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逢月已经五日未能收到裴远愈报平安的亲笔书信,这几日的平安信随同军报送入京城,但一律由他人代写,只说军情紧急,大元帅着实无法分身。但她敏锐地觉察定是出事了。 夜阑更深,但承香殿的蜡烛还点燃着,一滴滴的蜡油掉落,点点都是离人泪。 殿外似乎步履人声纷杂,更是扰乱了崔逢月的心神。 “出了什么事情?”崔逢月出门脱口问道。 只见金吾卫拦住了要入内的崔行俭。 崔行俭望着崔逢月,一改往日的谦恭,沉声道:“太后娘娘,臣奉兵部令,特来给金吾卫大将军送今日战报,途经承香殿,料想娘娘定不能入眠,想与娘娘说说旧事,不知可否?” 崔逢月迫视崔行俭,月光浮影于他的脸上,明暗不定,但眼色却是怡然自得,胜券在握。 “叫他进来,你们殿外守候。”崔逢月声音沉静如水。 弄棋在退出承香殿时把烛火弄得明亮了许多,崔行俭环视殿内,一应器物都合了崔逢月的喜好,裴远愈真是把她放在了心尖上。 啪地一声,蜡烛爆了灯花,将崔行俭的神思拉了回来。 “阿兄,夜已深,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若有要事,简要说来。”崔逢月催促道。 “逢月,阿兄就想问问你,若是裴远愈不在,你愿意与阿兄浪迹天涯么?” 崔逢月正色道:“崔行俭,你大胆!哀家早年与你说过,你我只能是兄妹,如今你旧事重提,不怕被治罪么!” “逢月,那我告诉你,无论你愿不愿意,此事已成定局。裴远愈回不来了!他定会死在井陉关,我与高家做了交易,他们将你给我。”
第79章 生死一线 崔逢月身子一抖,随即镇静下来:“送给你!哀家竟然是物件么!你痴人说梦话!况且,三万禁军还在京中护卫,哀家岂会任人宰割!” “逢月,高家的天雄军很快入京,你那三万禁军能挡得住五万铁骑吗!还是遵从高大将军的安排为好。”崔行俭的眼中闪动着癫狂。 崔逢月怒视着他,沉声道:“崔行俭,你今日前来,是我舅父的说客么?枉你读了这些年书!为了心中这点痴念,竟然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逢月,我是痴了。我原本愿意等,他毕竟是内侍,想着你总有后悔的那一日。但我发现,原来等不起,他压根就不是内侍!我不愿再日日从天黑想到天明,想你是如何在他怀中承欢!” 崔逢月骤然靠近他,咬唇用尽全力挥手一掌掴去,清脆的掌声,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右脸上。 “滚!”崔逢月的眼光中透出无比的厌恶,将崔行俭的希冀冻成冰,碾作尘。 “弄棋,去唤金吾卫大将军。” 不多时,金吾卫大将军入了寝殿。 崔逢月有些疲惫,面色有些苍白,咬着牙撑着桌沿走到金吾卫将军跟前小声道:“大将军,大元帅临行说你可托付性命。如今,哀家把圣人和亲王托付于你,选禁军中河东亲信,护送他们出京,往东都皇宫去,叫太/祖皇太后娘娘庇佑。若遇阻拦,格杀勿论。务必记好,高家天雄军,与高家亲近的任何人,包括太皇太后,一概不信,必要时,格杀勿论。弄棋,你跟着去,带着将军由密道出宫,趁人不备,立刻往东都去。将军快去准备,一会儿来承香殿接圣人和亲王。” 弄棋虽弄不清楚缘由,但知情况危机,惶然流出了泪:“娘娘,您不随我们一道走么?” 崔逢月摇头勉强笑笑:“你不必担心,我得留在宫中,掩人耳目,拖延时间,且还有这些禁军护卫,不会出事。弄棋,我可把性命都交给你了,护着两个孩子。” 高玉祁点兵往京城去的第二日,天降暴雨,大军停止行进。一个时辰后,雨势渐收。准备继续往前行进之时,只听传令官大叫道:“传高将军令,大军立刻往北行进,围攻井陉关!违者一律斩杀!” 雨一直下,便是夏季,依旧清冷,但高玉祁心中热血沸腾,那是大魏好男儿要收复河山扫除边患的豪情壮志。他胸膛贴着裴书怡义薄云天的书信:“祁郎,河山万里,江山如画,愿大魏子民共享,愿后代子孙同乐,愿你我相见之日,河山依旧!” 他要往井陉关去,哪怕是违了高文渊之令,哪怕是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天雄军的好男儿,国破则家不宁,你们的父母妻儿如何安然度日,随我扫平边患,剿灭胡虏!” “誓死追随将军!”回应声在雨天震耳欲聋。 达摩岭 裴远愈和二万多将士集于摩天岭,无一人出声,耳边只有山岭呼呼的夜风。 “小东子,把镂银宫灯拿出来,点亮。”裴远愈摩挲着腰际的平安扣,沉静道。 小东子由锦盒中拿出层层包裹的宫灯点亮,在漆黑的山岭上如同指路明灯,让人心生暖意。 裴远愈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悬崖边上,一言不发。直至破晓,薄雾托起东升的太阳,他仔细将灯熄灭,又小心翼翼地装入锦盒。掷地有声道:“众将听着,这是你我归家的明灯,今日绝境,必得破釜沉舟,你我方能归家!” 这些将士,都是从河东选出的精悍,便是面临死境,从未动摇过追随裴远愈的信心,只听达摩岭上发出震耳欲聋之声:“凭大元帅吩咐!” 只听裴远愈说道:“往回,必死。唯今只能顺崖而下。我幼年时读书,太行山脉多乃缓坡悬崖,夏季树木丛生,适才我看此悬崖亦是如此,你我裹上毛毡,顺悬崖滚下去,定有生路。听着,若是我死,副帅统兵。刚才那盏灯,带回京中,交给太后娘娘,说我裴远愈此生有负于她,来生十倍偿还。” 