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了什么,他走近几步,安抚地看着他娘。 又转头对莲秉成行礼:“族叔,囡囡如何进的宫,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如今又是何情形,可否详细道来?” 莲长和与莲万真,齐刷刷扭过看过去。 对,这些他们还不知道呢! 莲秉成知莲长和一家非爱慕虚荣之人,从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 只是世事无常啊。 他长叹一声:“大侄子不必如此多礼,本就打算将这些事说与你们听,先说了她过得很好,也是怕你们忧心。此事说来话长,先都坐下吧,坐着听。” 待众人都坐下,莲秉成才开始讲起。 他目视虚空,缓缓陷入一片回忆之中:“该从何说起呢?便从七年前,再次见到小花说起吧……” 七年前的一个午后,日头很大,莲秉成如常从铺子里回来。 午后杂货铺的生意是最惨淡的,无论出来做工的,还小商小贩,都已回去烧饭吃午了,很少出来逛杂货铺的,尤其是炎热的午后。 莲秉成回到院子里,刚从井里舀了一瓢清凉的水,大口大口喝下时,便听到大门处有敲门声。 他以为是自家伙计来了,便去开门。 开门后,却见门前有两人,其中一人是个壮年男子,穿着一身短打,一副镖师打扮,浑身大汗,眼神不时朝身后看去,十分警惕。 另一个人矮矮小小的,瞧着身形像个未长成的少年,身着粗布麻衣,戴着帽子,大热天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脸被遮挡,低垂着头,丝毫瞧不清面容。 见他开门,那镖师模样的壮年男子急急问道可是莲家? 他疑惑地答是。 壮年男子又问,可认识莲长和? 他接着答认识,第一反应是他的长和老弟托人来捎书信来了。 壮年男子似松了口气,又朝后看了一眼,不由分说,将少年拉进门去,立即关上门。 少年依旧低垂着头,像个木头一般无甚反应,仿佛周遭无他无干,状态看着极为不对。 见壮年男子如此无礼,莲秉成当场吓了一跳,正要高声呵斥,壮年男子立即神情紧张地嘘声阻止,低声让他看看认不认识眼前的少年。 他满腹疑问,朝着少年郎看去。 壮年男子唤了几声那小少年郎,说要找的人家找到了,抬头看一眼,是不是这人,紧接着将少年的帽子掀开。 莲秉成不由愣住了。 眼前的小少年郎约莫十岁的年纪,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脏兮兮的,瞧不清面容如何,只眉眼依稀可辨,看着很是熟悉。 正当他蹙着眉思索,在哪见过如此小的少年郎时。 小少年郎抬起沉重的眼皮,慢慢看向他。 待看清时,小少年郎的双眸刹时灵动起来,乌黑的眼珠滚了滚,紧接着有滚滚热泪滑落,声音沙哑地唤道:“族叔……” 用尽力气朝着他扑来。 他大吃一惊,却是认出了这小少年郎,正是他的小花侄女。 等他将人接稳时,人已是昏了过去。 他大急,伸手探去,才发觉小花额头滚烫,竟然是在发着高烧,人已烧得迷瞪了过去。 来不及多想,他连忙将人抱进去,又唤来林月娟拧湿帕子将人脸擦干净,果然是小花,人瘦了许多,下巴都出尖儿了。 他嘱咐林月娟把人打理干净,当即要出门去找大夫。 只是刚要出门,那壮年男子赶紧将他拦住,说道人已经交到他手里,功成身退,却是要走了。 莲秉成心急如焚,弄不明本该在千里之外,安安乐乐活在父母羽翼之下的小花侄女,为何出现在此处,又为何成了这副模样。 见那壮年男子要走,他急了,若让人就这么走了,发生了何事都不知。 他连忙扯住人,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壮年男子不断朝外张望,满脸不安,许是有顾虑,原先并不想多说,只道好好将人藏好,别声张,过阵子就好。 莲秉成当即知道,出大事了,双手将壮年男子死死扯住,压低嗓门,厉声说,若不说个清楚不让走。
第662章 千里凶险 那壮年男子见实在无法,只得咬牙,说自己是镖师,跟着镖头押镖上京,出州府后的途中,在一条河岸上,捡到了这个刚爬上岸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一看,竟是认识的,乃是一个姓莲的兄弟家里最小的妹妹。 当初这个兄弟常去他们镖局挑战,将他们镖局从下到上挑了一遍,一来二去,与他们这些镖师混熟了,差些成了他们镖局的人。 单挑他们时,这个兄弟把这小女孩带去过,小女孩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嘴儿又甜,很讨人喜欢。 正是如此,他才认识这个小女孩。 只是押镖之前,他就知道,那个兄弟家里得罪了惹不起的人物,全家被判了流放,下场十分凄惨,没想到最小的妹妹逃了出来。 当地官老爷发了话,莲家与江洋大盗勾结,祸害百姓,犯下多起人命官司,证据确凿,谁敢去帮,罪同勾结,直接下狱。 有几户人家念着莲家的好,去帮喊冤之后,当场被打残关进了牢里,至此无人敢发声。 天高皇帝远,当地最有权有势的人一起对付他兄弟一家,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无能为力,只能暗暗叹息,不忍去看。 在一同押镖上京的人里,有人与当地官老爷是旁支亲戚,平日对官老爷多有讨好,仗着官老爷的名头,时常在镖队里逞威风,连镖头都忌惮几分。 而且听说,那位惹不起的人物,派出杀手,追杀莲家外逃之人。 