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从没享受过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一高兴便多喝了两盅,虽她酒量好,但也脸红耳热,酒席正酣时,她借故方便,拉着绮云离开宴客厅,俩人找了个无人的亭子坐下,春风和煦,她倚着栏杆闭目养神, 恍惚间她见到自己成婚的样子,那日也如今日这般温暖明媚,她身着凤冠霞帔,罗扇遮面,镶珠的红色绣花鞋在大红裙下露出一点点,晏然做着美梦,嘴角渐渐上翘,忽然她感觉脸上一阵痒,好似新郎在揭盖头,但另一半的清醒告诉她,这是绮云催她快点归席,她挥手拂脸,喃喃道:“绮云,别闹,我养养神,一会就回去。” 绮云只顾咯咯笑,也不回应她。 晏然睁开眼,见吴潜手里握着一个狗尾草,正在她面前晃,她马上坐直身,正了正衣襟,“你喝酒了?”她见吴潜居然面色酡红,原本还想嗔怪这俩人捉弄她,可吴潜居然能喝酒,这件事情更能引起她的好奇。 “今日蒋兄大婚,我高兴,少喝了两杯。” “我还以为你是滴酒不沾。” “少酌无妨,只是......”吴潜停下来,欲言又止。 她好奇,想问缘由,可又担心别人分不清这是担心还是好奇,徒生误会。 谁知吴潜却没隐瞒的意思,他冲着天,长长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后,他望着晏然的眼睛,又摆出他一贯的严肃表情,“你可知我为何至今未娶?” 晏然摇头,抬手扶住被风吹凌乱的刘海。 “我既要向你提亲,就应如实坦白,”他顿了顿,脸上露出非说不可的决心,“在下不娶妻,是因在下患有心痹之症,此病无药可医,注定不能像凡人一样寿享百年,平日里,你也见到,我一不能动气,二不能饮酒,否则随时都会客邪气胜,一命呜呼。” “你不想娶妻,是怕日后你......走了,耽误那女子?”晏然震惊之余心生同情,可转念一想:“那向我提亲是?” 吴潜继续道,声音比刚刚有力万分,每一个字都敲在晏然心上,“自认识你以后,我便倾心于你,可畏于心疾,从不敢表露心迹,自隋家姑娘之事后,我的想法就变了,人生无常,今日哪知明日事,我总角时,大夫说我活不过束发,束发之后又说活不过舞象,如今我近而立,我不想再这样诚惶诚恐的消磨时光,所以,在下想向你提亲。”说罢,吴潜上前一步,双手交叉,深鞠一躬。 晏然脑袋一片空白, 她从未被这样郑重对待过,她怔怔看着眼前男子,内心被一种强大的力量触动,这种力量来自吴潜的真诚。 她仿佛能看到,在未来的日子,有一双手拉着她前行,她不用再奋力挣扎去讨生活,她仿佛能感受到,她将融入到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家庭,不用再去跟谁争宠,不会再被谁忽略,在这个新家,她会有不可替代的一席之地。 十几年的压抑,见到曙光前的激动,让她双眼迷蒙,两行眼泪悄然滑到嘴边。 吴潜抬头,见女孩这般神情,进一步表态道:“若你肯下嫁于我,婚后,你想做生意便做生意,想习武便习武,想留在家中做足不出户的少奶奶,我就再买一处更大的园子给你住,总之,以前你在娘家不如意的,受拘束的,以后在我这都没有。” 晏然破涕而笑,“此话当真?” “比珍珠还真!”
