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曾直接参与过何党陷害太傅而死的事情,可正也是他祖父的不作为,就是在告诉众人,他不支持新政。朝中众人惯会见风使舵,首辅如此态度,而他们自也会跟着踩太傅一脚。宋首辅不愿去和何家作对也就算了,可是在太傅他们推行新政之时,却也还暗戳戳地去背刺他们。 宋喻生当年十六岁,查清了太傅闻立廉的贪墨是被人诬陷,而他的祖父,甚至也是背后的推手。他那日几乎是带着报复的想法去找了他的祖父,宋喻生讥讽闻首辅自诩正义,可是到头来也不过是背后捅刀的小人。 宋喻生还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笑着质问他的祖父,“祖父,族规第十条,便是讲‘诚’,可祖父首尾一端,表面同太傅交好,背地里头却又这样捅刀子,诚吗?” 宋喻生的质问最后换来了三十鞭,他被罚跪在了宋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又是整整一夜。 做了这些事情,却还口口声声去说清白,天下众人,谁不比他们清白。 他的头痛依旧没能缓解,他转身想要离开这处,却被宋霖喊住,他道:“你给我听着,往后和她断绝往来,不管她会不会回去当怀荷公主,她于你宋喻生,没有一分瓜葛!” 宋喻生顿步,却没有回身,笑了一声,“父亲,你忘了吗,你杀过我。有没有瓜葛,不是你说了算。” 当然,也不再是他说了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喻生的状态已经带了几分不对劲,他这样强大的一个人,竟也能陷这样的境地。 什么东西都摧毁不了他,可这一夜,他却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从前从不喜欢说这些话,因为这些话说来说去也就这般,他若是想要做什么,也只管去做,没人能拦,可是他好像发现,不能这样了,不可以。 他的笑声听着竟带了几分寂寥,众人从没见过宋喻生这幅样子,寂寥二字和他太不沾边了,全天下的人都会这样,可偏偏就是宋喻生不该这样。 他突觉有些困顿,这二十年来的人生,究竟是为了什么。七岁之前,在众人的期望之中长大,他确实早慧,只是不能说话,他清楚地明白,父亲母亲族人看他的眼神之中,带着的是什么。七岁之后,那场变故,让宋喻生再也不愿意去相信任何人了,所有的事情于他,皆是将就,他什么也不用做,要做的只是让自己变得强大如天神就可。 他几乎已经失去了常人的情感,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众生亦只是众生。 可是,有一天温楚出现。 她不是山水,不是众生。 她是她,是明媚的阳光,是柔和的春风,还是天地万物之间最最绚烂的东西。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执着,为何就是非她不可。 可是这世上本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说得明白的,若是“情”一字也能说得清楚,那又何来情难自抑二字啊。
第五十四章 宋礼情方才听到宋喻生口中的话, 被惊了一大跳,什么叫,“父亲杀过他”。宋礼情问宋大夫人,可是宋大夫人为人父母, 又有何脸面再去提当年之事。 宋礼情最后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还是从她祖母的口中知道的。 老夫人早也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早晚都会有人去提当年之事。可她也不怕叫人知道这事,因为,她一直觉得, 当年之事,他们没错。一切都是因果轮回, 若是没有那一出, 宋喻生又如何能成为如今这幅模样。 她不觉自己有错, 她告诉自己, 她没错, 不仅仅是如此,她还企图在宋喻生面前不断提起旧事, 告诉他, 他们没错。 宋礼情听完了往事,顿觉冰寒刺骨,她一开始以为, 宋喻生口中的, “杀过他”, 不过是夸张之言, 可如今听完了, 却才发现,哪里是夸张了, 若非是他命硬,早就在七岁那年被他们杀死了。宋礼情头一回觉得,眼前慈眉善目的祖母,竟如罗刹,而她记忆之中的父亲,除了严苛一些以外,一直是个正人君子,可是他们,他们竟然能真的去送自己的亲孙、亲子去死。 而且,他们一个两个的,竟然还觉得自己都没有错,说起这事的时候,竟丝毫不觉有愧。 宋礼情实在不能明白,人,为什么能狠心到这样的地步。 难怪,难怪他这些年来是这样的状态,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宋礼情想到了宋喻生今日的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觉得,他的哥哥都快死了。 他今日是一个人回来的。 温楚没有同他一起。 宋礼情一想起她还曾斥责过宋喻生冷血的事情,就更觉后悔不堪。 这世上,姓宋的人,最没资格去说他冷血。 宋礼情擦了擦脸上的泪,想要去玉辉堂见见他,这一回,再没有人拦着她了。 宋礼情被沉香带进了屋内,却见宋喻生坐在桌前,手上拿着的是一个鬼工球。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照得他鼻梁更显笔挺,皮肤苍白到了病态。 宋喻生神色淡淡,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眼中也只剩下了空洞。 他听到了宋礼情进门的声响,却连头也不曾抬起,依旧看着手上的鬼工球。 他分明已经疲累到了极至,昨日一大早就起了身,而后又是一夜未眠,身心俱伤。可是,他却还是不肯歇下身,只是执拗地看着手上的东西。 