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头的书生激动得面色发红语无伦次,立即报上姓名,说自己是哪个哪个书院的学子,姓郑,旁边的姓伍,再旁边的姓甚名谁,一一介绍了一番,说善学广场重考时候他们也去瞻仰了,十分敬服,对莲沐苏皆倾慕已久。 莲沐苏只得回礼应酬,那群书生热情得很,从重考之日说到《公论》的品评,还特地邀请他去文会宴,请他无论如何也要去。 另一群吵架的书生借机想离开,郑姓学子眼尖看见,大怒说另一群田姓领头的事儿还没理论完,放狠话让他们等着,看见莲沐苏还在才讪讪止了嘴。 看莲沐苏疑惑,伍姓学子当即解释了一番,原来郑学子与田矬子就重考之事打赌,谁赢谁是爹,郑学子赌莲沐苏赢,田矬子赌莲沐苏输,最后郑学子赢了。
第739章 帷帽小姐 原也没想讨这笔喊爹的赌债,毕竟郑学子极看不上田矬子,有这样的儿子他宁愿断子绝孙,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只要田矬子不在郑学子面前蹦跶,他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也不在意。 但他高风亮节,不代表别人就如他这样。 昨日下午他们逃了书院的课,去靖水楼时,听见有人高谈阔论,那田矬子竟然说自己宽容大度,打赌赢了也没有追究郑姓学子,话里话外都在败郑学子名声,暗示郑学子输不起不守信用,旁边一群人附和,高捧田矬子,极力贬损郑学子。 读书人的名声最是要紧,他们一听勃然大怒,当即前去理论,谁知田矬子仗着没立下白纸黑字,当初身边都是自己人,也没人能作证,嚣张地倒打一耙,两群人就此拉拉扯扯,后不欢而散。 昨夜回去后,不知哪来的一群人追着想打郑学子,遇巡卫队才逃过一劫。 他们仔细一分析,像是田矬子的手笔,因田矬子此人极高调张扬,世家出身,爱附庸风雅,作诗狗屁不通被那群攀附的人捧得飘飘然,簇拥了一堆狐朋狗友,暗地里的龌龊事不少做,那些人像是家丁,所以他们今日才来理论。 莲沐苏听明白了原委,正要说个几句,却听那郑学子忿忿道:“什么世家出身,往脸上贴金,也就那帮无知蠢人信罢了,妄图攀会。我早请……” 想起了什么,他硬生生改口道:“我早打听出来了,他不过是田家的旁支罢了,借嫡系之势耀虎扬威,且等着吧,田家嫡系这日子都不好过,早晚有他死的时候。” 伍学子奇道:“郑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郑学子顿时卡壳,支吾半天:“这,这是我道听途说的,当不得真。” 待说完,又咬牙切齿道:“不过他再敢如此欺辱我,有他好受的!” 别以为他没人,他只是不想告诉家里而已。 伍学子捅了捅他,郑学子醒过神来,连忙不好意思地收敛了怒容,一群人对着莲沐苏作揖,道见笑了,大庭广众如此这般有辱斯文,实在是气不过。 莲沐苏含笑道狂犬吠日,日虽无惧,却多有烦忧,可以理解。 众人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郑姓学子得到认同,更是激动不已。 不料莲沐苏话锋一转,道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即衰,戒之在得’,意气之争于事无补,非君子所为,诸兄皆是夯实学业的年纪,读书方能正道,万万不可逃学院的课了。 昨日京中各大书院还未休沐,故而他们的确是逃了课出来的,善学广场那日也是…… 众人听得面红耳赤,纷纷拱手说受教了,有人道他们今后不逃了,不过难道就由着田矬子诋毁郑学子吗? 莲沐苏神秘一笑,道也有法子,让郑学子过来,附耳说了几句,听得郑学子眼界大开,双眼发亮,惊呼道:“连兄,这样也行?” 他人有些傲气,却并不傻,不过几句话就转过了弯,听明白了意思。 莲沐苏微微点头:“助他扬名,遂他心愿,自然成你所想。” 说完开始告辞。 郑学子心里火热,深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比那些死读书好多了,他恋恋不舍,最后望着人走出了很远很远,才收回目光。 等人走后,众人都憋不住了,开始追问刚才莲沐苏说了什么。 提到这个,郑学子顿时神采飞扬:“让田矬子的牛皮吹破,往后自是无人再信他。” 他低声跟着众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起来,直听得众多学子大开眼界,他们这群人心思单纯,哪能想到这样的妙招啊。 有人双眼冒光,发自肺腑地崇拜道:“既不违背圣人所言,又有成人之美,还替咱们打根儿解决了问题,不愧是有大才之人啊……” 另一人道:“是啊,还能这般灵活运用,圣贤书教我等不可背后道人长短,可没说不能赞人。” 当下郑学子一腔热血说将此事包在他身上,包管那田矬子往后在士林之中蹦跶不起来,直接与众人告辞,回家去了。 回家后他让管家去找来一群老妈子老婆子,挑嘴皮子最利索的那些,当日就派去各大文人墨客爱聚集的地方,把田矬子那些狗屁不通的诗词散播出去,将诗词和田矬子夸得天花乱坠。 没几日京中文人圈子就传遍了,有个姓田的寡廉鲜耻,写的诗词狗屎一坨,竟敢自比诗圣诗仙,于是文人纷纷出动,手持笔杆明嘲暗讽,甚至有人找田矬子挑战,击得田矬子节节败退,声名狼藉,自此后再也不敢参加诗会,去文人多的地方。 郑学子听后,畅快地大笑三声,心中对莲沐苏的崇拜之情更加滔滔不绝,又捶胸顿足当时被岔开了,不知道人会不会去文会宴。 