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蓬莱一扭脸,不由愣住了。 幽城何时有如此明艳动人的女郎? 「女郎那里不舒服?」话一出口,他立刻觉得自己才有病,这女郎看上去神采奕奕,步态轻盈,一双美目亮若星子,灿然生辉,怎么看也不太可能是病人。 青檀冲他浅浅一笑,「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有话想问问你家郎君。」 蓬莱显然会错了意,憋着笑瞟了一眼李虚白,「我家郎君话少,不喜欢和小娘子聊天。」 熟门熟路的样子,看来他没少替李虚白挡桃花。 青檀被误会了也没生气,眼看李虚白正在收针,便不去打扰他,先问起蓬莱:「不知你家郎君可认识温秀才?」 蓬莱表情夸张的哎了一声:「最近这幽城没有不认识温秀才的!就算没见过面也听过这人。怎么了?」 青檀问道:「郎君可曾替温秀才诊过病。」 「有啊,他被狗咬了,来找我家郎君替他看伤。」 青檀忍不住笑了,看来运气不错,来对了。 扎针的老太太千恩万谢的走了,李虚白起身去旁边盥手。 青檀犹豫着是不是该先和他打招呼,毕竟在小香山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可转念一想,他当时在店里眼皮都没抬,压根就没看她,索性不提上午的事,开门见山问道:「李大夫能否讲讲温秀才被狗咬伤的事。」 李虚白抬眸扫了她一眼,表情平静淡定,不像大多数人,见到她都会露出惊艳目光。 他言简意赅道:「最近两个月的事,记不清那天,伤口不深,替他包扎了一下。」 青檀又问:「他可还说过别的?」 李虚白轻轻蹙眉,似乎是在回忆。旁边的蓬莱抢先道:「我记得他问我家郎君,可有什么药材药草是狐臭味的。」 青檀按捺着惊喜,「他为何问这个?」 「他说租客邻居也是个穷书生,没钱买衣服,总喜欢借他衣服穿。他手头也紧,又不好意思拒绝,便想在衣服上弄点狐臭味,让邻居别再来借。」 「那李大夫可曾给他出了主意?」 李虚白摇头,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仔细擦手。 很近的距离,青檀忽然发现他拇指上有一道很不显眼的细小伤口。她心念一动,脑中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青檀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配合着激动感谢的表情,「多谢李大夫,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蓬莱瞪圆了眼睛,就这两句话能帮什么忙?你是想非礼我家郎君吧! 李虚白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慌乱不堪的往回抽手,俊朗如玉的一张脸,像是一片玉瓷被震出了纹路,甚至还浮起了红晕。 这青涩的反应让青檀又想笑,又意外,甚至还勾起了她的恶趣味,她要是搂他一下,他是不是会昏过去? 她笑了笑,适可而止的放开李虚白的手。 握他手腕没别的意思,是想探查他的内息。昨夜的黑衣人,和他身量差不多,而他拇指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让她疑神疑鬼的多想了。 很遗憾,李虚白毫无一丝内力。但是那双手,真不愧是用过几十种膏脂的手,光滑温暖柔软,甚至没有一个茧子。还挺好摸的。
第11章 11 李虚白的手一被放开,他飞快的往后退了两步,生怕青檀再次突袭来握他的手。 青檀本来要走,又被勾起了反骨,故意上前一步,柔声道:「李大夫,我们在小香山见过面的,李大夫难道不记得了吗?你还向我推荐擦手的香膏。」 李虚白表情尴尬的拿起擦手的布巾。 青檀嫣然一笑,眼波流转,「哎呀,看来李大夫推荐的没错。你的手,可比我的娇嫩多了。」 李虚白脸上的红晕飞速在整张脸上弥漫开,一直到了脖子。 青檀心满意足的走了。 蓬莱有种自家主人被调戏的感觉,可是义愤填膺不起来。被这么美艳的女郎调戏一下又怎么了…… 青檀走到县衙门口,迎面碰见张夼从里面出来,正毫不顾及形象的张着大嘴打哈欠。 骤然见到她,他吃惊到呵欠都憋了回去,「我正准备回去呢,你怎么来了?」 「我又找到一个人证,所以赶紧过来给你说一声。」 「谁啊?」 「李虚白。温秀才被狗咬了去找他包扎,曾问过他有什么狐臭味的药材药草。」 张夼激动的一拍巴掌,「人证物证都凑齐了,我看温秀才还怎么狡辩!你跟我去见沈大人,等会儿咱们一块回去。」 青檀没有张夼这么乐观,即便已经凑了这么多人证物证,可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没有人亲眼看见温秀才放狗咬乔娘子。如何审讯温秀才让他如实招供得看沈从澜的本事。 小香山的掌柜许娘子竟然也在县衙,正在回沈从澜的问话。 张夼领着青檀走上前,「大人,青檀有新线索前来禀报。」 青檀把李虚白和蓬莱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一遍。沈从澜听完,紧锁的剑眉立刻舒展开来,让高云升去拿人。 青檀悄悄问张夼,「许娘子怎么在这儿?」 张夼低声道:「有人看见温秀才去捡许娘子扔掉的香料废渣。」 