宋喻生总是喜欢这样子去骗自己,买来了同心球,就又以为自己能和她同心,逼迫她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又以为她能和自己山高水长,和和美美。 实是可笑可悲。 宋礼情从前只是以为,宋喻生于温楚,只是出于爱而不得的想法,因此才想要将人强行留在身边,可是如今见了这间屋子之后,她才发现,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什么爱而不得,宋喻生是真想要去和她好好过日子。 只是最后还是天不遂人愿。 宋礼情本还气他将温楚囚禁,可是如今看他这副样子,竟也忍不住心疼他。 他根本不会爱人。 可这是他的错吗,好像也不能全然都怪罪到他一个人的身上。 宋礼情走到了他的面前,轻声唤道:“哥哥。” 宋喻生依旧是方才那副样子,但好在也抬头看了她一眼,他道:“我无事,若你想要说些......” 宋礼情先一步制止了他后头的话,她道:“哥哥,当年不是你的错。” 宋喻生许是没想到宋礼情会说这些,旋即,轻笑了一声,他道:“你放心,我本就没觉得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拿这些东西去折磨你自己。” 那些人好像都好好的,独独宋喻生变得不成人了。 宋喻生愣了片刻。 宋礼情接着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已经及笄了,我没在和哥哥瞎说。他们都好好的,为什么就哥哥一个人这么痛苦。哥哥,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楚姐姐......啊,不对,现在该叫她怀荷公主。” 她改了称呼,继续说道:“你喜欢她,可是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她是人,不是物品,更不是狗要栓在身边。哥哥,你能明白吗,我虽还没经历过这些,可是,若是有人这样对我,我也会恨不得去杀了他的。若是有人这样对我,你又会不会帮我去杀了他呢。” 若是有人这样对宋礼情,宋喻生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光从两人同父同母的交情上来说,宋喻生自也不会轻饶那人。 他也知道对温楚做的那些事情是不对的,可却又要做出这样的事呢。 他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他其实一开就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可他还是选择最最极端的方式。 他道:“那我该怎么办啊。” 宋礼情想了想后对宋喻生道:“该怎么办......怎么办都成,哥哥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吗。” * 温楚在坤宁宫里头昏了整一个日夜,到了傍晚时分才醒了过来,其间孝义皇后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温楚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身上到处都痛得不行,她分明记得,那箭打中的是肩胛骨那处,怎么浑身上下都叫人打了一样......到处酸痛。 她身上痛得厉害,胸口的气也不上不下的,脑袋也胀痛的厉害。她的记忆停留在最后李惟言被溅满了血的脸上,她睁了眼来,视线移到了殿内。 许是她醒来之后,不经意地牵动了手指,带醒了在一边的孝义。 孝义坐在床边,其间一直握着温楚的手,在人醒来之后,她也被带着醒了过来。 孝义的身子一直也不大好,自当年出了礼王叛乱一事之后,她也一直郁结于心,到了后来,李昭喜和德妃的死,也一直成了她的心病。 若不是她们,当年李惟言落到了礼王手里,必死无疑。 因他是大昭的正统皇太子,礼王又怎能容许他活着。 孝义的面容较之前相比较,也苍老了许多,她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病也生了不少,精神□□都被磋磨得不成了样子。 孝义见到温楚醒了过来,想要起身去唤医师过来,可还没起身,就被温楚唤住了,她轻声唤道:“母后......” 孝义怔在了原地。 她的身上还穿着昨日的礼服,头上的戴着的凤冠因为沉重也已经被拆了下来,她脸上的疲态在鲜艳礼服的衬托下更是明显。这会,她听到了温楚喊她母后,眼中都浮现几分不可置信。 后宫之中,所有的人都喊她一声母后,可自从六年前,出了那事之后,她最想要听的母后声就再也没有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 她的孩子,再次喊她母后了。 孝义只觉眼中都要淌出了泪,低头见到温楚那熟悉的面庞,再也忍不住泣出了声。 她哭着道:“你做什么挡他面前,他皮糙肉厚的,挨一箭就挨一箭,你这些年,受了这样多的苦,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你还要给他挡一箭,你让母后怎么去面对你的母亲,到时候,我该怎么见她。” 温楚痴笑了两声,说道:“我哪里有想那么多呀......” 她听到了有刺客的时候,唯恐那些人是冲着皇太子去的,她脑海之中便什么也都顾不得了。她只是想,不让他受伤害。 孝义也笑了,带着泪珠的眼里,看着温楚是难以言喻的心疼,她道:“我们小喜,真的是个......是个很好的孩子。” 当年的事情,说来说去,也是他们对不起她们娘俩,可是到头来,这一回又有了危险,她却还是奋不顾身地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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