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嫩的小姑娘如雨后春笋一般浮现,想榜上富商过衣食无忧日子的不少,难免叫人会生出危机来。 喜春便说给她留个位儿,又提了句:“这一回两回的可没甚效果的,等开了年后铺子上歇下来了你再日日过来都没问题。” “行。”何夫人看过了村里里外等,心头有了数,便一同回了落脚的青砖大瓦房。 周秉、沈凌、陈玉几个坐在院子石台上,台上摆着一张图,骆氏乖顺的站在沈凌背后,见喜春一行回来,这会儿却是和和气气的开口,“周夫人回来了?先前没吵着你们吧,我都叫他们动手轻些了,就是这房子太破了,下手必须得使上两把劲儿,不然搭不出来,实在抱歉呢。” 她说话和和气气的,但嘴上连笑一笑都不肯,像是在背书一般,喜春不由得多瞧上两眼,想起马婆子说的那话,嘴上客气,眼睛恨不得长到头顶上去倒是有些理解了。 官家小姐呢,若不是嫁给了沈凌,只怕连眼都不屑看一个的。 “没事儿,外头风景好,沈夫人也可以带了丫头去瞧瞧。”喜春不放心上,给陈玉打过了招呼,正要带了何夫人去堂屋里说说话,陈玉先一步叫住了她,说要叫她看看图纸。 何夫人给了她一个眼神,带了何小雅先去了堂屋里。 喜春迎了过去,走到石台边,刚要弯腰,周秉先起了身,扶着她落坐,站在她旁边,俨然是遮风避雨的模样。 他身长挺直的背脊微微一弯,在她耳边轻声漫语,亲自指着桌面上的图纸上标明的一处勾出来的红点,“这是匠人今日呈上的汤池庄子的图纸,女池在右边儿,有两个大池,十八间包间儿小池,这一间是特意给你留的,想叫你瞧瞧,可需要再换个地方。” 单独给喜春留出来的包间小池位置在最外侧,进门后不远的地方,包间里有窗棂,推开窗棂就能看见对面的山色和烟火,是位置绝佳的地方。 沈凌和陈玉都看上了这处,准备留给贵人用的,被周秉直接划给了喜春。 反对也没用,出钱的是大爷,周家在这汤池庄子上投入的银钱最多,女池是周秉一力主张要建的,本就是为了给夫人提供一个休憩放松的地方,若是投了钱还得顾着别人,他为何要投做这个汤池买卖? 周家的财富地位到如今,在秦州府完全不用在拼了。 喜春心头甜腻,笑着问他:“你选的肯定没错了,我有个包间小池,那你呢?” 周秉随意在图纸上瞥了瞥,眼眸微垂:“我们都是大男人,何须单独的包间儿。” 不止周秉没有,陈玉和沈凌都没有。 他们三方投入财力物力和资源,只有喜春有一间。 这一间只属于喜春,若非她允许,谁都不能入内,是属于独立于整个汤池之外,又修筑于汤池之中的小汤池。 “那就定下这间了。”周秉把图纸朝陈玉的方向推了推,“上边该做的标记都标了出来,重新按上边画一份图纸就可以了,以后汤池庄子就按这上头的来。” “...好!”陈玉只得歇了心思,他原本是想叫喜春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跟她说一说以后汤池庄子的规划,好叫她把这一间最好的小池给让出来,换成其他的小池。 人都是如此,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挣钱的营生,都是一样的水,只是自己住的地方视野不如那般好而已,总也是单独的一间,也能用上,何必自己去霸占那最好的东西。 陈玉想了不少语言,周秉横插一手,三两句就给定了下来。 喜春看他模样,心里忍着笑,起了身告退,“我这里还有客人呢,庄子上头的事儿我也不懂,你们做主就是。” 图纸的事儿也不是甚秘密,喜春随口跟何夫人讲了只言片语,何夫人复杂的看了看她,又满眼复杂的看了看埋头吃点心的何小雅,又是心累又是欣慰。 当娘的心愿总是想叫闺女嫁个好人家,但那里又有这么多好人家的?她这大大咧咧,万事不如心的模样也挺好的,心宽就免了那些痛苦纠结。 晌午,马婆子带着人做了一桌饭菜,桌上还摆了瓶儿梅子酒,有女眷在,周秉避了去,饭菜送入他的房中,陈玉前几日就来了,他没带婆子跟着,请了周家的厨娘给一块儿做了。 沈凌前两日也都是一块儿吃的,今日他家中女眷到了,马婆子就没备上他的份。 周秉避开前,还特意交代,“你沾一点酒就行,这梅子酒后劲儿大,不常喝的,易醉酒。” 上了桌后,喜春倒了酒来,确实没喝多少,只沾了两口,何夫人浅浅用了些,何小雅趁她们不注意给自己添了一杯,等她们发现时,都喝了小半瓶儿了,脸上一点事儿都没有。 喜春惊讶得很:“她、她这样没事吧?” 何夫人收了何小雅的酒杯,“应是没事的,她这是随了她爹,都能喝着呢。” 何夫人这还是头一回提到何家东家老爷,喜春想着,黄夫人也是如此,一开始提过一嘴儿家中是做木材营生的外,便再没提过黄老爷。 喜春接触过的表姐表妹,家中亲眷的,坐一处时总是喜欢说我家那个如何,我家那个怎的... 她笑笑,“这倒是不错,比我好,我爹娘都喝不得。” 宁父身为秀才,早早就从书里学会了那句“饮酒伤身”的话,多年下来只碰滴酒,只饮茶水,喜春没尝过大口喝酒,也不知道随了谁去。 “哪...” “咚!”一道震声从沈凌房中传来,像是硬物摔在地上,碰撞出来的声儿,吓了人一跳。 喜春都跟着这一声儿心头一抖,对沈家这动静儿也有些腻味了,早前也是他们叮咚直响,现在又是他们直响,怎的别人没弄得叮咚直响的。 