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波神色略黯,「当年我的确是因为他的身份才嫁给他。一来他能帮我寻找妹妹,二来,母亲一旦过世,书坊只有我一个孤身未婚女子来撑着,就是一块儿肥肉,需要找个靠山。他在官府当差,没人敢欺负我。」 「姐姐为何不选择沈大人做靠山呢?」 莲波面露尴尬,「我不可能离开书坊,离开我娘。沈大人为了出人头地,十年寒窗,我岂能把他拴在小小幽城。」 青檀打趣:「看来姐姐很喜欢沈大人啊。」 莲波红了脸,「别胡说。」 青檀笑盈盈道:「我听师父说,沈大人还未成亲呢。」 莲波脸色更红,「你说这个做什么,我去看看母亲。」 两人离开厢房,一起去后院见林氏。三人其乐融融的守着炭火聊天吃茶,林氏一直笑的合不拢嘴。 莲波看在眼里,暗自心酸,这十几年来,也就她成亲的时候,才见林氏笑过。即便青檀不是溪客又如何,至少母亲在临终前过着开心快乐的日子,这就够了。 林氏心情舒畅,话也格外多。先是提议过两日带姐妹俩去拜祭楚长河,告诉他女儿找回来了,然后又让莲波安排一桌上好的酒席,再备上厚礼,去请江进酒来家里做客,感谢他对女儿的关照。 「对了,你师父可曾给你定亲?」林氏生怕女儿在外地定了亲,无法留在幽城。 「没有。」青檀暗笑,江进酒可管不了她的婚事。再说他也不愿意她早早成亲,一旦嫁为人妇可就出行不易,还怎么替他做事。 林氏暗暗欢喜,忍不住问:「我家二娘子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青檀心念一动,故意道:「昨日来给母亲看病的那个李大夫看着不错。」 「他呀,」林氏冲着莲波一笑,打趣道:「我家二娘子可是好眼光。这位郎君可是个香饽饽,多少女郎都想着嫁给他。」 青檀不免好奇,「那他都没看上?」 林氏道:「倒也不是,据说幼年时父母给他定过亲事,后来未婚妻失去联系,所以打算再等等。」 青檀道:「他未婚妻不会是叫溪客吧。」 林氏和莲波齐齐笑出声来。 林氏打趣道:「老堂主不是答应了能去掉刺青么,你让姐姐带你去怀善堂,李虚白想必也在。」 莲波笑盈盈道:「好啊,那我这就带妹妹过去。我给老堂主备了一份礼物,正巧让妹妹送给他老人家做见面礼。」 林氏问:「什么礼物?」 莲波道:「我托人从京城的西洋商手里买的一副叆叇,他一定喜欢。」 林氏又交待青檀,切不可对外说出这事,因为老堂主对外早就「金盆洗手」,不替人看病问诊。 两人走出门外,青檀悄声问道:「你母亲不会要替我定门亲事吧?」 莲波忙道:「妹妹放心,娘决不会勉强你的。只是为人父母,自然免不了关心儿女的婚事,再说妹妹的年纪也正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青檀笑:「无妨,她若是再问起来,我就说我看上李虚白了,非他不嫁。」 莲波不禁莞尔,「李大夫倒是成了你的挡箭牌。」 两人带着礼物到了怀善堂,依旧由老堂主的小重孙领进了白家的私宅。 青檀是第一次来,边走边左右打量。东厢房里坐着一位须发斑□□神矍铄的老者,显然就是白三省。 莲波带着青檀揖拜行礼,又让青檀呈上礼物。 这幅叆叇和白三省原先的不同,不需手拿,架在鼻端即可,轻盈小巧,镜片玲珑剔透。 白三省十分欢喜的收下礼物,打量着青檀道:「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二娘子倒也没怎么变,还是一股子顽皮机灵劲儿。」 青檀吃了一惊,「老堂主见过我么?」 白三省笑呵呵道:「你爹和我是忘年交,我时常去书坊找他,经常见到你。你胆大顽皮,和你姐姐看着可一点都不像亲姐妹。」 莲波窘然笑了笑,白三省并不知道自己和青檀并非亲姐妹。 青檀听见白三省的话,暗暗惊疑。 林氏认定自己就是溪客,她以为林氏是思女心切,加上信任「仙人」,可白三省一个外人,却也觉得自己就是溪客,这就有点奇怪了。真的这么巧吗?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邓瘸子骗了她,她并非洪英六年就在杂耍班里呢? 「昨日虚白对我说你愿意去掉刺青,我把东西都备好了。」白三省说着,把门口玩耍的小重孙叫进来,让他去怀善堂里请李虚白过来。然后他打开柜子,取出一瓶白瓷药膏,还有一根粗大的银针,一团细如发丝的棉线,浸泡在一团墨青色的药汁中。 「来,你坐在这张椅子上,我看看你的刺青。」白三省招呼青檀坐在窗边的一张玫瑰椅上,这边光亮好。 他带上叆叇仔细看了看,说道:「你这刺青面积小,颜色也少,只红黄两色,去掉不难。想要完全看不出来,只怕不可能。不过女郎家脂粉涂白一些,便看不出来了。」 青檀原本想要去掉刺青是为了行事方便,不被人记住特征,此刻却被白三省的一席话给勾动了另外一个想法,她也很好奇,这朵梅花下面,会不会真的有一块胎记? 「等会二娘子忍着点痛,可千万别乱动,这是个细致活,要顺着线条把肌肤刺破,好让药水沁进去。」 说话间,门口传来脚步声。青檀抬眸看见李虚白,唇角浮起一朵浅笑。很好,终于有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观察,接近这位李大善人。 白三省道:「虚白,这是楚家二娘子。」 青檀笑盈盈道:「我们昨日见过了。」 李虚白点点头,莫名的有点不自在。 