京中太极宫 黄昏时分,天色未暗,窗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霏霏细雨,烟霏霏雨朦朦。 崔行俭走后两日,密报送到的崔逢月手中。灯下的白字黑字,渐渐浮动晃颤地厉害,原来是她的手在抖:裴大元帅领兵三万抄近道围攻井陉关,在达摩岭悬崖一带失去踪迹。 天旋地转,沉沉的黑压了下来。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谁都可能出事,他一定不会,他应承了她,他拿了她归家的灯,他知道她一定在这里等他! 崔逢月扶着桌沿,勉强让自己站了起来,沉声道:“金吾卫听令,将宫中所有天雄军送入大理寺诏狱,关闭京城所有城门,关闭皇城、太极宫、永兴宫所有宫门,调集一千金吾卫守护承香殿,有劫持哀家者,格杀勿论!” 崔逢月顿了顿又道:“金吾卫副将听令!不出十日,高家天雄军便会踏入京城,是谋逆!随我守着宫门,等待大元帅归来!” 她与裴远愈一路走来,惺惺相惜,他背负着家国天下,不是日日能围着她浓情蜜意的世俗男子,她,亦不会成为只懂描眉装扮的平淡妇人,他如今不知所踪,那她便要为他抵御风霜。 高家天雄军于半月后才入京将太极宫团团围住,比崔逢月预估的晚了五日。她以为来人定会是高玉祁,不料却是高文渊亲自带兵。 崔逢月并未将天雄军阻于京城通化门之外,而是叫所有禁军退守太极宫,为的是不叫京中黎民百姓陷入内乱的战火之中。 月明星稀,崔逢月亲自上了承天门。宫外依旧是列阵森严的天雄军,甲胄矛戟,火把将承天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天雄军已经围困太极宫两日了,只是按兵不动。 但崔逢月知道,这是狂风暴雨前的宁静而已。两日前,高文渊亲自书信,让太皇太后送到太极宫,让她=崔逢月顾全大局,助高家一举成事,但她拒绝了。高文渊从来没有想过他一直疼爱的外甥女竟然与他不是一心。 也是,她对裴远愈情根深种,但那个男人怕是已经死在了达摩岭的悬崖峭壁之间了,她还如此执拗!恨恨地告诉崔逢月,只给她两日时间考虑,两日过后,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爬上了城门,守卫的金吾卫齐齐给她行礼,尽管城下敌众我寡,但依旧镇静,崔逢月顿感心安。 她深吸一口气,扬声肃然道:“金吾卫将士,你们的大元帅领兵北征,为的是我大魏边境安宁,为的是 我大魏子民的安居乐业。但高家天雄军趁乱谋反,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大元帅不日班师回朝,众将平叛有功,忠勇可嘉!” “誓死效忠大元帅!誓死效忠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一个声音从宫墙外传了上来。这个声音原来是崔逢月的避风港,如今成了催命符。 高文渊缓缓抬起头了:“逢月,叫金吾卫开城投降,把圣人交给我,我毕竟是你的舅父,定能保你母子一生荣华富贵。” 崔逢月冷冷颔首道:“舅父,你已经不配!你的荣华,是高家的荣华,是你那点狼子野心的荣华。怕是在你心中,崔家的女儿就是你们狼子野心的工具罢了!裴家据有河东之时,逢月可以嫁给裴远愈;裴家一倒,为了河东领地,逢月可以嫁给舒王;如今,你为了将裴远愈送上绝路,又想将逢月送给谁!家国有难,趁火打劫,视天下苍生如同蝼蚁,这就是高家作为武将的担当么!城外高家天雄军,若是缴械投降,恕尔等无罪!” 崔逢月一席话,围城的天雄军将士面面相觑,高文渊骑在马上,归然不动,但手中握着的横刀已然蓄势待发。却见他将横刀入鞘,反手于马背上取弓搭箭。 高文渊怒喝道:“崔逢月!你身上流着高家的血,这是决然要与高家为敌么!” 崔逢月并不心惊,因为这距离,不是箭矢能达到之范围。但边上的金吾卫已经备好了盾牌,挡在崔逢月身前。 只听一个柔软却又坚定的声音传来:“高文渊!流着高家血的个个都与你一心了么!高玉祁高将军为何不与你一同入京!” 是裴书怡。 崔逢月冲她感激地点点头,裴书怡捏了捏她的手,继续说道:“天雄军诸将听着,高小将军已经往井陉关去了,他大义灭亲,为的是你们家中父母妻儿不受外敌凌辱,而你们此时若在大是大非上犯糊涂,杀身之祸无可避免,祸及家人才遗恨终身。” 城门外的天雄军依旧纹丝不动。高文渊无不讽刺地道:“果真是妇人之仁!就凭着你们两几句喊话就想动摇我天雄军的军心,简直是白日做梦!” 金吾卫将军是原先一直在外征战的朔方将领,杀伐果决,对崔逢月道:“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妃赶紧回到寝殿,一场鏖战在所难免,末将早已经书信往朔方求救,但眼下三万金吾卫对抗五万一直征战的天雄军,定无胜算,即便有援军,朔方军最快五日才能赶到。娘娘,末将只能破釜沉舟!” 崔逢月心中早做好了短兵相接的准备,点了点头道:“只怕我们挡不了五日!” “挡不住也要挡!”只见金吾卫大将军抬眸,对守城传令将士肃然道:“去,传我将领:一旦天雄军攻破皇城,本将军纵火焚了太极宫,叫所有守城的金吾卫与天雄军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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