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繁华热闹的街市,便是各大坊市住户前的旧巷子,小吃食铺、小杂货铺等都汇聚在此处,余下背阴小巷的铺子除了偶尔有人路过,几乎无人踏足。 这就是秦州府如今各大街铺的情形。 喜春被严苛锻炼过的商场敏锐,叫她几乎在听过了兄长宁为的分析和他擅长的医术后,脑子里就转开了,从铺子、现有医馆、大夫、医馆诊治方向等综合思量起来。 府城中如今涉及衣食住行的铺子数不胜数,医馆也有不少,诸如仁和堂、回春堂等有名的医馆,都是十分有名望的,周家如今请的大夫便是回春堂的出诊大夫,医术高超,备受推崇信赖,口碑十分不错。 但这些医馆所诊治的都是内外伤痛等病症,对许多疑难杂症仍旧秉持着保守的温吞法子,并没有专门为了迎合这一部□□患有难言病症的人诊治和开设医馆,多数人提及起来,都是遮遮掩掩的。 兄长的这个医馆当然可以开,他又不跟现有医馆的诊治方向冲突。相反,他这个医馆专诊治各种身患隐疾的人士,只要操作得好,便是从现有医馆中开辟出另一条路子来。 两只小手把大掌从耳边移开,小脸儿上十分认真:“我觉得二哥这个提议非常好。” 这个走这样路子的药铺,若是换了一个人到喜春面前来自荐,喜春肯定二话不说就应承了,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兄长,喜春肯定之余又免不了复杂。 在喜春的心里,她一直认为她二哥学习的是正经医术。 就是专替人看病、开方子的大夫。青衫长袍、君子端方,哪怕做的是替人看病这等事,但做起来却自有一股洒脱随性,如天边皎皎之月,更有一个合格大夫应有的冷静自持。 如今面前的男子仍旧冷静自持,长袍青衫,规矩有礼。谁能知道他还学了这样一门手艺来? “二哥,爹娘知道你跟着江郎中学的医术是这...这个吗?” 喜春未出嫁时,与村里其他人家一般,觉得江郎中是一位温和的大夫,医术虽算不得高超,但平日的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去拿些药丸子吃了总是见效的,再大了去的病症江郎中治不了,村中人也深以为然。毕竟乡下郎中呢,要真有大本事,早就去到县里开药铺去了。 就连喜春都没有怀疑过,原来江郎中深藏不露,竟还把这一身本事传给了她二哥。 可能有什么...幻灭了。 宁为古怪的看了眼妹子:“学无前后,达者为先,喜春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的,江师傅是个十分伟大的人,在医术治病上,无论诊治何种病症,只要能治好,便是值得推崇的。” 在他们医者眼中,病者是没有区别之分的。 有一瞬,喜春在他正气浩然的言辞中很是羞愧不已。 宁为以为妹子这是不信任自己的医术,当即表示:“这样,我给妹夫诊一下。” 周秉一瞬绷直了身子,摆摆手:“不必,我身子很好。” “二舅兄,药铺的事我们应下了!” 宁为心满意足的走了,说是要去给江郎中报这个喜信儿。 他是一早来的,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喜春留他用午食儿,宁为不肯,着急赶回去,喜春只得由了他,朝外边看了看天色,喜春起了身儿,准备去厨房说一声儿今日备下的饭菜:“昨日见你爱吃那糯米球,我叫人去备一道来。” 她刚走了两步,后边周秉绷着脸:“我没病。” 喜春抬脚的步子一愣。 周秉又加重了声音,重复一次:“我没病。” 喜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顺着点头:“是是是,你没病。” 谁没病还用得着特意点出来的? 都准备做这门买卖了,喜春也想开了。不就是男人的隐疾么,挺好的。人这一辈子不长不短,都吃这五谷杂粮,谁又能保证自己不生病呢? 她余光撇了撇周秉,觉得以后他要是有了隐疾,有二哥在,也不至于跟沈家公子沈凌一般四处寻医求药了。 周秉靠在椅上,黑沉的眼闪过满意之色。 糯米球是外边推着小车的小吃食儿,放着两个篓子,前边放糯米球,后边搁着炉子,边角插上一支梅花,炉灶上盖着荷叶,几个铜钱煮一碗,里头还搁着红彤彤的小果子,红白相间,温热袅袅的气儿缓缓升起,衬得十分好看。 这种小吃食本是周嘉兄弟几个爱吃的,前回先生考校他功课,得先生评了个甲等,叫伴读蒋翰怂恿来兄嫂面前讨奖励,便吃上了一回糯米球,两个弟弟沾了兄长的光也得了半碗,周秉跟喜春尝了尝,周秉倒是极爱这口味儿。 喜春看在眼里,心里记了下来。 自家做的糯米球也是极好的,厨娘们心思巧,连碗的边沿都布置了一番,插了几朵花上去,晌午周秉吃了一碗,周嘉用了一碗,周泽和周辰年纪小,只得了半碗。 周嘉还跟喜春讲了起来:“嫂嫂,下回先生考校我功课,我若是再得了甲等,能不能得奖励啊。” 喜春笑着看了看旁边的周秉,问他:“你怎的不问你大哥。” 周嘉撇撇嘴儿,说了句:“我们男人家都是粗心的,哪有嫂子心细。” 当然,这话也是跟着伴读蒋翰学的,蒋翰在平日的生活中十分有经验,这些都是尽数观摩家中父母相处。他告诉周嘉的核心一条就是,在一个家中,要首先观察这个家中是谁当家,谁做主,蒋翰他娘虽说经常气回娘家,但蒋家却是她当家,因此蒋翰也十分会哄人。 “哄高兴了,经常给我铜板叫我去买零嘴儿。” 周家富裕,不缺这几个钱,但他们虽说身为小主子,却极少能吃到外边的街边儿小食儿,按他们大哥的话说,怕不干净。 喜春笑得乐不可支的。才七岁的半大小子就已经会说自己是男人了。 还果真如周秉说的,他这是长大了。 下晌甄婆子捧了府中的账本交给喜春,被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叫她忍不住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少夫人,老奴可是有何不妥的?” 喜春嘴边升起笑意,又被压了下去:“没事没事。” “只是忍不住感慨,甄嬷嬷一家这日子过得当真精彩。” 喜春觉得,自打蒋翰成伴读到了周嘉身边后,他们家的日子都不同起来了,整日就看着蒋翰怂恿着嘉哥儿做一些自以为经验老道的事,足以叫她能想象到蒋家日常的鸡飞狗跳。 甄嬷嬷这样得体的婆子,哪能瞧得出在府上管束有方的婆子回家后照常要面对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甄婆子神色蓦然一变,心里顿时想开了。 少夫人提及她家中,莫不是家里有谁惹了事儿撞在少夫人手里了? 喜春翻开了账本,她习惯先拿了府外各铺子的账本先看了看,衣料布匹、胭脂水粉,这些铺子上的收、支都记录得详细,收入与前月都有对比,相差不大,只在翻看到酒楼的收、支后,喜春这才细看起来。“上月与这月足足相差了五千俩银子,酒楼那边送来账册就没说甚?” “说了。”甄婆子回:“说是近日府城来了个身份贵重的公子,听说家中的官位比咱们知府大人还大呢,对做买卖有兴趣,点了沈公子作陪合作,说是要在城外弄一个甚汤池,这不,城中的这些人,见不到那位公子,便捧着银子去沈记酒楼寻沈公子了。” 去了酒楼里想分一杯羹,总不能点杯水酒吧。 喜春回去后把这事儿同周秉说了,问他:“你说怎么办,咱家买卖都被沈记给抢了。” 周秉拉着人去看他新做的画像,蓝天白云之下,画像上男女随意坐在凉亭之中,身前的草地上,几个孩童欢快的玩耍着。 其心昭昭。 他拉着人,大掌裹着小手:“不必管他,我已经叫玉河去置办红绸杯盏、枣核花生圆干,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我们重新办一回合卺酒可好?” 他目光灼灼,往日黑沉的眼中尽数含着期盼,喜春看着他,只觉得脸颊浑身一寸寸的发烫起来,情不自禁的随着他的眼神轻轻点了头。 “好。” 他突然笑了起来,长臂揽过来,把她拥入怀中。 喜春还是想知道沈家弄汤池庄子的事,周秉过后一条条跟她分析起来,先点了那位据说身份贵重的公子:“是道台陈大人家的庶出公子,倒不是当真对行商有兴趣,而是如今朝堂上下对各家勋贵子弟买卖低等官位管束严苛,每家只允两位家族子弟进,余下只得依靠家中出力自寻了出路。” “这位陈公子就是...”喜春坐在他身边,话也没说明。 难怪上回在知府府上时,那位道台陈夫人点了大伯母潘氏的名儿,大伯正是在吏部清吏司当值。 周秉点点头,接着道:“城外温家村早几年就发现有一口汤池水,城中就有不少人家动了心思,只那温家村上下三四百人,若是要修庄子,免不得就要占用村人的田地、房舍,得赔一大笔银子,再加这汤池庄子修筑不易,前后路段、材料、摆件儿,若是建成,便要耗费巨资,只一个沈家怕是不够的。” “不是还有陈公子和城中的富户吗?” 周秉:“人一多,还怎么挣银子?” 他叫喜春不必管酒楼的事,如今城外汤池庄子的事还没影就传得沸沸扬扬的,过阵子这热度也就消了,这些富户知道捧着银子入不了门儿,沈记酒楼也就冷下来了。 喜春一想也确实是这个理儿,管他沈家还是陈公子要弄甚汤池庄子呢,他们如今只管开药铺的事便罢。 叫喜春说,这药铺虽是府城头一份,但到底有些不雅,时人含蓄,若是开在当道的地方,恐怕碍于颜面也没几个敢登门儿的,一进这不就证明了自己有隐疾吗,倒不如开在那种背街的小巷子,偷偷摸摸了点,但来的人心里也放松。 她与周秉说了说,二哥宁为也叫人来说了声儿,说要上府城来跟他们商议铺子的事,想把铺子尽早支起来。 喜春为了养足精神儿,夜里早早就睡了。 翌日一起床,身边的位置已经冷了好一会儿了,喜春洗漱好,问巧云两个:“爷可是起了?” 巧云点头:“爷今日卯时三刻,天刚亮就起来了,叫厨房里随意备了点吃食儿,等宁二爷到了,没一会儿就出门了。” 她哥到了?出门了?怎么不叫她一起的? 喜春带着人朝外走,见着玉河迎面来:“你没跟着爷一块儿出门儿?” 玉河面露苦色,跟喜春告罪:“夫人,爷说了,这回开药铺的事儿他跟宁二爷去操持就好,说是怕夫人沾了手,要被人瞧见了,坏了夫人的名声儿。” 可是他去亲自操办就不坏了名声吗? 专治男子隐疾的医馆,他前前后后的忙活,她一个女子怕是没事,他不是更容易叫人怀疑他身上有甚么隐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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