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缓慢走过来,光线在他修长挺拔的身姿上蹁跹。 停在牢房门口,眼皮微微垂下去,睥睨着牢房内的人。 “我替内子来送你一程。” “如今你父母不要,爱人背叛,连褚家族谱都踢除了你,死后也不能入褚家祖坟,也没个友人惦念,彻底的孤家寡人上路,到了黄泉路上也只能做孤魂野鬼。” “若是星语在,想来会很开心。” 褚三娘笑:“我不是好人,你以为沈星语又是什么好东西?” 她大笑:“当日她的脸是她自己划花的,就是用来陷害我。” 顾修:“我知道。” “我当时就知道,是她冤枉的你。” “否则,你以为那些证据是怎么来的,玉华郡主为何会出面作证。” 褚三娘的笑容裂开,“你知道?” “这不公平!”为什么同样是做坏事,沈星语还有这么多人喜欢,她却是过街的老鼠? “你知道她品行这么恶劣,你还喜欢她?” “她毁了我的一辈子!” 顾修:“你的一辈子是她毁的?” “就是她,”褚三娘道:“我不过是年少不懂事,会小小欺负别人,对她出了几句恶言,她却冤枉我,毁了的我闺誉,让我再也找不到好亲事。” “说的好像你父母没教过你要向善是的。” “少给你脸上贴金了,”顾修道:“这世上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少不更事,你不知道欺负人是不对的,为何你也知道掩饰,只敢在暗处欺负软弱的人?” “可见你一直都知道,欺负人是不对的。” “不过是因为以往被你欺负的人都选择服软,讨好你,你从不曾获得相应的惩罚,你从里头尝到了甜头,你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喜欢以欺负人为乐。” “若是我内子不是一次性将你收拾到底,你只会无休止的重复那些手段对付她,欺负她,直到你认为能将我内子收拾服帖了。” “看看你后来又得势,是怎么对付那些闺秀的就能看出来。” “任何人的一生过不好,都不应该怪到别人头上。” 褚三娘一张脸惨白。 顾修将托盘朝前面递了递:“你看你是自己喝,还是我让人灌你?” “不用想了,太子不会过来,你注定是错付。” “我没那么多耐心,你只有这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自己来。” 褚三娘用尽所有力气的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颤抖的手指将酒壶接过来,仰起脖颈,喝进毒酒。 血大口大口呕出来,五脏六腑灼烧是的绞痛着,她眼睛里闪着泪花,拿出袖子里的手帕,沾着血,缓缓写了一个“愿”字。 手伸过去,拽着顾修的一截绣袍,将血帕子递给顾修,“求……” “求你。” “交给太……” 以前年少不更事,总喜欢行恶事,欺负人的快感,这样糟糕的我,还有谁会喜欢呢? 她这一辈子,还没有听过一句“心悦你”,没有尝试过被人真心爱着的滋味。 我是坏的,你也很恶啊,我这一辈子都是坏人,临了了想做个好人,想知道被人真心爱着,惦念着,永远不放弃的滋味。 我心甘情愿为你而死……你会不会感动? 当他看到这个字的时候。 这样不堪的我,是不是终于也有人爱了。 像睿贝子当初那样。 橘色的烛火冒着暖和的光漫天涌下来,世界一片纯净,褚三娘浅笑着闭上眼……
第62章 皇后太子一并被废, 这代表着帝王要动上官家的决心,这是上官家的辉煌走向落寞的开始,上官仙容似乎转瞬之间就从那个人人爱戴的太子妃变成了瘟疫, 不少人避之不及,帝王和朝臣走了, 宫妃贵妇也走了很多避嫌,上官仙容的下葬礼变的很冷清。 这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 沈星语不由想到沈祈和白妧,一个宁愿一辈子不认女儿,一个宁愿一把火烧了也不敢揭露这所有的罪恶。 这世上,究竟什么是罪,什么是公道? 女眷里头, 沈星语在队伍末尾看见,昭媛和十一公主算是身份最高的了。 十一公主母女俩在皇宫里是绝对特别的存在,有一些恩宠, 却又没有太多关注, 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 男宾客里头, 除了上官家本身,大皇子唐冕, 宗室里头,也只有睿贝子没有避嫌。 沈星语在队伍最末尾, 排在宫娥小厮的后面,没有给上官仙容上香的资格,远远的对着三拜。 愿来世,不再遇豺狼。 嫁得谦谦真君子, 琴瑟和谐。 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前头贵人陆续出了陵寝, 沈星语慢吞吞跟在身后,感觉到宽大的绣袍被人拽了一下, 她回头,睿贝子食指摁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噤声动作,下巴朝后面指了指。 沈星语会意,停下脚步,转身同睿贝子往回走。 睿贝子潜退了皇家守灵的人,带她折返回上官仙容的灵位前,点了三柱香递过来:“上柱香吧。” 沈星语接过香道谢,跪在蒲团上给上官仙容磕头上香。 睿贝子见她上完香,递了一只埙过来,“会吹吗?” 上官仙容也是个爱音律之人,想起自己留在镇国公府的铭心,沈星语觉得很惭愧,接过来问道,“我可以吹吗?” “可以。”