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晏然母女俩走后,晏承友拉着林氏的手说:“四弟待我一向不错,晏老爷也待我不薄,从小还接济我们兄妹几个读书,为何不借他这一千两?” “呦呦呦,看你这话说的,难道你想借?” 林氏乜眼打量身旁圆滚身材的相公,“你弟妹现在也没走远,你追上去借啊!怎么我帮你把人打发走了,你还怪上我了?真是好人难做!”林氏抿了一口茶,将茶叶渣子啐在地上。 “我是不想借那么多?不过你拿出一百两打发她们,也太恶心人了。” “你别傻了,你当她们真是来跟你借钱?” “不然呢?” “你四弟,鼎香楼堂堂的少东家,他们家怎么会缺了一千两现银,这分明是找个由头来跟你要钱,”林氏嚼着口中的茶叶,撇着薄唇道:“就算真没有,我们也不能借,就我们两家的关系,要是借了这一千两出去,日后你还好意思要回来吗?” 晏承友点头不语,心道:还真是不好意思去要。 “你想想你这些年,你在他家拿回来的东西?” 晏承友面露既得意又羞怯之色,砸巴砸巴嘴,哑然一笑。 林氏抿了一口茶,继续道:“那王氏巴不得找个由头跟你算算账呢,她管理整个晏家,全家上下加上伙计,上百口人,你以为她是吃素念佛的?她只是因为没生个带把的,平日里夹着尾巴做人罢了!你休要被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了!” 晏承友频频点头,脑里如浆糊分不出个数,任林氏搅和,如听圣旨一般。 林氏自鸣得意,过足女军师的瘾,继续侃侃而谈,“再说,当初晏老爷对你们兄妹几个好,那是他爱行善,受了他恩惠的孩子,又不指你一个,你也说了晏老爷那是接济你们兄妹几个读书,旁的堂兄姊妹不说,单就你这一支,还有你大哥,三妹呢,千人吃药,靠一人报恩,当我们是冤大头不成?至于你四弟,你每次看他,也没空手而去,你又何责来哉。” 林氏放下茶杯,眼见着收拾地上香灰的丫鬟下去,方平了两口气息,道:“若晏老爷真是心善的大好人,老天自会让他家千年富贵,万年财主,可你现在看看他们那家,一年不如一年的样子,可见这老天爷没多照顾他家。这一千两省下,你若喜欢那香炉,咱家自己买一个,何苦像今日这般,受晏然那贱蹄子的气?再或者……” 林氏挑眼看晏承友,眼底泛着光,娇嘀嘀道:“再或者,老爷给我买块扬州的缂丝绡金的料子,我做身袄子,现在城里富家太太都流行穿这个,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受大穷。” 妯娌之间本就喜欢暗地较量,林氏自知没有王氏颜色好,自家里日子宽裕后,她便如蝼蚁得志,恨不得买尽天下的好料子,全都披在身上,每与晏承友坐在一起,就像修炼成精的千年狐狸和去了皮的冬瓜。 “甚好,你想买就买,只是……”晏承友点头如皮球落地,但口气中仍就不安,“如今这番决绝,日后相见,难免尴尬。” “有什么好尴尬的?你放心,就你四弟那个败家子,今天赔一千两,明天赔五百两,多大的家业都要败光,他那浑家再会赚钱,也是守着公鸡下蛋,百搭功夫,只要咱家日子过的好了,只有她见我们尴尬的份,我们见她……那是可怜和同情。”林氏嘴角含笑,洋洋得意道。 “对对对,夫人计谋长远,为夫自愧不如啊!” ****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何况根基深厚的晏家,这一千五百两对晏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只是这次事发突然,让人措手不及,此刻若有人肯伸援手,王氏一定会感激不已,可偏偏族里的人要么没实力,要么不愿伸手。 而另一头,晏然紧跟着王氏出了晏承友的宅子,手里攥着香炉,轻声问道:“母亲,眼下可怎么办?” 随行的扈妈妈亦提醒王氏,已经申时一刻了,时间不等人,王氏紧咬下唇,把心一横,道:“时间来不急了,求人不如求己,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什么兄弟同心,利益面前,不值一文,咱们这就回家拿文契,户部巷上的铺子,我们不赁了,无非就是搭上一些契面银,把本金要回来去赔给人家,当下把少爷救回来要紧。”随即打发一个跑腿的,吩咐一番,去找铺子经纪过来。 秋雨垂垂,霏霏湿幔,几人乘轿回朝闻街,一路无言。 到了晏宅,取了契书,铺子经纪须臾而至,也不用王氏多费口舌,都是金陵城里的土著,晏家名声敦厚,故对方也不为难,连赔偿都不想要,但王氏坚持按照契约上约定赔了银子,又从自己的私房钱里和鼎香楼的账上,将现银全部取出,七凑八凑,算是凑足了数,小虎子带着两个家丁,怀揣着一千五百两,急匆匆赶去衙门赎人。 二更时分,夜色已阑,晏承恩冒着细雨,悻悻然回到家中,少不了夫妻间又是一夜吵闹。 次日一早,王氏就开始联系苍头,推掉之前约好的土木匠人,铺子退了,也不用装修整饬了,也不用考虑雇人开店了,一些早就预备好的货品,正在路上的货品,王氏四处寻人亏本处理掉。这一来二去,晏家赔进去的可不止一千五百两。 这件事以后,王氏再也不张罗开新店铺,扩张生意的事情了,对鼎香楼的经营,也懈怠了。 满地鸡毛的日子,按下这个,飘起那个。
