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坛原先叫崇文阁,改建后改了名叫崇文坛,乃国子监公开讲学之处,礼部尚书那老东西就去讲过学,屋顶为圆形,由十六根大柱子撑起,四周无墙,最中央有个四方高出地面一截的台子,暗含天圆地方之意,讲学的人便在台上讲。 吏部尚书心下十分奇怪,连慕初到国子监,人生地不熟的,身上舞弊的嫌疑还没洗清,怎么跟秦祭酒扯上干系? 再者秦祭酒可是大儒啊,连慕不过是个太原府的解元罢了,怎谈得上论道,又论的什么道。 实在想不明白,罢了,等去到就能见了。 他不再想,继续朝崇文坛走去,边走边感慨万岁爷可真舍得花银子,国子监原本多小,如今又被扩得多大,连骑射这样的课都能在里头上,而爷自己的宫殿都是缝缝补补将就用,却舍得花钱在这里,待这帮学子实在太好了。 走着走着,崇文坛终于近在眼前,只是眼前这一幕令他有些发愣,合着国子监的学生,全在这里了,难怪路上瞧不到什么人! 里头满满当当,外头熙熙攘攘,带他来的那学子也在,所有学子全都安静的听着,里头有两个声音传出,其中一个他认得,是秦祭酒的。 而另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莫非是太原府考生——连慕的? 丰连年不由自主靠近,走到带他来的那学子身边,朝中央的台子看去,台子中央一左一右坐了两人。 台子左侧坐的是秦祭酒,正说着些什么,一副酣畅淋漓的模样。 他目光落到秦祭酒的对面,那里坐了一个身着儒杉的书生,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一副好相貌,通身气质淡雅从容,无丝毫局促不安,正含笑听秦祭酒的话语,在秦祭酒身旁周身的光芒竟没有被压制,仿佛就该如此一般。 台上与秦祭酒论道的人,的确是连慕。 事情说来话长,他与贾监丞谈笑之际,进来了一名老者,正是国子监的祭酒秦先生。 那时的贾监丞没了先前的防备不说,眼神里还藏了一丝热切,对他亲近了不少,将他当场引荐给秦先生。 秦先生对他十分感兴趣,见他对书法有些研究,便与他攀谈起来,攀谈着攀谈着便聊到了旁的,逐渐谈到了中庸之道。 正好他也有些体会与见解,两人便开始就着中庸之道谈了起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两人越谈越投机,身边围拢的人也越来越多,有几个窗外的学子不小心将窗扇给掰断了,他们才惊醒,竟然谈了许久。 秦先生谈得畅快,说此处狭窄,不若换一个地方,让学生都来听听,不知他是否愿意。 他答思如流水,流动可活,固步则死,故而他非但不会不愿,反而乐意至极。 于是他们来到了这里,他与秦先生两人在这一处开阔讲坛里谈到现在,下头是国子监的学生。 得益于先头的流放经历与多次身处险境的遭遇,他能心分二用留意周遭的环境。 谈着之时,能觉察有道目光与其他国子监学生的十分不同,他淡淡了瞥去一眼,看到最后的人群中站了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气质很是特别,此时正在打量他,目光却是没有恶意的。 他对着老者微微点头,算是见过,便侧过头专心听秦先生所说。 丰连年心头微震,好敏锐的年轻人,目光温和有礼。 难不成这就是让太原府的考生闹翻了天的连慕? 是那个考了解元的连慕? 不是说跛足了,怎么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他不禁喃喃自语问出声:“他真的跛足?” 像在问别人,也像在问自己。 旁边听得入神的学子被打搅,不满地对他嘘了一声,又扭头全神贯注去听。 他反应过来,没再出声,而是静下心来去听,听着听着,心中的惊异不减反增,能与秦祭酒论中庸之道的人,真的仅仅只是一个考生? 难怪!难怪连太傅都为他说话,他终于是想明白了,若他是太傅,也会为这样的人作保。 只要见过此子,就能感其身上迸发的才华,与之相谈如沐春风,如涓涓春水漫过心头。 其对事物的见解深刻独到老辣,每每能提出不同见解,启人深思,让人获益良多。 秦祭酒最爱惜学生,难怪要在此讲学,这是为了让学生也能从中汲取一二。 人与人的差距是极为巨大的,有些人天生掩盖不住的光芒,照耀身边之人,却又不刺目,引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而连慕便是这样的人。 他笃定,这样的人物假以时日必定成为大器,成为一代名臣,只要给其时间。
第454章 活七百岁 别忘了连慕刚过参加科举,二十来岁的年纪,与周围的学子也就差个几岁,可学识认知已天壤之别,全然不像一个刚参加过科举的人,恐怕再给个十年二十年,周围的学子都达不到连慕这般程度。 名臣良将乃天定,可遇不可求啊。 丰连年心中五味杂陈,既希望人好也不希望那么好,十分矛盾。 来之前他就知人有才,否则礼部尚书那老人精也不会看上,他打定了主意想收来做门生,才与范公到底,只是他没想到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好到让他全然没了想法。 他微微叹了口气,他还能教这学子什么? 于学识思想上,这学子已形成自己独有之处,连秦祭酒都为之欣赏,他无甚科教的。 他比之不过多长了年岁,又当了几十年的官罢了,难不成要教导为官之道? 