所以镖师捡到人后,唯恐收留小女孩被举报,遭牵连了去,又怕被杀手追杀,连累了他和镖队,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将人抛却,省得惹祸上身,却实在良心难安,又因着她哥的交情,只好咬咬牙,将奄奄一息的人藏在了运镖车里。 好在小女孩命硬,扛了过去,身子好了起来。 镖师见此,说镖队是前往京城,路途遥远,想让小女孩离开,小女孩沉默寡言,也不开口说话,也不肯走。 最终,镖师还是心软了,他深知一个小女孩流落在外,又有杀手追杀,最终的结局会如何,于是与小女孩约法三章,说镖队里并非都是自己人,怕走漏风声护不住她,让小女孩白日躲在镖车里头,不得出声,夜深人静之时可出来透透气,他会寻机送水送食。 小女孩很乖巧地应了,十分懂事。 只是走着走着,天气渐渐炎热,中途实在是没法子,怕将小女孩闷死在镖车内,镖师只得想法子,在进了其他州府很久后,让小女孩起了化名,给小女孩打扮成小子,装作流浪的乞丐儿模样,跟在镖队后头。 其实镖头早已认出了小女孩,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其余与莲兄相熟见过小女孩的人,都心照不宣,暗暗掩护,一路这么走了过来。 路上发生了诸多周折,最险的一次,是镖队与追杀莲家外逃之人的杀手相遇了,那一次,镖师一头冷汗,惊恐万分,想让小女孩躲起来,却发现小女孩自己不见了。 等走出很远后,镖师想去寻小女孩时,小女孩不知从哪又出现了,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但险境并未脱离,许是他露了端倪,还是如何,镖队里那官老爷的旁支亲戚怀疑起了小女孩,不断地试探他和小女孩。 好在小女孩一路上话都很少,行事又够机灵,没露出端倪,在他和镖头的庇护之下,有惊无险慢慢接近京城——押镖的最终目的地。 却不曾想,那些杀手竟然杀了个回马枪,一路向北,不知怎的,竟是搜寻到了他们的镖队,他深刻地怀疑是官老爷的亲戚引来的。 更糟糕的是,因一路舟车劳顿,吃不好睡不好,加之担惊受怕,小女孩病了起来,发起了高烧。 这一路上,他对小女孩的感情,早就比当初深厚了不知多少,怎可能丢下小女孩,任由自生自灭。 千钧一发之际,镖头及时通知他,与其余人一道果断掩护他带着小女孩走。 他如愿脱身,带着人却不知该往哪去,眼看有杀手寻踪追来,昏昏沉沉把话闷了一路的小女孩,终于说出在京城不远的延庆有亲人。 于是,镖师便风风火火带着人来投奔。 事到如今,他十分肯定,是官老爷的亲戚做的手脚,否则不会寻着他的踪迹追这么远。 但很大可能也只是怀疑小女孩身份,不敢确信,不然一旦确信,他和整个镖队恐怕都不能幸免。 镖师说到这里,说他不能离开太久,且那些搜查的杀手已在身后,怕会查到这里来,必须由他将人引走,才能保小女孩平安,还望珍重。 莲秉成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忙问镖师,莲家是不是被人陷害的,那派出杀手的位高权重之人是谁。 镖师讳莫如深,告诫莲秉成千万别再管,那些人都是惹不得的,不说是为了他们好,如今杀手顺着镖队追查到这里来了,保不齐会顺着踪迹追查到这里,将小女孩藏起来,才是正理。 镖师说完,当即告辞,头也不回地开门往外走去。 至此,莲秉成知道自家长和老弟一家,出了大事。 可来龙去脉如何,长和老弟其余人又如何了,却是不知。 来不及查询真相,将小花侄女的病治好才是当务之急,莲秉成只能将这些事都埋在心里,急急忙忙去找大夫,日日熬药给小莲花喝。 可无论怎么喝药,那高烧怎么也退不了,药一碗一碗的灌,人还是天天高烧不止,烧得满脸通红,昏昏沉沉的,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人便是睁着眼,也是呆呆傻傻的,全然不像以前那般活泼灵动,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一处,一语不发,问也毫无反应,与以前那个爱笑爱闹生机勃勃的小花侄女,判若两人。 莲秉成与林月娟轮流照顾人,拧湿帕子敷额头,用烈酒降温,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只能管个一时。 白日人还好,安安静静的,给什么吃什么,灌什么药喝什么药,很安静,安静地了无生机,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一碰就碎。
第663章 游医救命 夜里才是不得安宁的开始,惊厥梦呓,神志不清,不断唤着爹娘和几个哥哥的名字,唤得声嘶力竭,整头整头的出冷汗,床褥枕头湿了一床又一床,这些都是他的小花侄女经历的事。 莲秉成请了几个大夫,开了许多药,都没将人治好。 听到这里,众人心头揪紧,揪得生疼。 苏然紧紧抿着唇不说话,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在割她的血肉,让她疼得无以复加。 莲长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双眼血红,有股无言的狂躁在胸口乱窜。 莲万真原本是坐着的,听着听着,他如坐针毡,坐不住了,干脆到门口蹲着,抱着头痛苦地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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