白三省交待:「刺破皮即可,不要见血。」 莲波还以为会出血,听见这话松口气,忙问:「会很疼么?」 未等白三省回答,青檀说:「我不怕疼。」 李虚白先去旁边的水盆里盥手,之后用白巾擦干水,从盘里捏起了银针。动作娴熟优雅,彷佛拿起的是一支笔。修长白皙的手指,犹如玉石,但因骨节修长,并不显得文弱,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感。 青檀的目光从手指移到他的脸上,浅浅一笑,「拜托李大夫了。」 李虚白没有响应,低头垂眸,脸上看不出表情,可是青檀感觉到了,他身上透出来的刻意的疏远感。 疏远什么呢?难道我会吃了你? 银针沿着刺青线条一点点戳下去,下针的深度极浅,只是破皮,并无血滴涌出。 一股淡淡的檀香,夹着药草的苦香,袭了过来。 很近的距离,她能看见他袍角上密密的针脚,金线的光泽,缎子的纹路。黑色缎面的靴子,鞋底几乎一尘不染。 一般男人的呼吸声都很重,可他近乎没有呼吸。 青檀的心纠结成了两半,一半在想,这男人真是芝兰玉树,让人见之忘俗,一半在想,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如此讲究?袖里带香有点过分了啊。
第20章 20 青檀转着心思,轻颤的睫毛,微微盖着黑葡萄般的眼珠。白皙如玉的额头,那朵梅花只比李虚白拇指指甲盖略大一点,正中点了几颗黄色花蕊。 鬓边几丝碎发擦过脸颊略有点痒,她抬手想要捋到耳后,好巧不巧碰到了李虚白的手,对方一个激灵往后躲的速度,堪比她出刀还快。 她一睁开眼睛,正巧对上李虚白闪过一丝慌乱的眼眸。 咦,你到底在慌什么?青檀生出反骨,故意眼波流转,对他嫣然一笑,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对方更加慌乱躲避的眼神和耳后迅速飞起的红晕。 「请二娘子闭目。」她直勾勾地看着他,李虚白实在是无法镇定自若的下针。 青檀软软的哦了一声,心里真的奇怪,这男人怎么回事?她并非自诩美貌,只是这些年来没少见到男人惊艳的目光,还有各种殷勤讨好。 李虚白对她美貌无动于衷很正常,总有不好色的男人,比如张夼。但是他的表现有点异乎寻常,虽然表面看上去平静淡漠,镇定从容,可出于习武人的警觉和直觉,青檀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戒备和紧张。 他为何会是这个反应呢?她又没对他怎么样…… 过了一炷香,李虚白放下银针,夹起细若发丝的棉线,覆到破皮的地方,让药汁顺着针眼沁润进去。白三省在旁边交代道:「棉线仔细别歪了。」 李虚白敷好棉线,又将一片剪成圆形的膏药贴在上面,说道:「这膏药只是为了固定棉线,过半个时辰便可揭下来,将棉线去掉。」 白三省将一瓶药膏递给莲波,交代道:「晚上睡觉时再涂上这个生肌膏,破皮处当日不可见水,等第二日早上把药膏洗掉时,再洁面即可。」 青檀起身拜了拜,「多谢老堂主,多谢李大夫。」 白三省一本正经的摆摆手,「谢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莲波,你可要交代二娘子,千万别对外提到我。」 莲波盈盈笑道:「老堂主放心,来之前我娘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说过了。」 白三省点头,「我这里你们还是少来为好,让虚白去你家里吧。」 青檀笑盈盈望着李虚白道:「那就劳烦李大夫了。」 白三省的吩咐,李虚白自然也无法拒绝。不过呢,表情略有点不自在,隐隐透出一丝抗拒。 离开白家后,莲波忍不住打趣,「我看你对李虚白的确很有好感,一直看着他笑。」 青檀偏头问道:「你不觉得他很好玩么?」 「好玩?」莲波先是一怔,转瞬笑了,「李大夫明明是个一本正经的郎君,还特别心善仁慈,怎么就好玩了呢?」 「我从未见过如此讲究的男人,衣服一尘不染,手保养的又香又滑。」青檀突然呀了一声,「他借口有未婚妻迟迟不肯议亲,莫非是个断袖?」 莲波啼笑皆非的看着她,「不会吧。」 青檀若有所思道:「我总感觉,他对我躲躲闪闪的很是戒备,彷佛我会对他怎么样。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忍不住想要逗他。」 莲波不忍道:「李大夫是个老实人,你别欺负他。」 青檀忍俊不禁,甚感冤枉,「我对他笑笑就欺负他了么?」 莲波抿着笑欲言又止,可不是么,你笑的人家李大夫眼睛都不知道往那里看了。 青檀又问:「对了,老堂主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没什么秘密,就是老人家想要保命而已。有怀善堂这份祖业,白家人吃穿用度几辈子不愁,老人家也根本不想为官,奈何因为医术高明被人举荐进了太医院。这差事听起来荣光,搞不好便要掉脑袋。」 莲波左右看了看,悄声道:「当今圣上沉迷丹药,求长生不死,早晚……老堂主年事已高,就编了个鬼差拘他的故事从太医院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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