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了朝,便有小太监来禀报,说曹德觐见,已在星辰殿等候多时。 皇帝心里有数,想来是昨日的事有了眉目,这厮办事速度一无既往的快,效率不错。 进了殿里,皇帝便见这厮瘫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睡得正香,他来了也不知道,俨然将他的星辰殿主殿当成了寝室。 皇帝也不管他,径直走向御案,端起茶盏,拿杯盖拨了拨茶叶沫子,喝茶前轻飘飘的说了句:“衾帐已落满尘,该抖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下头的人能听见。 曹德猛然惊醒,跳起来弹袖子拍衣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最怕的便是人抖被褥,清衾帐,尘土满天飞,搞得满屋子都是,又脏又恶心,还无孔不入,令他直打喷嚏,寒毛都要竖起。 皇帝气定神游的喝着茶,欣赏着这厮的惊慌神态,很是惬意。 曹德自小便喜洁,别看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日日大牢死牢的去,什么肮脏污糟的地方都去过,有时还亲自动手,若是以为他不怕脏,对污秽习以为常,那便是错了。 那是没有办法,没条件时候,能忍就忍,当自己死了一般去忍。 有条件时候,这厮讲究得很,凳子都要让人擦个几回才肯坐下,被衾帐子一日换一回,每日能沐浴个好几回,否则浑身难受。 也就这厮伪装得好,一般人可不知道他如此爱洁,这事自是瞒不过和他长大的皇帝。 从小若是皇帝要讹诈他,必说抖被衾,只要回回提及,这厮反应便很大。 对这厮来说,最大的惩罚,莫过于绑着他,拿着一张积满尘土的被衾在他面前抖尘,准能让他死去又活来。 曹德拍了半天身子,慌慌张张朝着四周看去,见旁边并没有被衾,松了口气。 随即看向御案上头,就见皇帝看戏一般,休闲极了,趁得他像个耍猴的。 他忍不住火冒三丈,怒吼出声:“尉迟昭,你还是不是人,枉费老子连夜带人审问,就为帮你查清这几日之事,就为帮你护着你的小美人,你竟还骗老子?” 皇帝依旧从容说道:“爱卿辛苦了,朕正是心疼爱卿,见爱卿如此困乏,看不过眼,帮你醒醒神罢了。” “你你你……”曹德指着上头,气得说不出话来。 有拿他死穴醒神的吗?有这样的吗? 尉迟昭这腹黑的,心肝黑得很,肠子都是黑的,将他拿捏的死死的,次次都如此坑他,偏偏他回回都上当。 曹德肺都气炸了,哀己不争怒己不幸,怎么认识比自己还黑心肝的,又拿上头的人没办法,不争气的泪水只能往心里流。 皇帝欣赏够了,担心曹德真被他气死,没人给他办事了,道:“得了,指着朕,还直呼朕大名,自称老子,这其中任何一条,若是有朝臣过来看到,够你喝一壶的了。说正事吧。” 也就在星辰殿这里,私底下两人都没那么多讲究。 若是在外头,两人遵守礼法,君是君,臣是臣,僭越不得。 曹德气呼呼的重新坐下:“我饿了,我渴了,你叫人来给我上吃的,要最好最贵的茶,最名贵的糕点,否则你休想知道我查出了什么。” 说着开始点糕,什么白玉八珍糕、金丝千层酥等点了个遍,全都是用最珍贵的食材做成。 往日里皇帝为了杜绝奢侈,自己带头很少去吃,后妃见皇帝如此,也不敢太过铺张浪费,也很少去点,御膳房便很少做。 皇帝知道这厮脾气上来了,又看他白皙的脸上,泛着青黑的眼底格外明显,确实是一夜未睡,玩笑玩过了。 便由着这厮,唤来人一一吩咐下去,这些糕点一样安排了做两份。 他的小妃嫔都没吃过呢,正好做与他的小妃嫔尝尝。 他平日太忙,都忘了让他的小妃嫔也尝尝御制糕点,昨日一碗牛乳就让她满足至此,实在是他之过,让她过得太苦了。 若是他的小妃嫔尝过御制糕点,定然很开心的吧? 想到他的小妃嫔将东西吃到嘴里,细细品尝,嘴巴鼓鼓的像个小松鼠一般的吃相,他心底的温柔就直达眼底。 曹德依旧板着脸,只是气已消散,心里暗暗满意,尉迟昭这小气鬼,总算还有良心,还挺贴心,给他备两份名贵糕点,没枉费他这一夜的劳心劳力。 等下吃一份带一份走好了,这些糕点宫外头都是吃不着的,带一份回去慢慢吃,多好。 曹德心中盘算着,又见上头的皇帝神态温和地看着他,心里更满意了。 皇帝往日坑了他,总是一副拿他如何的高冷表情,如今难得和他求和,那他就勉为其难原谅他吧。 这些名贵糕点想要做出,还要不少时间,他就先将这几日之事禀报禀报。
