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着满腹火气,她又给了鸨公一锭赏银,“你只管带路,我同你保证,小王爷若是见了定不会责罚你。” 鸨公见到银钱后连连应是,不多时将她带到小楼顶端,扣响门扉,细着嗓子唤道,“小王爷,您有客人来了。” 席上丝竹之声骤歇,原本喧闹的屋子悄声下来,有侍从朝内打开门扉。 裴出岫放眼望去,满座皆是酒醉女郎,正搂着舞妓逍遥,最上首那席身穿女子锦袍、头戴女冠的,不是裴若初又是谁? 他怀里也有男儿,虽是衣衫齐整,却也足以令她怒不可遏。 裴若初遥遥地望过来,起初是想看看谁人不识好歹扰了兴致,待见到帷帽下那张冰寒三尺的脸,瞬时整个人都惊醒过来,忙不迭跌跌跄跄地朝门外奔来。 不等她唤他,那女装男儿已拉着她匆匆走到小楼另一端,“阿姊,你听我解释……” 裴出岫见他还认得自己,不怒反笑,“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你爹亲还在病榻上煎熬,你倒好堂堂郡主跑到男馆狎妓,交了一群什么酒色朋友。” “不是的。”他酒醉过后,气意上涌,更是急得满脸通红,“我那是……那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 “为了我的名声来狎妓?” “我们只是喝酒听曲。”他张口结舌道,“阿姊你不在城中,不知道她们是如何编排你的。说你年逾二十四不成亲,平日里也不露面,是因了缠绵病榻不中用。我也是不得已才替你……” 额角气得生疼,裴出岫胸口剧烈起伏着,见长廊那端有几人探出来观望,只得压低声音咬牙道,“如此说来,我还得谢你。” 男人诺诺地低下头,“那倒是不必。” “你这就随我回王府去。”裴出岫二话不说攥住他就朝外走,裴若初醉得绵软,哪里抵得过她的力道。 没成想,经过那桃李馆门前,竟有一绿衫女郎上前拦住她二人,“小王、王爷,怎的这就要走,这位是何人,竟敢对安泽王不敬?” 裴出岫已是忍气吞声,见她不依不饶还要上前拉扯,终于出手打在她腕间,令她倏然手腕一震松开了手。 “冠卿,府、府中有急事,本王晚些时候再同你解释……”
第49章 在都镜府小住几日后, 颜卿还得赶回京城复命。 虽然顾如筝待他亲近,可林知秋却不愿独自留在官舍,便央着颜卿带他一道回京。他心里想着,可以回沐春堂守着裴出岫归来。 顾如筝听闻他要离去, 很是不舍, 宋诗意更是再三挽留他。 “知秋, 如今你已复明, 我还想着带你去赏府城的冬景。眼看城坝就要告竣,登楼观潮定然壮美。” 林知秋穿着来时那身浅色衣裙,与顾如筝一样梳着郎君髻,髻上只戴着出岫赠他的那支白玉海棠簪, “诗意小姐, 知秋如今是已嫁之身。你与诗闻小姐对我的恩情,我会永远铭感心中。如筝是个良善贤淑的夫郎,你该好好待他,愿你们能和乐美满。” 宋诗意欲言又止,见他向来柔和的桃花眼眸此时那样坚定而决然,终归只得静默着送他到府衙门前。 天光初亮, 颜卿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林知秋戴上帷帽登上马车, 他不曾犹豫也不曾回顾。 直到马车渐渐远去,宋诗意才徐徐收回目光。 ~ 郢城王府里, 冯进来到东院禀过裴出岫。 “郡主服下醒酒汤, 今晨已经醒转, 此刻正在院外候着请罪。” 东院的摆设如旧, 她不在府中,却有侍从打理, 干净得不染尘埃。只是,她依旧夜里梦魇,后半夜起身点了安息香,却还是睡得不安稳。 她令冯进唤若初入内,他鲜少来东院,从前在府中有时来寻她,她想清静也常将他打发出去。 如今若初也已十六,长得亭亭,一双小鹿一样水灵的圆眼,清澈而慧黠。他端着一碟子红豆糕进来,讨好似的笑笑,“阿姊,昨夜是我一时糊涂,她们打赌说我不敢上男馆,我同你发誓以前可从未去过南井巷。” 他将那糕点碟子往她面前推一推,“我不知你昨日回城,你可别告诉我爹,害他病中还要忧心。” “现在知道怕了?”裴出岫正在用早膳,昨夜冯妪命人抬了王府账簿来,厚厚几大摞瞧得她更头疼,“你将母王从前养在府里的赤隼一口气全放了出去,我如何还能不回来?” 裴若初讷讷地收回手,垂头耸肩的,“我往京城捎了那么多信,也不见阿姊回一封,不知你身在何处,只好多放几只信隼去寻你。” 她本还欲往都镜府与京城送信,如今只好令差使加快脚程。 “戚夫侍的病,是内里亏损,再多补药也是无济于事了。”裴出岫叹息一声,望着眼前的男儿瞬间惨白的脸色,眸色深沉地说道,“这几日你在府上多陪陪他,莫要再同那些女郎胡闹了。” “爹爹怎会……”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母王去世时他还年幼,如今要与爹爹生死离别只会更痛苦。 一时沉静,冯进又匆匆进来传话。 “王爷、郡主,外头来了个女郎,名唤许冠卿,嚷嚷着要见王爷。” 