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杨清竟能与他感同身受,一时动容,“幽州的案子你都清楚,我若有个万一,其余的就交给你了,还有公主的安危…我交给你的都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别人做不来的,只有你做我才放心。” 幽州谋逆案,卫晋怎能不知他的夙愿?当即了然他视死如归的决心,胸中升起了悲壮之意,“清墨,你放心,此案不翻,我就翻了盛国的天。” … 出征在即,核对衣甲器械、检查辎车运输的粮草等等,杨清到军营走了一圈,回来时已是午后,刚一入府就碰见正离开的李太医。 李太医瞧他行色匆匆,忙道:“杨将军,公主醒了,静养一段时日便可,不必担忧。” 杨清点点头,道谢后,转身进了书房。 碧霄院中,景阳病恹恹的躺在榻上,时不时问一句,“夫君可回来了?” 刚刚的梦实在太可怕了,她必须亲口告诉杨清,让他早做打算。 李嬷嬷打探后匆匆进屋,“回禀公主,姑爷回来是回来了,可他回了书房,命人不许打扰,奴婢这也不敢进啊。” 见她为难,景阳连忙要起身,“我亲自去。” “公主这身子骨如何去?”秋芜一把按住她,忙道,“你歇着,我去。” 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了,纵然有些怵,还是准备与姑爷好好理论理论。 可她话音刚落,杜如冰施施然走进屋内,似笑非笑道:“公主这就不知道了吧?出征前夕,将军不仅要检查衣甲器械,粮草辎车,还要重新确认一遍行军路线,排兵布阵,如若发现什么问题,以便及时调整…今日军务紧张繁忙,都是些军誓机密,不便外人知晓,须得清墨亲自处理,这下可有得他忙了。” 众人讶然。他忙,他在处理军事要务,一席话打断了景阳去找他的想法。 杜如冰忽然想起了什么,冁然而笑,“适才进来时不小心听到了,这才多了句嘴,望公主见谅。” 她总是比自己更懂夫君,景阳心里道不明的难过和失落,勉强一笑,“无事,杜姑娘今日怎么过来了?” “公主不仅对我有救命之恩,还给了我容身之处,小女子感激不尽。” 杜如冰用汤匙舀了两下羹汤后,递上前,“听闻公主病了,食不知味,小女子实在寝食难安,特意熬了酸梅银耳给公主开胃,聊表谢意,公主尝尝,合不合胃口。” 汤匙递到了跟前,完全没给景阳拒绝的机会。 谁知道里面下没下毒啊,一旁的秋芜急了,正欲阻拦,便见景阳接过了羹汤,昨日心直口快,害公主大病了一场,眼下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再莽撞了, 料想她也没胆子谋害公主,于是退至一旁。 景阳实在没有胃口,可不吃又失了礼数,于是轻轻抿了一小口,没想到羹汤酸酸甜甜,口感清脆,瞬间俘获了她的味蕾。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唇角散发出真心的笑意,“杜姑娘手艺确实不错,比御膳房的厨艺还要好,难怪夫君也偏爱姑娘的手艺。” 那日杨清一口气干了一整碗的羹汤,她终于理解了,确实是庖厨技不如人。 杜如冰垂眸,谦虚道:“公主谬赞了。” 原本的不快随着味蕾的畅快烟消云散,景阳开始正视眼前的人,看她倒也顺眼了许多,虚心问道:“姑娘如何懂得军中之事?” “公主知道的,我曾经许过一户人家,夫家是驰骋沙场的将门虎子,是以了解得多了些,只是可惜…最后没落了。” 秋芜瞪大了双眼:许过人家还这么纠缠姑爷!? 这户人家自然是幽州林氏,林氏家主林沐驻守幽州,护一方百姓,守一方疆土,想来虎父无犬子,其子定也是个骁勇善战的武将。 谈及此,又都是她父亲的错,景阳惭愧的低下头,拉过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待夫君凯旋归来,定让你清清白白的做人,也权当我们弥补对杜姑娘的亏欠。” 两人都是聪明人,一听便知景阳说得是翻案的事情,但杜如冰并没有她预料的高兴,只是笑笑,好似嚣张得意些什么。 说话间,一碗汤见了底,日落西山,杜如冰回了远香阁,景阳也觉得乏了,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临睡前紧嘱咐道:“盯着些,夫君出书房时,一定要叫醒我。” “明日即是出征之日,我一定要亲自送他。” 还未走远的杜如冰回眸一笑,透着森森冷意…
第38章 夫君他究竟是谁 战旗猎猎, 二十万大军披坚执锐,神色肃穆,号角一响, 整齐的方阵以势不可挡之势向邑化关的方向前进, 金戈铁马, 雄壮威武。 身后是气势磅礴的千军万马,杨清身着玄青色战甲,腰系金带, 视线从卫晋移到他身旁带着帷帽的女子, 嘱咐道:“回去吧,天冷了, 莫着了凉。” 身前的女子突然扑进他的怀里,气噎声哽,“你说林清已经死了,杨清一生只娶一人, 此生绝不负她, 那我杜如冰此生不嫁, 这一辈子就做林清的未亡人, 为他守寡,诵佛念经,侍奉先祖。” 她拭去眼角的泪, 伸手去抚摸杨清的脸,杨清一把抓住她的手,心似被一刀切开般,鲜血淋漓, “如冰,我以为我昨夜说得够清楚了, 我欠你太多,无论做多少都还不清,我希望你能向前看,不要因我苛待自己,这一辈子,我会以兄长的身份护你一生无虞。” 她和公主都是极好极好的女子,无论娶了谁,都是他天大的福气,如果可以,他希望五年前杜家没有到府上做客,可以幸免于难,如果可以,他希望有更好的人去陪伴公主,而不是身世目的都不单纯的他。 