「大人怀疑那木棍上涂抹的东西是来自许娘子做香粉的废料?」 张夼点头,沈从澜猜测温秀才是捡了些废渣拿回去沤臭涂抹在木棍上,所以把许娘子叫过来询问,可惜没有问出个子丑寅卯,便让她回去了。 不多时,温秀才被带了过来,走路依旧一瘸一拐,神情却很倨傲,仰着脖子像是一只瘦鹅。 沈从澜很客气的叫人搬来一张凳子,请温秀才落座,还让衙役倒了一杯热水给他暖手。 温秀才捧着杯子,脸上的倨傲之色,被那一杯热水蒸腾出来的白雾溶掉了。对他来说,尊重是一份很贵重的东西,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得到过。 青檀跟着江进酒也见过不少朝廷命官审案的现场,从来没见过沈从澜这样的,斯斯文文和和气气,一点官架子也没有,坐在温秀才对面和他闲话家常一般聊了起来。 「你头脑聪明,做事缜密,若能高中,必定会是朝廷的栋梁之材。可惜时运不济,连着五年都落榜,不仅穷困潦倒,举步维艰,还沦落到被一个无知蠢妇羞辱。」 温秀才的表情变得很难过,也很难看。 沈从澜叹道:「我也是读书人,所以对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感受最为深刻。我听其他两位租客说到乔娘子对你的羞辱。如果是我,可能也会忍不住想要杀了这个女人,让她死后下拔舌地狱。」 温秀才急忙辩白,「大人,她的确羞辱过我,但我没有动过杀心。」 沈从澜很淡定的看着他,「因为鬼园没人敢去,所以也没人发现你在鬼园里养了一条狗。你偷了乔娘子的衣服做了一个假人,训练那条狗去扑咬。那天早上,乔娘子要和玉郎一起出城,所以你早早就绕到青天塔,故意让人看见你,然后再去鬼园牵出狗,藏在暗处等待乔娘子母子经过。她那天提着一个篮子,不仅有纸钱,还有一碗她男人生前最爱吃的猪头肉。那条狗饿了几天,见到乔娘子就扑上去。你知道她一向抠门不舍得看病,所以不会被发现是中毒,都以为她是得疯犬病而死,那条狗也会毒发而亡,死无对证。」 温秀才脸色苍白,急声喊道:「大人冤枉我,我没有做过这件事。」 沈从澜没理会他,扭头吩咐两个衙役:「你们把钉板床抬出来。」 不多时,两人从后面抬出来一张钉板床,这块钉板床上的铁钉,比青天塔上的十八块铁钉板还要密。上面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温秀才的脸皮微微抽搐。 沈从澜依旧和和气气道:「牢里刑具很多,这张钉板床其实算不得刑具,是为鸣冤的人准备的。你既然说自己是冤枉的,那就先滚了铁钉板,再来和我申冤。」 温秀才声音嘶哑,「我已经踩过青天塔的铁钉板!」 沈从澜道:「你根本就没有踩钉板,你脚上的伤是假的。」 温秀才脸色变了,不敢吭声。 沈从澜不急不缓道:「书坊的伙计见到你偷一窝端,他以为你是没钱买耗子药,所以装作没看见。怀善堂的李虚白为你包扎被狗咬的伤口,你问他什么药草是狐臭味的,因为乔娘子有狐臭。有个乞丐亲眼见你进过鬼园,且不止一次。腊八那天早上,齐半仙见到你在鬼园附近牵着一条狗。鬼园里有你用过的木棍,栓狗的绳子。人证物证全都有。」 青檀听到这儿,心想:尾巴何曾说过他不止一次见到温秀才进鬼园? 温秀才昂着的脖子垂下来,肩膀像是被重物压塌,不自觉的微微发抖。他不敢看沈从澜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手里的一杯水。 沈从澜的声音慢了一些,也重了一些,「上任知县宋大人不喜欢动刑,我不一样。你也知道,我是从大理寺出来的。」 温秀才看着那张血迹斑斑的钉板床,脸色越发惨白。 沈从澜缓缓起身,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知礼,我知道是她不对在先,污蔑你偷窃,羞辱你无能,她是很可恶,但罪不至死。你自己招了吧,我全你读书人的体面,不对你用刑。」 温秀才面如土色,终于放声哭出来,「她不该羞辱我,不该骂我是瘟秀才,不该说我蠢笨无能这辈子都考不上,她儿子玉郎多和我说一句话她都要骂,说我会把瘟气传给玉郎。」 沈从澜对师爷道:「把纸笔拿给他,让他写供词。」 案子水落石出,张夼和青檀告辞离开县衙。此刻夜幕低垂,寒风簌簌,街上已寥寥无人。 张夼低声道:「沈从澜看上去君子端方,温文和煦,没想到很会使诈。」 青檀回想沈从澜一本正经说谎的样子,不禁失笑,「我猜齐半仙根本没看见温秀才牵着狗吧?」 张夼点头,「尾巴也只见过温秀才进鬼园一次,他竟然说见过多次。」 青檀无所谓道:「不使诈便要动刑。不管怎么说,这案子一天之内就破了,他也可以交差了。」 张夼抬头望天,愁道:「我们的差事可不容易交啊,这青天塔上到底是人还是神仙?」 「其实我今天怀疑过一个人。」 「谁啊?」 青檀慢悠悠说出李虚白的名字。 张夼吃惊道:「你怀疑他是凶手?」 青檀很无语的乜他一眼,「我说的是,仙人。」 「仙人?你说青天塔上那位?」 青檀点头,「他是个大夫,很清楚疯犬病的症状和乔娘子不符。他常在普渡寺门前施粥,极有可能从乞丐口中得知温秀才去过鬼园,恰好温秀才又找他治伤打听狐臭味的药草。如果他也去过鬼园,那他很容易猜得出来温秀才做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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