,她与金南烛和孙蓉又有什么分别了? “行哥哥!” 姜行冷然的目光看过来,她嗫嚅着,咬了咬下唇,纵然吓得心肝都在颤,却仍想搏一搏,行哥哥平日待她还是很温柔的。 “如今朕已登基,你身为后妃,该改口。” 他的话语太冷淡了,冷淡的让袁夫人受不住:“可您是成了陛下,也是我的行哥哥啊。” “小林子,明日叫宫里的嬷嬷去玉堂殿,给袁氏好好讲讲规矩。” 糟糕,看来行哥哥是当真生气了。 袁夫人面带不服:“行……陛下,您身边是不是当真有了别的女子?否则为何不叫雪儿服侍?” 姜行烦的不行,前朝跟着他打天下的功臣,有几个开始飘了,后宫这些女人也开始不安分。 本来看在袁成的情分上,他一直将袁雪莹视为妹妹,待她与金氏孙氏不太相同,有两分亲昵,可这两分亲昵却叫她失了分寸,开始插手他的私事。 “朕从前,也没让你服侍过,以前去你宫里,连盏茶都没让你奉过。” 此话一出,林启详等内侍宫女,面上不动,心里难免腹诽,陛下这是当着下人的面,不给袁夫人面子了。 袁氏一下子红了眼眶,嘴唇嗫嚅说不出话,只觉丢脸。 袁氏也是个美人儿,美人儿哭泣,姜行却起不得些许怜惜,心中毫无波澜。 “学不会规矩,就呆在玉堂殿,别出来了。” 这是变相禁足。 姜行的规矩,一向不愿说重话,却做狠事,云淡风轻笑着取人性命,就算眼前不是袁夫人,是金夫人或是孙夫人任何一个女子,他都没有说过过分之语。 说完,再也不理会已经控制不住泪水的袁夫人,姜行又进了门,连个回头都没有。 林启详算是看明白了,脸上仍旧堆着笑:“袁夫人,您请回吧。” 她倔强的杵在原地不愿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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