两人的手在半空中僵持着,杜如冰趁机踮起脚尖,仰起头亲了他一下,唇瓣的柔软穿过轻纱直达心底,杨清愣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只见她退后一步,道:“公主做你杨清的妻子,我杜如冰做林清的妻子,从此互不相干,杨将军既不是我的夫君林清,也不必觉得亏欠,要怪就怪我命苦,没有早一点找到你,走吧,杨将军,战事凶险,保重!” 一番话似掏空了所有,眼底的泪彻底决堤,她没有给杨清开口的机会,转身向城门走去。 她在这个世上又是孑然一身了。 杨清看着她离开的决绝背影,还未从万千思绪中捋出头绪,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哄笑声,齐五勒马掉头,走近打趣道:“杨将军,平日里见公主是个庄重自持的,今日可是有些奔放哪!” 周遭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仰天大笑。 旁人都以为帷帽下的人是公主,殊不知是本该死在五年前的朝廷钦犯。 杨清敛容肃目,“公主岂能容你玩笑?” 笑声戛然而止,齐五一噎,灰溜溜的追上前面的大军,卫晋的脸同样难看,“完了完了,回去秋芜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知道你还带她来?”杨清并不领情。 “兄弟我还不是为了你?” 卫晋指着他咬牙切齿,一跺脚,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前,景阳昏昏沉沉的睁开眼,一看天竟大亮,已过辰时! 不是说,夫君出书房就叫她的吗?不是说,她要亲自送他出征的吗?怎么没人喊她? “秋芜,秋芜,夫君他走了吗?” 她着急忙慌的下榻,双腿软绵绵的,一头栽在了地上。秋芜正在门口啜泣,闻声推门而入,“公主!” 她还有要事没说,景阳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道:“夫君人呢?夫君呢?” “姑爷已经走了。” 秋芜的声音很低很低,却似在她的耳旁炸了一个雷,她双手撑着地面,不管不顾的向门外爬去,秋芜一把抱住她,拦道:“别去了公主,大军已经出发了。” “不是说让你叫我的吗?你为何没叫?” 景阳眼底通红,面带愠怒,这是她第一次呵斥秋芜。秋芜吓了一跳,眼泪簌簌落下,抽噎道:“奴婢叫了,是公主醒不来。” “什么叫我醒不来?我怎么会醒不来?”她浑身战栗,声音颤抖,直直看着她等一个答案。 秋芜抹了一把眼泪,一五一十说出昨夜发生的事。 原来昨夜杨清一出书房,她就叫她了,可怎么叫也叫不醒,随即意识到不对,赶忙差人去寻李太医,李太医来了后,只说:脉象平稳,应该是用了什么安神的东西,于身体无碍,多睡几个时辰就好了。 于是她就怀疑了杜如冰,拿着残留的汤底给李太医看,果不其然,的确是她。 羹汤就羹汤,放了安神的药材为何不提前说?究竟是何居心? 秋芜带着碧霄院的丫鬟去远香阁质问,但杜如冰非但没有知错悔改之意,反而声称姑爷知道此事。可姑爷出了书房就没了踪迹,随她怎么胡说八道,秋芜不服,带人与远香阁的人闹了起来。 两方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杨清从杜如冰的闺房中走了出来,众人瞠目咋舌,院内针落可闻。 须臾,杨清掩口轻咳了一声,“杜姑娘路过书房时,确实跟我说了一嘴,我应允了。” 闻言,秋芜还能说什么呢?此事只能作罢,她灰溜溜回到了碧霄院,守着门口哭了一夜… 听完整件事后,景阳颓然的坐在了地上,她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更近了,可为什么心却离得越来越远呢?就连见一面都如此困难! 所有的信念顷刻坍塌,她喃喃道:“夫君他什么都知道…还与杜姑娘深夜共处一室…” 每说出一个字,心都似被针狠狠扎了一下,梦中他那般隐忍,与她恪守君臣之礼,他不会做这般越矩的事情,除非… 她不敢再想下去。 秋芜哽咽着继续说道:“起先我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直到今日,她带一顶帷帽以公主的身份送姑爷出征,我才明白,她是故意让公主睡过头,好顶着公主的身份…” 秋芜的话彻底证实景阳的猜测,不是她没有察觉,是她不愿意相信。 她见过他眼底隐忍又热烈的爱意,所以她一眼便能看出,杨清并不爱她,或者说没那么爱她,他看她时,眼底总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似爱又似恨。 她想着,不过是时间早晚,她可以等,等他像梦中那般爱她,却不曾想杜如冰还活着,他动摇了,后悔了。 他娶她是形势所迫,且在认为杜如冰已经死了的前提下,这场误会终究到了尽头。 “原来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到底是要还回去的,他的正妻从来都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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