第37章 37生与死 01不羡王祥得佩刀 话说晏承恩自得了上次教训,行为收敛没几日,便又去找狐朋狗友玩耍了,只是遇事再也不敢鲁莽出拳。 至于二哥二嫂,他虽听了王氏的哭诉,但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儿,再加上自己毫发无损,很快对二哥一家的怨恨就忘记了。 转眼到了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雨,阴阴沉沉的天,晏然百无聊赖,想起祖父前几日给她讲的故事,为了吊她胃口,特意藏了结局,故决定去寿芝堂转转。 刚到门口,就听里面有人说话,晏然好奇,蹲在门前偷听,晏庭海的语气中透着喜悦和谨慎,好似在分东西。 晏庭海道:“这是钱员外拜访我时送的,他长年寓居扬州,只道是我有一个亲孙女,所以送的礼单都是单份儿,我还想着这东西怎么分,”他将东西一一从锦袋和木匣里取出,金灿灿,亮晶晶铺了一桌, “你看看这红珊瑚手钏,金丝耳坠,还有这个金锁,玉镯多漂亮!” 晏然扒着门缝,奈何她是蹲着,也看不清桌面上是什么,只见晏庭海拿着手中的礼单道:“我想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些就先都给你做嫁妆,晏然还小,她的我以后再置备,你的这些不要跟她说,那孩子心眼小,不高兴。” 晏然在门口听得真切,心里愤愤不平,“一堆破玩意,给我还不要呢!” 自尊心不允许她破门而入,去找祖父哭闹;理智亦告诉她,进去抢也是十有九输。她侧过身,用手指杵着地面,胡乱划了一通,直到心情渐渐平复。 屋内,晏晴拿起桌上的珊瑚手钏,正往自己纤白如藕的腕上套,左看,右看,心里无限欢喜,绮霜引颈翘望,眼里冒光,嘴上啧啧赞叹,好美! 刘武见祖孙俩这般,心里自是高兴,可同时也为晏然抱不平,“老爷真是太心疼大小姐了,这些年,你给大小姐准备的嫁妆,都能再买一个鼎香楼了。” “怎么?别说一个鼎香楼,两个我也愿意给,我家晴儿乖巧懂事,她配得上这些。” 刘武看向晏庭海,笑着提醒道:“大小姐自然是配得上这些,只是老爷也别太厚此薄彼了,二小姐您怎么也要留一份,免得少爷和少奶奶背后又要说您偏心。” 晏庭海回头瞪着刘武,道:“我哪里有偷偷摸摸,这不是晴儿正好在这嘛,再者说,然儿还小,我自有打算。” “老爷说的是,”刘武递上茶,晏庭海自从上了年纪,越来越爱胡搅蛮缠,刘武也拿他没办法。 或许是习武之人的惺惺相惜吧,刘武真心喜欢晏然那孩子,实在看不得她受委屈,故道:“我看然小姐性格聪敏,有韧性,这些年来,寒来暑往,每天早上都在院里练习晏家拳,不曾偷懒缺席,那小姿势越来越有样了,别的不说,这晏家拳是后继有人了,改明早,你也去看看?” “嗯,我也知……”晏庭海意味深长的欲言又止。 晏然在外面蹲了半天,腿脚有点麻,又加上雨冷风吹,索性起身推门而入,把晏晴唬了一跳,看着妹妹,尴尬傻笑,晏然装作不知,只是扫了眼桌面上的珠宝,便笑着对晏庭海说,自己过来是听故事的,上次讲的赵云长坂坡之战还没讲完呢,晏然若无其事,堂上其他人反而讪讪不安起来。 晏然见众人如此,更是闭口不谈桌上那堆东西,而是坐下来,对晏庭海道:“我记得之前祖父讲过王祥‘卧冰求鲤’的故事。” “你不是要听赵子龙长坂坡之战吗?怎么又说起王祥卧冰了?”晏晴一边收拾桌面东西,一边道。 “是啊,我只是想到赵子龙单骑救主,就联想到王祥忍苦孝亲,两人为了忠孝二字,都可以豁上去性命,实在让人佩服,只是,姐姐可知王祥除了‘卧冰求鲤’还有一个典故也很有意思?” 晏晴抬眼怔了一瞬,蹙眉道:“只知王祥以孝著称,他还有什么故事?” 晏然笑道:“据说当年徐州刺史吕虔有一把做工精美的佩刀,谁要是能得到他就能位居三公,后来吕虔将这把刀送给王祥,果然王祥最后位居太保。” “这故事也就骗骗那些无知的人,王祥能位居三公,定是有真本事,与这刀有何关系?”晏晴轻蔑一笑。 “姐姐说的极是,人有真才实学比拥有那些宝器珠玉要实用的多,所以后有李义山诗:‘自蒙半夜传衣后,不羡王祥得佩刀’,对吧?祖父”晏然转头看向晏庭海。 晏庭海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晏然在这等着他呢!晏庭海也是久经商场的人物,明白什么叫听话听音,只是万没想到,才十岁的晏然居然会跟他这么弯弯绕绕的说话。 “然儿说得对,这些年没白去隋家上学,若你有什么书想买的,就告诉我,祖父给你买。” 晏然高兴的连忙起身拱手道谢。 “好,今天我继续给你们讲赵子龙的故事,你俩过来坐,我也省些说话的力气。” 晏然和晏晴离开椅子,各搬一个紫檀杌子,围绕着祖父膝前坐下,下人们端来果子和茶水,放在晏老爷身旁的案几上,堂外的天空淅淅沥沥的洒落着雨滴,如果没有之前偷听到的那段对话,此时应该也是晏然最开心的童年记忆。 02花晏氏 晏庭海的寿芝堂与晏承恩小两口的玉烟阁是相连的两个院子,彼此本不相扰,但商贾的院落毕竟不同朝廷官员们的府邸阔绰,而且在建筑规制上又有诸多限制,所以若玉烟阁那头有什么大事,声音吵嚷,寿芝堂这头也能听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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