裴出岫眉心骤蹙,这不是昨夜男馆里那个闹事的女郎,她竟还敢找上王府。 “阿姊莫生气,我、我去打发了她。” 裴若初今日穿一身儿郎衣裙,闻得冯进的言语,又见裴出岫脸色不愉,着急忙慌要回西院去换女袍。 裴出岫攥住他胳膊,板起脸严厉地训道,“你是安平王府的郡主,成日穿着女服招摇过市像什么样子。往后不许再扮王爷,我亲自去会会这个许冠卿。” “阿姊,我错了,你别去……” 他哪里拦得住裴出岫,见她疾步跨出东院就往承德门去,只得狠一咬牙提起裙摆跟着追上去。 ~ 王府侍从引着许冠卿一路进到承德殿偏殿,奉上茶水。她是外客,是以一般进不得正殿。 这许冠卿是郢城人士,祖上以铁冶为业,颇通商贾之利,许家在此地也是极富贵的人家。可她哪里见识过真正面阔七间,铺丹壁石阶,覆黄琉璃瓦的王府宫殿。 直到进了内殿,仍静悄地不敢到处张望。 冯进算是同她打过照面,她先与那坐在圈椅里的女郎清咳一声,低声唤道,“小王爷来了。” 许冠卿倏然起身,回过头,脸上的笑意生生顿住。她与小王爷引为知己,今日来王府,本是郑重打扮了。如今见到脸色冷淡的裴出岫,犹如被兜头泼了盆凉水。 “你、你不是昨夜那个……” 裴出岫还未言语,冯进与她挤眉弄眼一番后,许冠卿了然地低语道,“从未听闻安平王府还有对姐妹。” 冯进踉跄了一下,裴出岫抑了抑嘴角,走到上首的圈椅中掀袍坐下。 “许小姐与本王的幼弟相识许久了?” 本王的幼弟? 许冠卿方要开口,恍然惊觉安平王府只有小王爷与郡主二位小主子,那她一直以来结交的…… 她神情骇然地跌进身后的圈椅里,径自喃喃道,“天母啊!” “冠卿!” 随后而至的裴若初终于惊惶地来到她二人面前,气喘吁吁道,“阿姊,她、她是不知情的,你莫怪罪她了。” 那许冠卿从前也是自诩风流的城中女郎,如今望着若初的双眼瞪得如鸡子一样浑圆,张嘴结舌的样子实在是滑稽极了。 “小王爷,你……你真是郡主……” 裴若初此时也恨不得拿帕子遮了头脸,然而已经晚矣,他只得局促地赧笑着说道,“郡主还是王爷还不是一样,咱俩依旧可以同从前一样做姐妹。” 这回轮到裴出岫呛了一口,她拧起眉头对裴若初严肃道,“从前是我对你疏于管束,如今你也到了要选妻主出嫁的年纪,这些酒色朋友还是少往来的好。” 许冠卿听到“出嫁”二字原本心头一跳,想着做不成姐妹还能……待他那王姊将她归到“酒色朋友”,这样大的罪名她可就不能轻易认了。 “我许政虽未有功名在身,却也是清白人家,哪里就是……” 裴出岫打断她道,“难道昨夜不是你撺掇着若初去南井巷?” “我那时怎知……”她声音低弱了几分,“我见他不近男色,还有些忧心,就是去了留芳阁,我们也没有胡来。” “你若是敢胡来,尽管试试,如今他也是有长姊撑腰的人。” “我不是……”许冠卿蹙了眉,望了眼裴若初,欲言又止道,“我、我去与娘亲提,请了喜公再亲自来王府。” 裴若初闻言,倒吸一口气,面上不似惊喜只有惊吓,“冠卿,我阿姊她不是这个意思。” 这女郎恍恍惚惚地离了承德殿偏殿,裴出岫饮尽了一杯凉茶,犹自对着冯进冷声地笑,“她如今没有功名,也没有立身的本事,如何敢来王府提亲。” 裴若初没了主意,又不敢忤逆长姊,只好跺了跺脚回去西院。 ~ 那许冠卿也未有机缘再上王府,五日过后,戚氏在睡梦中静静地去了,王府上下一片肃穆的苍白。 裴若初哭得力竭,西院的丧事皆由冯进依照裴出岫的吩咐置办。 丧车出王府那日,天上落了白雪,裴若初几夜里没合眼,面色胜雪白,眼眸肿得快睁不开。裴出岫半搀半抱地支撑着他来到王陵,依照礼制戚氏至死未得侧夫之位,也不能葬在正陵。 他是个心性豁朗的人,为自己选了一处山崖埋骨,能远远眺望母王安歇之处。 裴出岫还是命人以侧夫之礼厚葬了,祭祀过后,一切尘埃落定。至于父君在王府过往的悲哀与伤痛,也都随着戚氏的逝去,如这场落雪一般寂静无声地被掩埋在了荒山的深处。
第50章 阔别半月, 林知秋重又回到京城。与颜师傅一道返程的路途要比来时顺坦得多,只是夜宿栈舍时,他总是分外想念出岫。 颜师傅已去信告知远在郢城的出岫,她们将先行回京。颜师傅是一个颇有意趣的人, 回京的一路上, 她与他讲了许多出岫从前学医的故事还有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来的一些见闻。 他本是一个拘谨的性子, 却也为她见识广博而渐渐折服。 过城门时, 晨光虽熹微,照拂着眼前熟悉的城楼与墙垣,这一刻他心里竟觉得安宁。 颜师傅陪着他先行回到城北,出岫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 药童阿福依旧日日来清扫前堂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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