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是来帮忙问问喜春去不去城外寺庙里上香。 逢初一十五,各家夫人们早早就相约好了一块去城外上香,捐些香火钱,求个签,拜个佛的。 喜春去不了,“明日还有正事儿要处理呢,你知道的,我们周家有人跑关外这一路的路子,我还得问问花水的事儿呢。” 覃五明日就到了,早几日就叫人送了信儿来,要跟喜春谈谈。 黄夫人跟喜春走得近,黄家也有跑关外的,黄夫人一听就明白了,还捂着嘴儿笑,“都说你们周家这花水路子宽,果不其然的,你们盛京的路子,还有淮州云缎的路子,如今还添了关外的路子,活该你们挣钱。” 喜春就笑,“这不也是一步步逼着走上来的么?” 喜春一开始只是觉得这花水确实好,是她喜欢的款,后来不忍心叫这样的花水以后就绝迹了,想留一留,又跟薛家签了契书。 周秉是说随她定,定多少瓶儿都可以,自用也行,送人也行,甚至一直屯着等着几个小叔子娶妻生子,一家大小全用花水都行,但喜春哪能当真心安理得的,跟薛家签下的契书可是有数目约定的,每月不得少于五百瓶儿的。 好几夜喜春都没睡着,脑子里不断的想着该怎么才能把花水给推出去,过后洒扫的丫头都说房里掉的头发多了不少。 喜春感慨,“说来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给我介绍了那个齐货商,淮州的买卖开了个口子,后边也不会这么顺的了。” 覃五到那天,喜春起了个大早,心头难得带了些焦躁来。 关外的买卖成不成是花水在喜春这里仅次于盛京的路子了,跟盛京的路子不同,盛京有铺子,三间,还有大伯母照应,就是在胭脂铺子如过江之卿的盛京府,也能够照应上两分,天然上,盛京这条路子就是资源充足的,不像关外这条路子。 关外没有充分的资源已经给他们备好了路,只能凭着花水本身挤进市场上去受人检阅,流淌过时间,不稳定的因素相当多。 覃五给喜春带回来的消息也是喜忧参半的,“沿途的州府,有几个对朱栾水倒是挺喜欢,但在关外...” 关外的话,朱栾水其实也不是不喜欢。 这里有一个他们都忽略了的事情,那就是关外和大晋人的体质问题,“关外的族人喜用蔷薇水,是因为蔷薇水浓郁的香气可以中和了他们身上的味道。” 沿途的几个州府对朱栾水有兴趣的,则是文风昌盛的几个州府,其中每隔几年便会涌现出大量有学的学子。 喜春沉郁半晌,抿着唇儿:“关外所有人都是这般?” 覃五摇头:“也不全是,但总归是比我们大晋百姓的体质稍有所不同,对他们来说,朱栾水的味道太轻了些。” “行,我知道了。” 覃五这回要在秦州府歇上十天半月的,朱栾水在关外的路子说不上好,但总的说来也说不上差的,几个文风浓郁的州府很喜欢这股轻柔的香气,朱栾水一入驻,这销量自是不愁,关外的销量自然要差上一大截儿了。 覃五定了几千瓶儿。 单子一下到薛家,又是一顿手忙脚乱,扩大招人。这几乎是府城招人规模最大的一次了,薛家原本的作坊小,转不开这么多人,只得单独给花水建了个大作坊,把所有花水和人都转移到新作坊去才解决了人多作坊小的难题。 周家下的单子一次比一次大,薛家头疼又高兴的时候,喜春还特意约了薛东家一回,提出了一个想法来,“能不能保留现在朱栾水的香气,又把这股香味加得更浓郁一些?” 薛东家就知道喜春找上门不是甚轻易能解决的事儿,但薛家人股子里就有一股钻研的劲儿,跟他们说银子,只有多和更多的概念,但说上货物的改良,脑子里清明得很,一下就转开了,“要香味儿更浓?” 喜春点头:“是。”她还是没有立即放弃对关外这条路子的想法,诚然在香味儿上朱栾水更适合他们大晋百姓,而非关外百姓,但覃五也说了一点,那就是关外的百姓对朱栾水的香气是十分喜欢的。 这就证明还有希望嘛。 对商户来说,客人就是头上的天,客人有需求,他们也应该尽量去完成,可以做两个款式出来,一个是专门供给关外的,一个是供给关内的。 像那些喜欢用蔷薇水般浓郁香气的州府,也可以供上香气浓郁的朱栾水,两个款做出来,端由他们自己选,喜欢不喜欢的都顾忌到了。 薛东家说起改良方子的事儿,语气顿时就迟疑起来了:“这个,我得回去再研究研究。” 话没说死。 喜春抿了抿嘴儿,压着往上的嘴角:“应该的。” 有了薛东家的话,喜春连日来被堵着的心稍稍纾了一些。连夜里睡觉都能睡个好觉了。 次日登门给她查脉的大夫都说,“夫人放开心胸是好的,对母子都有好处。” 她这人就是这样,一旦做起事来就喜欢认真,也没顾得上,这会儿不由得有些后怕起来:“大夫,我这没有影响到孩子吧?” “时日尚短倒是无碍。”大夫说完一转,“但时日一长,对夫人腹中胎儿就会有极大的影响,甚至能左右孩子的发育和性格,还请夫人凡事都要放宽心的,长时间在屋里待久了闷着也不好,夫人不如多去外边走走看看。” 这回他提点的就很直白了,全然不是上回提点周秉是男是女那般婉转。 喜春吓得小脸儿一白,手下意识抚上肚子,倒抽口凉气儿:“行,我知道了,多谢大夫。” 