可为官之道上,当朝没人能比得上范公这个老人精,历经三朝,经过无数动荡,依旧安然无恙,屹立不倒。 历史上能历经三朝的人,不多见啊,本朝能身居高位,即便经历过先帝的朝堂还能屹立不倒的,只有范公。 范公比他大个二三十岁,当年范公科举出仕时,他还未出生,听说范公也是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出身,才华了得。 只可惜范公之后,范家再无人了。 尽管范公这几年的举动令人哭笑不得,可这正是其高明之处,在先帝时掩藏锋芒明哲保身,在现下又装做老糊涂,不结党争,吵些无伤大雅的架,看着毫无建树。 可若是朝廷、若是万岁爷有需要,范公能在未开口时便能挺身而出,总在关键时添上关键的一笔,万岁爷对范公信任着呢,这个朝中,再也没有比范公更会审时度势,活得更透彻的人了。 他嘴边不由扬起一丝苦笑,这门生怕是黄了,范公的确比他要更好,先前的争吵此时看来真是可笑,可笑啊。 他摇摇头,自嘲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不由得开怀起来,终归是好事,虽是没了门生,可将来朝中又多了一名良才,可喜可贺,他为吏部尚书,往后要打交道的地方多得很。 旁边的学子皱着眉头,不满的转过来,身旁的这人实在太吵了。 丰连年意识到打扰人了,略一点头致歉,悄然离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太原府闹事的考生啊,只怕没几个真正认识连慕的,否则也干不出这样的傻事,若是知晓,只怕连肠子都悔青了。 这个世间,无论是谁都得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普通人也好,帝王将相也罢,无一不是如此,太原府闹事的考生当然也没有例外。 人总要付出代价才回成长,那些无事生非的考生值不得同情。 欲加之罪,若扣上的是他人,亦或者遇到像先帝那般不分是非的帝王呢?那结局完全就颠倒了。 所以那些考生非但不值同情,他反而觉得万岁爷处置轻了。 …… 今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苍澜院内,此时可不是一般的热闹啊。 齐嬷嬷老神在在的坐凉亭上往下瞧,下头是小闺女指挥小太监小宫女干的热火朝天的场景。 远处院外的御花园树叶已渐渐开始枯黄,红的一层黄的一片,还点缀了常青树,色彩缤纷,十分好看。 高处是碧蓝碧蓝的天空,漂浮着几朵淡淡的云,云在风的吹拂下往远处游动。 日头暖暖的晒着,她坐凉亭里头喝着热茶,怡然自得,十分闲适,感慨劳碌一生,再也没有这般舒心的日子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这首诗形容的便是她如今的心境。 当初答应皇帝回宫照顾小闺女,可真是不赖,日日跟小闺女待一起,浑身轻省,心中无甚大的烦忧,再美不过了。 懿祥宫的日子,仿佛恍如隔世,她都记不清当初都是怎么过来的了。 她心头感慨颇多,这过日子啊还得瞧是跟谁过,若跟薛贵妃过,她宁愿懿祥宫孤独终老,可若跟小闺女过,她折寿十年也愿意。 呸,折寿个什么,是老天爷欠她的,不折,一日都不能折! 小闺女可不让她这般想,要是让小闺女知道,又要板着脸说她了。 有次跟小闺女待着,她感慨出声,活了这么些年岁,唯独此时是真的像活着,也不枉此生了,不小心说了句往后少活个几年也愿意。 就这句话,让小闺女不乐意了,当下板着个小脸,头次见这么严肃与她说话:“奶奶您怎能这般想。听您这么说,以前的日子过得不像话,这么说是老天爷欠了您许多,那欠了您的该当还您才是,所以非但不可少活几年,还得还您年岁才成。” 她听得目瞪口呆,从未听过这种说法,还能找老天爷讨债的?小闺女的确很有匪气…… 那时小闺女说完后,就低头自顾自掰着手指头算,边算边嘀嘀咕咕的:“欠一年该还多少年呢,嗯……苦日子可比好日子难过多了,啊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度日如年,也不要多,便姑且按欠一还十来算。奶奶好像这个岁数了,嗯……一百两百三百……嗯……” 最后算了出来,小闺女抬头,眼睛发亮,斩钉截铁地对她道:“奶奶,您至少得活到七百岁呢,这才将将回本。” 她当下听得乐开了怀,哎哟,小闺女真是个宝贝啊,初一听荒唐,仔细一想可不是这个理? 哪有生来就合该过糟心的日子?凭何过好日子就得诚惶诚恐的? 就应当像小闺女这般想,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如今的好日子就应是自己的,是老天爷欠自己的,无需拿寿岁去换。 她心中坦然了许多,跟小闺女调侃道:“活七百岁,那不成老妖精了?” 小闺女当下搂着她笑起来,嘴儿抹了蜜一般甜:“哎呀呀,便是老妖精,我也喜欢您。” 想起那事,齐嬷嬷嘴角含笑。
第455章 烤鸡宴 小闺女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让人不知不觉便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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