睿贝子自己也抽了腰间的玉笛:“大嫂是真正爱音律之人,早先的时候,我们还一起还研究过古谱,合编过《霓裳羽衣》曲。” “她会喜欢的。” 沈星语拍了拍埙,“那我们给太子妃合奏一曲《云海林飞》吧。” 这逝去,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新生,从此山高海阔,青山绿水,任由翱翔。 睿贝子觉得这个曲目极好,用玉笛相和。 乐曲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悠扬明快的旋律下,这地宫都变的自由起来,一曲结束,沈星语觉得意犹未尽,俩人一起和了三遍。 告别皇陵,再出地宫,沈星语眉梢眼角深深的郁色淡去,肩膀松弛,透着一股子自由明快,像长出了翅膀的鸟。 待发现马车停在太庙,沈星语问睿贝子,“我可以进去吗?” 太庙是国庙,供奉的都是皇室和重臣,有官兵把手,她假死之后再也没来过,幸好,沈祈入的是太庙,没有她这个亲生女儿的香火,还有国运香火供奉。 睿贝子道:“今日他同太子斗法,顾不上这边,况且你不是过去那个只能躲躲藏藏的女子了,你现在有个响亮的身份,也有户籍铭牌。” --“妧珍花圃白娘子,全大庆最会育花的娘子。” 沈星语:“所以,其实我可以应对那些搜查的,是吗?” 睿贝子:“你可以试试。” 沈星语扫了一眼太庙的守卫,长长深呼吸一口气,“我去试试。” 睿贝子留在原地,沈星语下了马车,走到守卫面前交流了一会,睿贝子看见她自如的递上身份铭牌,又给守卫塞了一些钱,待守卫允许她进去,沈星语发现,她的心跳都是平稳的,她已经能自如的同这些官兵打交道。 大庆建国一百二十年,江山已经传了三代,这里供奉历代帝王,连皇后也没有资格入太庙,沈祁的牌位在仅有的七位重臣之后。 沈星语走过去,发现沈祁的牌位前,香炉里有三支新燃的香,前头只烧了一小截,沈星语想,这太庙的管理还是很到位的,牌位香炉看着都有定期清理灰尘,大冬天的还有新鲜瓜果,瞧着也是今日新换的,比前头皇帝的看着还新鲜,沈星语彻底放心下来。 睿贝子和平常一样,准备在巷子口便同沈星语分别,沈星语从袖子里递了一张曲谱纸出来,“我能顺利生存下来,户籍,花圃,桩桩件件多亏有你帮忙。” “这是我编了很久的曲子,你看看。” 睿贝子接过来扫一眼,眼中放出光,“这于我是千金难求。” “我已经迫不及待回去试试了。” 一支谱子而已,少年冠玉束发,略显稚气的脸,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照理说,他们这个关系相处起来是很别扭的,但沈星语接触下来就发现,和睿贝子相处其实很简单。他这个人很纯粹,也很容易满足,沈星语至今没有觉得没有一丝难为情和别扭的地方。 他真的心悦自己吗? 沈星语隐约觉得,她在他面前,和在书娴面前好像也没区别。 “我还需要再进宫一趟,你再帮我打点一下。” 睿贝子看着曲子离不开眼,“你等我消息。” _ 书娴还以为自己这个年要一个人过,见到沈星语回来,着实惊讶了一番。 “我还以为你要在宫里头过年了。” 见她双手藏在身后,身子歪过去要查看,“你后背藏了什么?” “闭上眼睛,”沈星语身子也往回走,不给她看,“这是慰劳你这几日管理花圃的神秘礼物。” 书娴眼睛眨巴了两下,立刻期待的闭上,“什么东西啊?” “搞这么神秘?” 皇宫啊,书娴脑子里脑补了各种珠宝玉石,一睁开眼,一串裹着厚厚糖衣的糖葫芦举在她面前,“……”! “你还能再抠门一点吗?” “你去的是东宫,东宫!” “奴才都捧着金子过来找你。” 沈星语一伸手,“不爱吃还给我。” 书娴一口咬了最上头最大的一颗糖球,腮帮子被撑的鼓鼓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东家,一只糖葫芦还要要回去!” 沈星语闲闲抱臂:“我什么时候成你东家了?” “你不是不愿意入股,那二百两算借的?” “东家!” “咱们好姐妹,谈借钱多伤感情,”书娴叼着糖葫芦给她朝屋子里推:“您老啊就跟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长工。” 书娴热情的给沈星语摁到贵妃榻上,给她敲背,殷勤备至,活脱脱伺候主子一般,“我再给你煮茶,丞相府的管事想要走后门要一些红果果,送了一饼蒙顶甘露贿赂我。” 她拎了红泥炉过来,用镊子挑着茶叶道:“这些人可真是疯啊,就那么一小盒红果果,这都卖到五十两一盒了!” “这些人还是动抢的,以流行买到一盒红果果为荣。” “你这简直是一本万利啊!” 比起建立琉璃花圃养花需要太长的时间,冬日里果蔬都匮乏,好吃又甜的红果果更招人。 沈星语道:“我只是领个先,等明年更多人种出来了,也就不这么紧俏了。”但这个冬天,也足够她累起足够多的资金了。 书娴不懂种地育苗,问道:“旁人能种出来吗?” 沈星语:“我教,别人不就会了。” 书娴:“……这么赚钱的事,你就这样要交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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