有大夫的叮嘱在,喜春哪里还敢再认真的,连花掌柜那头传来信儿说薛家的万瓶儿朱栾水到了,问喜春要不要去看看都被拒绝了。 喜春直接叫人去回了信儿,“叫花掌柜自己看着办就是。” 万瓶儿朱栾水是要送到盛京去的,请了专门的镖队,带着花水和胭脂、匣子等浩浩荡荡护送去了盛京里,那边铺子上有特意调过去的积年经验老道的掌柜打理,还有周家在一边照看,喜春放心。 如今怀孕,还是要以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连周秉都特意从城郊回来了一趟,一进门,先拉着人上上下下打量起来,跟她说,“过两日我正好歇息一番,带你出去走走可好?这几日你叫嘉哥儿他们陪着你,去外边看看,你也许久没去街上走动了吧,去茶坊里喝喝茶听个小曲,好吗?” 周秉早前对她去明月茶坊喝茶听曲儿的事儿没赞同也没反对,毕竟最受城中浪荡公子哥儿们喜欢的地方,霏霏之音甚多,这回他还给明月茶坊打了招呼,喜春要是过去听曲儿,就叫他们特意把那些欢快的曲子都编出来。 从头到尾的没提一句她不该把目光过于放在了外边铺子上头,也没责怪一句。 喜春把头埋在他怀中,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这回是我不好,我下次不会了。” 周秉大掌在她长发上拂过。 周秉是次日走的,他走后喜春才发现了他留下来的那般诗集,下边人问喜春这诗集是否要收起来。 喜春眼转了转,“不收,收起来做何,去找个匣子把书装起来,照着这个地儿给驿站送去。” 她找出来的地址是玉州唐举人的地址。 唐安妻子出身淮州白家,有了花水这个买卖往来后,喜春跟白氏也通过几回信儿,她这回指名道姓的把东西寄给了白氏。 也叫她开一开眼界。 又带了几个小叔子去了茶坊里听曲儿。 喜春是明年开春后的诞育,如今肚子过了四月,已经隐隐有些凸起了,出门没敢穿早前的束腰衣裙,绣娘们按她如今的身段专门缝制的衣裳合身,没有腰带收腰,在两侧也做了收身的效果来,还能隐隐看着身段的。 周嘉假日一月呢,才放了田假不过几日,他的同窗们有些回家帮忙去了,周嘉没有乡下的地儿可跑,原本有个温家村,但嫂嫂没去,他也不敢说去,在家里除了看看书就是带着两个弟弟疯跑。 喜春先带他们去了茶坊里听曲儿。 他们几个这还是头一回来呢,在他们眼里,这种不时就有器乐的地方是大人才能进的,许多同窗家里一提起这些茶坊,就板着脸,“那等地方都是不听话不懂事的人才进去的。” 明明她嫂子都进了好多回了。 喜春带着几个孩子去,可不敢叫他们见了那等靡费的场面来,直接包了一个白日的茶坊,除了他们谁都不叫进的。 茶坊里做的买卖本就是夜里才是人声沸鼎的时候,白日里也没几个人来,包场挣得多,哪有不应的,还特意叫穿得少的姑娘们都穿上了正儿八经的衣裳,隔着屏风给他们唱曲儿弹奏。 喜春早前还给黄夫人去了封信儿,叫她带了小郎君一块儿也来听听。 黄夫人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听了两支曲子了,曲子欢快,声调一扬一扬的,乐得周泽跟周辰两个小的在旁边蹦蹦跳跳的,还学着舞娘扭着腰肢屁股的,叫喜春笑了好一阵儿,决定等下回周秉回来叫他在画册上给加上。 “我接了你的帖子给吓了一跳的,怎的还想着约在茶坊里了。”约在茶坊里没甚,带着家里的小郎君登门这就叫黄夫人吃惊了。 她是来了后才知道喜春把茶坊给包下来的,又见舞娘们穿着整齐,没露甚不该露的,心头这才放松了几分。 不然回去她都怕儿子做噩梦的,还要指着这些姑娘问他,“为什么她们就要露胳膊呀。” 喜春笑笑:“这不是许久没出来了么,想找个地儿放松放松,我这大肚婆的,在街上到处逛,也累人,倒不如来茶坊里听曲儿解解闷儿的。” 黄夫人看着她已经凸起的肚子,笑她:“这就累了,等过几月你才要叫累呢。” 喜春听不少人说过了,她娘在的时候没少跟她说起的,不过眼下还没到那节骨眼儿,喜春也没放在心上,“那就过几月再说吧,现在急也急不来的。” 她现在胃口好了,等在茶坊里听过了曲儿,还去了周家酒楼了用过了饭才家去,跟黄夫人分开。 周嘉头一回去了茶坊里,对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喜春接到道台陈家的帖子时一时都没回过神儿来,反复捏着手上的帖子,“嬷嬷,我们跟陈家早前有过往来吗?” 甄婆婆摇头:“没有的事儿。” 那就是陈家看在周家给他们介绍了个媳妇,牵了回媒,特意下帖子请他们,是为了感谢他们吗? 帖子是喜帖,陈家接纳了来自关外的儿媳妇纱丽,把她配给了庶子陈玉。甚至连婚期都定下了,就在三月后。 喜春想了想,那时候她正大着肚子呢,怕是去不了的。 “陈玉当时对这桩婚事瞧着可是极为不满呢,也不知最后怎么被说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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