第118章 118丑话说到前头 钱永文趁晏然赴喜宴不在家,也没闲着,上午陪晏承恩去花鸟市场,买下八尾晏承恩觊觎很久的朱砂鱼,中午饭后,又去陪晏庭海下棋,直到老爷子乏了,他才离开寿芝堂,最后,在草长莺飞,阳光和煦的下午,他明确向王氏表态,此次来金陵的目的,就是向晏家提亲,得到王氏的首肯后,钱永文大喜过望,连忙修书告知苏州钱家,即刻安排两个体面人物上来正式提亲。 这一切晏然自是不知,她只知道第二天早饭刚过,吴家请的媒婆带着庚帖就到了,晏然激动得在屋里直转转,什么事都想偷听一二的她,这个事,她却不想偷听了,恰巧这日晏晴抱孩子回门子,王氏和晏承恩接待媒婆,便让晏晴带着孩子和晏然先去寿芝堂请安。 晏然弯着腰,背着手,上下左右打量襁褓中的婴孩,“这小娃娃可真小,”她蹑脚绕着婴儿床转了一圈,绮云也探头看孩子,悄声道:“这小娃娃怎么不说话啊?” 晏晴道:“刚喂了奶,睡着了,”她见众人都看过孩子了,便命跟来的奶妈把孩子抱到隔壁屋休息。 晏然翘着两瓣樱桃唇,坐回椅子,她对绮云道:“这么小的娃娃,要是开口说话,第一个吓死你。” 众人听了纷纷大笑。天伦之乐,不外如是。 晏庭海这日就像回光返照般,精神格外好,晏晴从赵家拿来的养元补气粥,晏庭海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晏然抖着小脚,心思全在金英堂上,绮云看出小姐心思,偷偷出去找到自己密友——“包打听”芝兰,芝兰拍着胸脯说:“放心,一字不落,包在我身上。” 晏晴与祖父说完赵家近况,转头探听晏然的事,“今日信府街吴家来提亲,妹妹可事先知道此事?”这些年晏然的婚事一直敲定不下,晏晴也跟着着急上火。 晏然摇头,说不知道,但得意的表情耳目昭彰。 晏庭海蹙眉凝思,与温家的绯闻,仿佛还是昨日之事,今日就又空降吴家公子,好在吴家是商户,也算门当户对,他低着头,用茶盏盖子撇着浮沫,不紧不慢道: “听说吴家公子自幼体弱,似有顽疾,只是不知何病?打不打紧,这点你务必让你娘打探清楚,短寿之人,纵使福禄再厚,也是镜花水月。” 晏然怕真打探出真相,晏家以此为理由拒了婚事,忙怼回去,“您是习武之人,看谁都体弱,我是没看出来!”晏然想起吴潜虽看上去单薄,但也仅此而已,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还能突然死了不成。 女子一旦有了心上人,便胳膊肘往外拐,晏然这句话,立马引起晏庭海和过来人晏晴的注意,晏庭海放下茶盏,一双洞明百态的双眸,死死盯着晏然,好像要把她有意隐瞒的事都盯出来,晏然也是撒谎成性,一点也不畏惧。 晏庭海道:“早年我过大寿,吴家老爷还来庆贺,后来不到半年,就突发疾病去了,吴家男丁的身子骨也忒弱了,还活不过我这老头子。” 晏晴剥着橘子皮问:“这吴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怎没听爷说过。” “吴家也算金陵有名的财主,家里上下都是做生意的好手,以咱府现在情况,三个晏家也顶不上一个吴家,只是听说他家有祖训,子孙世代不能入仕为官,按理说,这样的家业,若家里男子不为官,就应该娶个官宦小姐,这样家业才能稳妥壮大,真没想到,居然会到咱府里提亲。” 晏然低头摆弄手指,心里不服气,“居然?爷的意思,就是我又高攀了呗!当初姐姐婚事,你舔着老脸与赵家说和,那不叫高攀?我这明明是吴公子上门提亲,怎么就说我高攀?终究你们各各都瞧不上我,哼,这次我就高攀个给你们看看。” 晏晴还想继续问,突然瞥见门口站了一个人,钱永文像是刚从醋缸子里爬出来,臊眉耷眼,晏庭海忙叫他进来,晏然起身把自己位置让给他,自己则坐到姐姐身旁,晏庭海料到钱永文一定是见到吴家媒婆,心里不安,过来找他说嘴,便想把两个孙女打发出去,自己一会装困,打发他就是了,谁知晏晴还想跟祖父叙叙家常,没领会到晏庭海的心意。 晏然明白祖父意图,可她现在心里像长了草一般,哪里还有心情管晏晴?她出了寿芝堂,撒腿直奔金英堂打探结果,刚过渚晴轩,芷兰迎面过来,通知她奶奶叫她立刻去见,晏然问刚刚谈的如何?芷兰回说,刚刚奶奶虽没明拒提亲,但表露出不同意的态度。 