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说回来,莲沐苏好不容易摆脱一波人,到了一条僻静的胡同。 难得看见自家公子带上几分狼狈,五生出言调侃:“二公子说得对,公子一出来,路都堵了几分,那群书生和那些小娘子望见您就走不动道,若不然您也学学小娘子带个帷帽吧。” 莲沐苏笑着轻斥:“莫学二弟那般胡说。等过阵子空一些,你需沉下心去专心读书才是。” 五生顿时苦了脸:“公子,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若不然您戴斗笠吧,您的风华衬得日月无光,不戴我担心被那些书生和小娘子堵得咱们天黑都找不到老夫人,唉。” 莲沐苏失笑摇头,大感无奈。 旁边传来“噗嗤”一声,莲沐苏和五生转头望去,便见一名头戴帷帽的小姐似在掩着嘴笑,微风吹拂薄纱,露出若隐若现的秀美脸庞,旁边有个同样带着帷帽的侍女相伴。 莲沐苏当即移开眼,作揖道:“失礼了。”转身便要带着五生离去。
第740章 巧舌如簧 “公子风华无双,我这有多一顶帷帽,尽可拿去,急公子所难。”那名头戴帷帽的小姐,声音宛若金玉相碰,悦耳动听,语中却带戏谑之意。 小姐话音未落,旁边侍女摘下头上帷帽,脸上挂着俏皮笑意,朝着他们走来,还未来得及转身的五生,只觉一阵香风袭来,那侍女样貌竟十分俏丽,一时看得有些发痴。 莲沐苏转回身去,微微低头垂眸,举止有礼,直接推却:“多谢小姐美意,某不必了。” 这次不管那名小姐的反应,他拉着发痴的五生直接走出胡同,消失在尽头。 那侍女不由噘嘴,道:“好个不解风情的男子,既知是小姐美意,怎还推辞。不过确实是个正人君子,一眼也没有瞧奴婢呢。” 帷帽小姐款款走近,帷帽下精致的面容浮起一丝笑意,嘴里喃喃:“这便是爹说的连慕么?听爹说得千般好万般好,确不如一见……” 也不知她的这一见是觉得人好还是人差。 侍女望向巷道口。语气充满遗憾:“可惜有些跛脚。” 想起了什么,她一跺脚:“都什么时辰了,老崔头他们怎还不抬轿过来接小姐,哎,可急死奴婢了。” 话音未落,胡同口尽头便出现了一顶精致的轿子,轿子上有个吕府的标记,这位小姐正是刑部尚书吕行之的千金。 当初善学广场重考时,刑部尚书也跟着吏部尚书去了,自知有范公在,自己抢不到这个门生,便动了其他的些许念头。 从那时起,他在家中总是不经意间谈到莲沐苏,训儿子时提起做比较,教导儿女时聊几句,与妻子闲谈时说几句,时不时谈一谈,有次甚至发出“也不知谁有那般好的运气能得此子做女婿”,引得吕家长女侧目不已。 在外铁面无私的刑部尚书,回到家中就拿自己女儿没办法了,他的女儿他清楚,别说什么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女儿不点头,他下不了那个狠心,这才一拖拖到十九岁。 此刻,吕家千金扶着侍女的手,坐上了轿子,帷帽下朦胧的面容让人看不清神色。 四个轿夫抬着轿子朝吕府缓缓行去。 后宫之中。 莲花觉得贵妃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以前一见她便口口声声喊她莲妹妹,现在直接叫她莲美人了;以前一见她便是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现在整个人对她十分冷淡,甚至不怎么掩饰眼底那抹憎恶。 这个样子,怎么说呢,别人觉得胆战心惊,她倒是觉得甚好,她最不耐烦应付笑里藏刀了。 她摸着小下巴将人端详来端详去,不其然碰见薛贵妃如利芒一般射来的视线,她当即露出八颗整整齐齐的洁白小贝齿,展颜对人一笑。 薛贵妃胸间一阵接一阵的气血翻腾,将视线挪开,阴冷地略过莲花的肚子,最终收回目光。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恨煞人也! 得到消息前,贵妃从未想过人还好端端的,毕竟是小产大伤,怎么着也得养几个月才恢复过来,当年她就是如此。 听到消息后,贵妃惊得当下打翻了茶盏,捏着碎瓷片划伤了小指也没感觉到痛,只一脸震惊和不可置信,匆匆包扎了细小的伤口,直接坐上步撵亲自前来查看。 远远就见莲花唇红齿白,心情开朗,气色极佳,再反观她自己,心有郁结不得舒展,容色憔悴,若不细细上妆,便能看出面有疲惫容色憔悴老了几岁的模样,她当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掐起一片红痕。 待看到莲花若隐若现的滚圆肚子,她一口银牙咬碎,双眸发红,心口怨毒难解,直恨不能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若不是崔兰儿哭声惊醒了她,她差点失态。 一个小小的美人竟如一粒铜豌豆一般,蒸不烂煮不熟又捶不匾,她爹出手竟也没能将人连同腹中胎儿除掉,尤其是那腹中的皇嗣。 此时贵妃高坐步撵之上,高高在上、阴冷地俯视众人,面上再无一分往日和善的笑容。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赵美人周常在恭顺地垂首,贾答应缩作一团满腹心事,孔茵茵哆嗦着唇十分不安,皆不敢抬头直视威仪,只除了莲花与那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崔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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