第199章 幕后指使是谁? 曹德清清嗓子,故作姿态的说:“在臣英明的带领之下,经过内卫司众人一夜的不辞辛苦,在几经周折、大费周章之下——” 皇帝坐在上头,实在受不了这厮打的官腔了,拿起一根笔投掷而下:“说重点。” 曹德正要诉说自己和内卫司的辛苦之时,冷不丁一支笔到了眼前,差点砸到他英俊潇洒的脸。 火气又要起来了。 算了,气了也白气,他习惯了。 只得停顿克制了一下,直奔主题道:“万岁爷,昨日臣给您递了纸条,想来您已收到,王医令已死,现下臣确认了三件事。” 说到这里,曹德竖起一根手指接着说:“一,莲美人有孕一事已泄露,泄露之人便是王医令。” 说着竖起第二根手指:“二,吴御史参奏莲美人一事,与有孕一事泄露有莫大干系。” 又竖起第三根指头道:“三,苍澜院长虫一事,也与王医令有关。” 皇帝听着他说,听到第三件事时问出声:“苍澜院长虫一事,怎会与王医令有关?” 种种迹象来看,苍澜院长虫更多针对的是齐嬷嬷。 曹德微微一笑,一双狐狸眼笑得欠欠的:“臣派人将王金方的家底翻了个遍,从他郊外的一处药园子里搜出了饲养过长虫的痕迹,这还是您的小美人提醒臣的,昨日齐嬷嬷说过一句话,说您的小美人认出有些长虫出自南面,非京中所有,这才提醒了臣。” 皇帝了然:“如此说来,御史参奏、王医令之死和苍澜院长虫一事,可并为一案,指使参奏和放毒虫的幕后主使为同一人?” 曹德摸着光滑的下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说是一案也是一案,若说是两案,也能成为两案,便说是三件案子,也算三件案子。” 皇帝出声问道:“何解?” 说得如此玄乎,想来这厮也有不确定之处,这事儿不简单。 “审问的结果,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户部尚书薛平,实在太过明显,处处都是破绽。昨夜,臣审了三波人马,王医令有关之人、吴御史有关之人,和苍澜院放长虫的贼子和主殿修葺之人……” 曹德将查出的结果,娓娓道来。 先从王金方王医令说起,此人在给莲花诊脉后,到他死之前,又陆续给周常在、薛贵妃、方嫔等在内的一干妃嫔诊过脉。 王金方却如他所说,擅妇孺之症,是宫里的妇科圣手,宫妃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当先会请他。 曹德查了医案,周常在每月小日子前需调理、薛贵妃头疾发作、方嫔例行平安脉等等,个有个的缘由,大多有前例可参照比对,看不出什么问题。 而王金方此人,交游广阔,在宫外朝臣命妇之中也有名声,很吃得开。 故而他泄露莲花有孕之事,宫里宫外他交往过的人都有嫌疑,如今暂无法确定是先泄露给了宫里还是宫外。 再说到审问苍澜院放长虫的贼子,他们是通过一叫七爷的中年男子牵线接的亡命活计,安排他们伪装成匠人进宫。 他们不知此男子来头,只说这男子豪气得很,出手千金,让他们进来只寻机去下人房撒些毒虫。 趁着昨日午歇时分,守卫松懈,他们几人,一人放风,其余人等挖了个洞在草木的掩饰下,迅速到了主殿另一头,撒了长虫就回,速度很快。 这些长虫的习性都是昼伏夜出,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以为长虫夜里才出来活动,往有热源的地方钻,而那会儿他们早逃之夭夭了,未曾想秋日天凉,长虫提前出来,让他们暴露了,来不及逃走。 其余再也问不出什么,这伙人压根不知晓七爷的所在。 再来审问内监工部的人,据他们的口供,因临时要修葺苍澜院主殿,宫里多年未兴建宫殿,以前存的木头都已用完,新的又未曾补充进来,仓促之间,一时找不着木头。 修建宫殿的木头选材都有讲究,并非现砍现伐就可用。 时间紧工期急,木头也并非用来做主梁的,便想着从民间大户人家之中,看能否匀一匀,这些都有前例可循,大户人家也愿意卖宫中面子,将自家备的木头匀出。 就此时,恰巧有个民间买办,找到了内监工部的人,说他有一批合规的木头,从大户人家中收来的。 内监工部的人去看了那批木头,好得很,是上等杉木木料,树龄不小,木质结实,纹理美观,耐腐耐湿,做主梁外的边角用料恰恰合适,当即拍板拿下。 这些木料便是如此来的。 这买办曹德也连夜抓来审问了,得知这买办是通过一中年男子的指点,跟他说宫里头缺木料,又告诉他哪家大户人家家里有木材,觉有利可图,这买办便去问了,果不其然,十分顺利就促成此事。 说道这里,曹德卖了个关子:“爷,这大户人家,您猜猜是谁家?” 皇帝挑挑眉,懒得玩你猜我答的游戏:“说!” 曹德“切”了一声,尉迟昭这人就是无趣,无奈的说道:“正是吴御史家,吴御史侄儿出面卖的木材。” 皇帝眼中寒光一闪:“幕后之人步步为营,其心可诛!” 这次的事,看着纷乱不已,却蓄谋已久,步步为营,用心极其狠毒。 前脚参奏莲花祸国妖妃,后脚先太皇太后留下的掌事嬷嬷就死在了她的院里头,这不就恰恰证实了莲花祸国妖妃的名头? 齐嬷嬷不止先太皇太后的掌事嬷嬷身份那么简单,更是有三品诰命在身,是当朝唯一一个因功特赐的三品诰命,见到后宫妃嫔和朝堂命妇可不拜,其他官夫人得靠丈靠而才能被赐予的诰命,由此可见齐嬷嬷的地位之高。 若是这样的一个人物死在莲花院子里,前朝必定掀起大波,名头已然坐实,便是查清受人所害也于事无补了。 皇帝周身发出寒意,止不住的杀意外泄,他不敢想若不是他的小妃嫔及时将齐嬷嬷救下,现下后果会如何,这背后之人,阖族当诛。 他心中有了决断,掩下杀意,望向曹德道:“可查清了谁是幕后操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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