晏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嫁吴家,王氏越是不同意,她的决心就越强烈,她飞似的跑去金英堂,堂上,王氏和晏承恩正低声私语,见晏然飞过来,王氏拧眉叹气,摆手让她坐在自己下首,靠近说话,可以让她省些力气。 “你和那个叫吴潜的,认识多久了?” 晏然知道这关盘问是躲不过的,只好如实相告,王氏道:“你钱表哥已经托信给苏州,这两日苏州也要上来提亲,你可知道?” “猜到了。” 晏庭恩想到这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居然成了香饽饽,心里忽然莫名高兴,噗嗤笑出声来,王氏白了他一眼,转而对晏然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和你父亲商议过,还是钱家更合适。” 晏然挑眉,瞪着王氏,毕竟年轻,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她高声质问道:“为何钱家更合适?是钱家彩礼更厚?还是钱家离金陵远,以后你们不见不烦?” 王氏把茶杯往桌上一掷,伸出食指点着晏然,骂道:“你这孽子,向来不知体贴父母用心,总像我们要设计害你一般,我若真想让你死,当初你露个头,我就应该给你掐死,留你活着吃了些年白饭,反过头来还要气我,什么叫离金陵远,不见不烦?” “行了,行了,”晏承恩收了笑脸,劝和道:“不管是嫁哪家,都是好人家,都是喜事,你们娘俩怎么一说话就鬼吵个没完,好也吵,坏也吵,像前世的冤家,哪里像母女?” “哪里是我要和这孽子吵,你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是为人子女应该对父母说的话吗?” 晏承恩做起和事佬,对晏然道:“我和你母亲是觉得,钱家好歹和晏家是亲戚,婚后,你若在婆家受了气,闯了祸,晏家族老,也能帮说和说和,若是你去了吴家,我和你娘,就真是爱莫能助了。” 晏然立刻回诘:“你们是怕我婚后受气?还是怕爱莫能助,显得自己无能,丢了晏家体面?” 面对女儿咄咄逼人的气势,王氏拍着桌案,大吼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怕你丢了晏家体面,没过上几天,再让人家给你休回来。”哈哈,王氏发出嘲讽的冷笑。 “我若被休,我就去庙里当姑子,不回这个家给你丢脸!到时候,你去庙里烧香,我给你多添一把香火,也算是母女一场的好处!”晏然毫不示弱,站起身反唇相讥。 “反了你了!”晏承恩把手边茶盏摔到地上,瓷盖在碰到青砖地的那一霎,粉身碎骨,这就是硬碰硬的结果。 晏晴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口,看见父亲又开始摔东西,脱口“啊”了一声,“爹,何苦动这么大气,不是谈婚事吗?”她挪着三寸金莲的小脚,快步走到堂中劝架,“你也是,女子婚事,父母做主,这些年学的圣贤道理,就是教你这样忤逆长辈的?”晏晴后半句是冲着晏然说的。 晏然气得头皮发麻,从小到大,但凡她说句反对意见,“忤逆不孝”这四个字就扣在脑袋上,她想不明白,发表意见和孝不孝到底有何关联?难道天下父母都希望自己孩子是个没想法,没主见的?若真是那样,他们又要哭天抹泪地喊:“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蠢蛋,当初不如生头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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