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小东子把心一横:“儿子说干爹与王妃还是不要有瓜葛的好。”说罢,把头恨不得埋在了胸口。 “不是,第二句,你说王妃对我怎么?” “哦哦哦,儿子是觉得王妃对您余情未了,若是再有瓜葛,怕是将来麻烦不断。” 裴远愈愣了一下,旋即呵斥道:“胡说八道!那日她在望仙门外叫我闲事莫管,你不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 确实如此。 小东子喃喃自语:“不对劲,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儿子一时也说不上来,容儿子再查探查探。” “这事先放在一旁,冬至的事绝不能出了差错。” “干爹放心,原来跟着老祖宗时,这些事情就驾轻就熟的,出不了岔子。” 小东子的话又叫裴远愈的心中掀起了波澜,他想忘却,但承载了他全部青春的情爱,不易割舍。崔逢月如此绝情的书信就是一根刺,深深扎到了他的心中,他想连根拔起,但真若如此,心定有一个大窟窿,离死也不远了。 这几个月来,裴远愈也没想明白。崔逢月果敢决绝,但绝非无情,光看她处置林婉茹一事就见分晓。对仇人之女都留了后路,为何独独对他如此绝情! 说起李傅姆被害一事,裴远愈始终觉得崔明珠并非无辜。她怎么如此凑巧在那一晚把十指指甲齐齐断掉! 无奈林婉茹认下了所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此事不愿深究了。 时光的流逝和养胎的小心翼翼冲淡了崔逢月的悲伤,转眼来到冬至。 冬至是大魏的大节,皇帝、文武百官、皇亲命妇都要前往南郊圜丘祭天,有了身孕的更是要亲自前往,求得祖宗庇佑。 “王妃今日可得穿暖和些,在外头站着怕是要一个时辰。”抚琴一边絮叨,一边给崔逢月穿上冬日的襦裙,襦裙外套了背子,襦裙里套上了厚袴,外头还给她穿上了鹿麑裘,脚上给她套上了厚厚的棉袜外加里羊皮小靴,最后将貂毛大氅给她披上了。 “弄棋,你瞧瞧我,像不像一个巨大的枕头粽。”崔逢月含笑道。 弄棋心里清楚,崔逢月腹中胎儿还有一个月就足月了,又有了双胎,肚子硕大,如今包裹如此严实,打趣道:“可不是么,就是中间突出的大枕头粽!” 抚琴轻轻推了推弄棋:“正经些,王妃养胎不易,你伺候可要仔细些,舒王不在,若有什么不对劲,沈医女随伺在皇后娘娘身边,天雄军侍卫和江傅姆都在外候着,可要警醒些。” 舒王和程振元还在外赈灾,尚未回京。 弄棋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老练道:“抚琴姐姐只管安心,奴婢用命也要护住王妃的。” 舒王府车舆辚辚,往南郊圜丘驶去。车舆行驶到朱雀二街之时,崔逢月下意识地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大宁坊,裴府旧宅。 去年,她还与裴远愈在此相约,共乘一车前往南郊参加冬至祭天。裴远愈公务在身,寅正就要骑马动身前往南郊,天寒地冻,不愿叫她早起,可是崔逢月却说远愈哥哥今日一日都在外头,乘车前去少受些风雪,还硬是要他带上厚厚的护膝。 大魏京中男儿都是骑马出行,若是无病无痛没有点什么特殊原因,乘车出行是叫人笑话的,但若是与崔逢月共乘就正常不过。 如今裴家旧宅依旧在此,可旧人却不在了,那日叫弄棋给他的护膝怕是也被他扔了吧!物是人非事事休,崔逢月心中堵得慌。 “王妃,放下帘子,莫要着凉。”弄棋伸手就把崔逢月掀起的帘子放下,将她从黯然伤神中拉了回来。 身穿通天冠的皇帝从玉辂上下来,裴远愈搭着他手躬身站在他身后,后跟着两名小内侍随时整理皇帝大裘冕,皇后站在皇帝身旁。 皇帝身后第一排跟着太子妃子公主等命妇,而裴书怡身边皇帝还嘱咐跟了四名内侍随行以防不测,惹得其他嫔妃尤其是宁贵妃心里直泛酸。四名内待在裴书怡身后并排站着,将裴书怡挡了个严实。再后面自然是文武百官。 南郊圜丘早被金吾卫重重围住,隔开了想看热闹的百姓,压根看不清天颜,只得在外围纷纷跪下三呼万岁。祭祀的文武百官皇亲命妇都被这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吸引,崔逢月趁着这间隙,抬眼望向裴远愈,就是被人看见,也说不清楚她是看皇帝还是裴远愈。 他真是清减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祭祀前陪着皇帝斋戒七日的缘故,紫色的朝服衬得他如谪仙一般。 崔逢月突然感到背后似乎有犀利的目光,心中一寒,还打了个冷颤。弄棋抓着她的手,感到了异样,忙问道:“王妃有何不适?” 崔逢月也说不清为何如此,便说:“怕是有些冷,不妨事。” 祭祀仪式繁复得很,皇帝在礼部侍郎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跟在裴书怡的四名内侍一直严阵以待,丝毫没有松懈地防护着。 焚祝文之后,皇帝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只见皇后冲裴书怡招招手:“华妃,过来,你如今怀有身孕,与圣人一道给天帝上炷香,愿他保佑你给大魏诞下皇子。” 原来还步步紧跟的四名内侍不知为何,都站在了原地,只有裴书怡一人一步步走向笑意盈盈的皇帝,眼见着还有两三步就到了皇帝身边,迎风飙响,一支箭疾速射向了皇帝所站的方向。 裴远愈反应更快,将裴书怡轻轻一拉往后,他下意识挥刀,堪堪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箭挡开。寒光闪烁的陌刀挡住了射来的箭,刀光剑影之间“铛”的一声,火星迸溅,箭应声落地。 “护驾护驾!”裴远愈大叫唤醒了惊呆的人群。 金吾卫抽出横刀来团团围住皇帝,连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已经回过神来的文武百官慌乱不己,脚步不稳,有些踉踉跄跄的,不敢轻举妄动,都待着了原处,但底下的百姓纷纷尖叫,乱成了一锅粥,他们拼命地往外跑,却因拥挤推搡冲撞不少人倒地,又被身后的人踩在了脚下,更是无法前行。见此情形,金吾卫知晓无法快速地将皇帝护送出,只得里三层外三层地原地将皇帝团团围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皇帝身上。崔逢月担忧起裴远愈来,抬头望向他。那一刹那,她忽然觉得身后寒光掠过,箭气出、杀气现。 裴远愈在崔逢月抬头一刻之时已经绕过金吾卫,飞一般向前跑去,终究还是晚了。
第48章 舍身 一支长箭劲声破空,尖啸地向崔逢月而来,随着一声惨叫,箭射中了人。红了眼的裴远愈抬起头,还未看清崔逢月是哪里中箭,又是一道寒光冲着她疾驰而来,裴远愈只觉得血液倒流,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下意识将崔逢月拉到一旁,侧身正要举刀为时已晚,“扑”的一声,箭强劲有力地深深插入裴远愈的左肩,他吃痛慢慢坐在了圜丘的汉白玉台阶上,沉声叫道:“保护圣人!捉拿刺客!”余光看向崔逢月,她身上没有血迹,没有箭矢,心下大定。站在她身边的弄棋,脸色铁青,痛苦地用右手抓住左胳膊,血顺着她的左胳膊滴到台阶上,被白雪映衬更是猩红。 大家都在惊慌之中,谁也没有看清裴远愈身上的箭要射向谁,但他如今跪坐在了皇帝的前方,定是因护驾使然。顶着诛九族的风险在冬至大祭上刺杀,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只有崔逢月心里明白,最后这一箭,明明是射向她的!睁大双眼,入目的是裴远愈忍着痛楚的脸,看他不顾疼痛,用未受伤的胳膊撑着地站了起来,厉色道:“金吾卫听令,捉拿刺客!”心中惶然不已,他到底如何了! 裴远愈话音刚落,小东子上前来报:“裴卿,刺客已经被大理寺拿住!” 很快,百姓被遣散,妃嫔公主们自有金吾卫的护送下回宫,有些朝臣被皇帝留了下来,其他人自然先回到家中,等候旨意,忐忑不安。 南郊圜丘的大门被重重地关上。 弄棋因受伤被安置在了偏殿,沈暖烟细细给她查看。 “不幸中的万幸,射中胳膊,不是要害,好在箭上无毒,弄棋穿得又多,伤得不深。” 崔逢月捂了捂胸口,放下心来:“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要快些躲开,你还往我跟前凑!”崔逢月看似责怪,其实充满了感激和担忧。 沈暖烟笑笑:“逢月你可好好感谢弄棋吧!危难当头,不顾性命地挺身而出,要不是她挡在你跟前,后果不堪设想!” 崔逢月听完心中一沉,脸色也凝重起来。裴远愈那一箭结结实实地挡在她身前。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沈暖烟悠悠一声叹息:“你还放不下么?” 崔逢月的心如同压了个秤砣,坠得她浑身无力,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清泪,声音也有些颤抖:“沈姐姐,都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我自问与他情深似海,终究敌不过人生百变,想来生死相依是不能了。但今日他明明是挡在了身前,我……” “逢月,别说了,你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好生珍重。我去看看,你好安心。” 皇帝、皇后、太后和尚医局的奉御都在斋宫的偏殿。裴远愈躺在软榻上,解开紫袍,露出了血淋淋的胳膊。箭深深地插在了肩胛骨靠近心脏的位置,若是再往下一点,裴远愈性命不保。 但即便如此,奉御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圣人,微臣看了伤口,箭上无毒,但是……但是过于靠近灵台,臣怕拔箭之后流血不止……” 太后厉声道:“若不将箭拔出,还不是要血尽而亡!” 太后说的是事实,奉御十分为难,犹豫道:“容臣想想。” 皇帝怒火中烧:“朕养了你们一帮废物么!若是医治不好裴卿,你们尚药局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皇帝说完,来福来报:“沈医女殿外求见。” “宣她进来。” 沈暖烟刚入寝殿,皇后忙道:“沈医女去看看裴卿,看看如何诊治才好。” 沈暖烟针灸之术了得,看过之后说道:“圣人,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奉御担忧不无道理,但臣女可以先用针灸封住血脉再拔箭,只是拔箭要稳准狠,不能犹豫,还请圣人择一合适的人。” “不必这么麻烦,臣自己来!”裴远愈有些虚弱,但言之凿凿。 太后一脸惊讶,想要阻止,却听见沈暖烟说:“裴卿是个上佳人选,一来裴卿行事稳当,二来臣女听闻裴卿博览群书,精通岐黄之术又武功了得,拔箭想必轻而易举。” 奉御连连称是。 皇帝下令道:“既如此,便开始吧!” 奉御拿刀在火上烤了烤,割开箭伤边的肉,更多的血留到了床榻上,一贯见惯生死的太后不忍直视,别过头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4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