何小雅一下起了身,几个步子垮到大门边儿上,插着小腰就吼:“做甚么呢,做甚么呢,是不是不想过了的,还叫不叫人用个饭了,哪儿来的力气,吃饱了吗!” 她们小姐妹那圈儿的,什么对手没遇上过,骆氏这种玩阴的明着一对就能叫她没招儿。 这叫不要脸比嗓门,就能胜过这些假清高。 何夫人忙把人给拽了回来:“你可给我省点心吧,小姑娘家家的嘴还利索,是你能说的吗,你也不看看人家是甚么人家。” 小姑娘就是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何小雅拍着胸脯,很讲义气:“是我说的,叫她来找我麻烦试试。” 这浑得哟,喜春看着她们母女一个浑,一个满脸无奈,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想笑,她还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她一个小姑娘又没说甚不得体的话,喝了酒的,哪能当真的。” 骆氏当然不能来找她麻烦,沈凌房门一开,骆氏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就冲出了院子里,路过堂屋时还朝喜春瞪了眼,登了外头的马车,喜春听了几耳朵,说是要回娘家。 出嫁的女子向来都是受了气才跑回娘家。 喜春只得跟何夫人两个道:“你们先用着,我去看看。” 何夫人道:“你去吧,我正好给她醒醒酒的。” 喜春提了裙摆出门,去寻了周秉,手指了指旁边,“他们这是好好的闹甚么呢,动静儿大的把小姑娘的邪火都勾出来了。” 周秉坐在椅上,面前的饭菜没怎么动,像是还好生生的端来似的,他把人拉到身边坐下,才道:“不知道,或许当真是吃饱了撑的吧。” 骆氏来时,沈凌还曾当着这青砖大瓦房里所有人说起过,言语之间似他也是有人给收拾屋子的了。 喜春看了看桌上的菜色,马婆子几个是积年的老人,是断不会端了主子不喜的饭菜来的,她眉心蹙了起来,给他夹了几箸,“可是这饭菜不合口味儿,我叫马婆子给重新烧些来吧。” 她要走,大掌俯在她手上压着,“不必麻烦了。” “你陪着我用吧。” 喜春看着那俯在手上的大掌,她的手被包得全然看不到,严丝合缝的,心里柔软起来,退了一步,给他夹了菜色,“我看着你用。” 要招待客人,哪能偷偷用饭的,喜春不想做这样失礼的事儿。 周秉默默用起了饭菜。 等他用了些,喜春便回堂屋去了,何夫人正在跟何小雅讲着话,无非就是告诫她往后说话要深思熟虑,到底人是官家小姐出身,他们只是商户人家,都说民不与官斗,她还没见过非要撞上去的。 喜春也宽慰了她几句,用过饭不久,何夫人去见了周秉三个,出来时脸色有些淡,没有谈拢,她略坐了坐,便带着何小雅跟喜春告辞了。 “那你慢走,回头回了城里再约出来坐坐。”喜春没问,仍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送她登了车马离去才返身进了门。 路过沈凌房里,只见他正在用饭。骆氏走了,厨房里只有马婆子几个,沈凌一个大东家总不能亲自去动手的,这一想也就明白了。 喜春在房里午憩了会儿,醒来时周秉已经出去了,马婆子来给送了茶水,果然提及了晌午的事儿,“要老奴说,这沈家东家也是遭罪了,娶了个官家小姐甚也不会的,这心高气傲的,还怪罪夫人你头上呢。” 喜春半睡半醒的,闻言清醒了两分,来了兴致,“这你怎的知道的?” 马婆子就端了个小凳子坐在喜春下边慢慢讲起来了,反正厨房那一摊子事儿也忙过了去的,“还不是晌午的时候,那官家小姐好大的排场呢,厨房里都让出一半儿来了,他们还指着我们周家给她做了饭菜端给她呢,那婆子到点就到厨房里来问老奴要饭菜,凭什么啊,老奴当然不给。” “前几日沈东家一块儿吃那是他一个人,身边也没带婆子做饭,就顺手给做了,这乌泱泱好些个的饭菜还得问我们拿,咱又不是她沈家的仆妇呢,那婆子就挤兑人呢,说要不是夫人你来给主子爷铺了房,叫沈东家看了好,回去说了一嘴儿,她们主子也犯不着跑这么个地方来。” 沈凌好面儿啊,见周秉这里都有媳妇来给收拾,回来后往软椅上一坐,那模样可是不得了,回去就一夸,骆氏心气儿高啊,不服气比不过一个乡下来的,次日就带了人乌泱泱的来给沈凌布置房间,势要跟周秉的房间比出个高下来。 喜春这才知道她怎么非要选了周秉隔壁的房,“没拿到饭菜,回去就吵架啦?” “这倒不是,”马婆子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说听到了几个词儿,“我叫丫头去扯一把葱来,正好叫她听到了几个词儿,说甚包间儿,池子甚的,没一会儿就闹起来了,人也给气走了,老奴也不懂。” 喜春却是懂了。包间儿池子说的是汤池庄子的包间池子,骆氏非要跟她争个高下,见她都有了包间儿池子,她哪里能没有的,当着面儿不好问沈凌要,回了房说了,沈凌定是把人给拒了,这才惹了骆氏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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