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竹微微一笑,拱手道:“十皇子谬赞,姜某才疏学浅,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老鼠,蒙准了而已。” “姜少傅谦虚了,当初主持春闱的几位考官看过姜少傅的答卷,皆是交口称赞,称你的文章清劲飘逸,通篇布局疏朗,呼应顾盼,是百年以来唯一个习得苏谨之神韵的人杰。有道是宝剑赠英雄,好书送知己。既然姜少傅与苏先生如此有缘分,小王就将这本古籍赠予你了。” 听到十皇子命侍从将古籍送到姜宅,姜玉竹连忙摆摆手,推辞道:“十殿下,这本古籍太贵重了,姜某无功不受禄,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詹少辞看向姜少傅身旁空置的坐席,于是撩开衣摆坐下,他倒上一盏酒递给少年,神色真诚,目光灼灼: “姜少傅鼎力反对太子与姜小姐的婚事,就是对小王最大的支持。想必你同小王母妃的想法一致,认为姜小姐这般清逸灵秀的女子,不适合后宫勾心斗角的生活。” 末了,他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生怕对方听不明白,又眨了眨眼补充道: “姜小姐身子赢弱,需要精心调养,自然也不能随便找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弟,嗯...若是个有爵位,有上进心,不差银子,还不曾婚配的王爷,倒是和姜小姐极为登对。” 十皇子这席话,就差指着鼻子说自己才是姜小姐的良配。 姜玉竹呛了口酒水,以长袖遮面轻轻咳了几声。 詹少辞见状,抬手拍了拍少年的后背,继续道:“姜少傅和姜小姐兄妹情深,想来也不想让妹妹嫁入深宫,从此和家人分离,正巧小王的新王府打算重新修建,听说岁锦巷那边的风水不错...” “十弟真是有心了。” 冷冰冰的声音在二人头顶上响起,姜玉竹和十皇子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到眉眼清冷的太子正俯视着二人,男子那黑涔涔的目光落在十皇子正扶在姜玉竹的手上。 詹少辞被太子阴沉沉的眸光盯得背脊发凉,他下意识收回手,又觉得他这样表现有失男子气概,姜少傅若是瞧见了,岂不要认为他不是姜小姐托付终身的良配。 情从心头起,詹少辞的胆子肥了一圈,他蹭地站起身,振振有词道: “九哥,臣弟正在同姜少傅商议新府邸的选址之事,岁锦巷离朱雀街不远,出门就是早市,环境好风水又好,臣弟想要将新府邸建在岁锦巷....” 近水楼台先得月,既然太子占了姜少傅这个楼台接近姜小姐,詹少辞决定干脆自建楼台搬到姜府隔壁,日后他和姜小姐成了毗邻,自然多了来往的机会。 詹少辞身材挺拔,容貌袭成他江南母妃的特质,五官精致端正,鲜眉亮眼,在一众皇子里算是出挑。 不过他和太子站在一起,二人虽然个头差不离,可身上的气度却差之千里。 詹灼邺淡淡看向闷头吃饭的小少傅。 “少年”若无其事用玉箸哗啦着盘里的饭菜,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他又气又笑。 圣旨婚约都拦不住这株国色天香的娇花,惹得墙头惦念的蜂蝶要在墙外安营扎寨。 他收回目光看着十皇子,语气淡淡:“父皇一直挂念十弟新府邸的选址,既然你心中已有抉择,孤会上奏给工部去兴工。” 詹少辞神色微怔,惊讶于太子竟这般轻易就松口了,他唇角的笑容还未绽全,又听太子冷声道: “姜少傅,姜伯父如今已是三品官员,户部为姜家重择一套宅院,就在孤的府邸旁边,你记得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姜伯父,早些搬出岁锦巷。” 姜玉竹点点头,继续闷头干饭。 “九哥,你....” 詹少辞瞪圆双眼,硬着脖子不甘示弱道: “九哥,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明明是臣弟与姜小姐结识在先,可你半路横插一脚,用星宿箴言强迫姜家就犯,你没看姜小姐为了躲避你,都借口逃去江陵去了。” “九哥,强扭的瓜不甜,你何必强人所难呢?” 詹灼邺轻轻转动大拇指上的紫玉扳指,唇角笑意清浅:“孤若没尝过瓜的滋味,就不会找父皇赐下婚约。礼部已选好良辰吉日,不日便会昭告天下,九弟再遇见姜小姐,理应唤她一声嫂嫂。” 言下之意,便是孤已经尝过了姜小姐的瓜,味道甚甜,甜到他心坎里。虽说先到先得,可他已将瓜吃了一半,父皇只能厚着脸皮帮他去姜家索瓜。 至于十弟你啊,还是去别处找瓜吃吧! 十皇子目瞪口呆,脸色煞白,好像被雷劈中了一般愣在原地,过了片刻,他高声嚷嚷道: “九哥..你...你竟然对姜小姐...莫非假山里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够了!” 见周围宾客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瓜主姜玉竹重重放下碗筷,紧绷着小脸瞪向两位争瓜皇子,训斥道: “大庭广众,太子和十皇子都是金尊玉贵的人物,就算你们二位不要脸面,也要顾及姜某家妹的声誉。” 十皇子不甘心闭上嘴,听了太子的话后,他无心再去观赏台上的舞曲,心思全都神游在天外。 太子对姜小姐这颗香瓜,究竟吃到了那一步,是浅浅啃了瓜皮一口,还是得寸进尺一口气吃到了瓜心。 悠扬的丝竹声终止,台上舞姬们挥舞着长袖鱼贯退下。 靖西侯起身向皇帝行礼道:“启禀陛下,臣从陇西马场遴选出一百匹出类拔萃的大宛马,请陛下移驾观景城楼,观赏臣新建立的赤尨骑兵。” 耀灵帝在皇贵妃的侍奉下,今夜多饮了几盏酒,此时他兴致高昂,听到靖西侯的提议,欣然允诺。 荣华殿在建造当初,就是为了给班师回朝的大燕将帅接风洗尘。特在大殿东西两面设有十丈高的观景城楼。 城楼下便是方方正正的英雄台,长宽各有二十丈,能容纳下千余名兵马进行演练。 大燕以东为贵,耀灵帝与一众皇亲国戚登上东面观景城楼,其余宾客则陆陆续续登上西城楼。 英雄台四周架起高高的篝火,整个台上亮如白昼,城楼大门向两侧打开,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楼上的宾客们伸长脖子看去,瞧见百余名身穿黑色铠甲的赤尨骑兵如黑云一般呼啸刮来。 霎时间,鼓声大作,琴音肃杀,战马嘶鸣,这股恢宏气势让在场众人不禁感到热血沸腾,仿若自己就身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 靖西侯目光如鹰隼锐利,他扫视英雄台上威风凛凛的赤尨骑兵,扬起手中军旗,声音如雷: “赤尨骑兵听令,鱼鳞阵!” 下一刻,赤尨骑兵动如雷霆,眨眼间便布好了阵法。 围观宾客们齐声发出惊叹,其中不少世家公子更是指着皮毛光亮的大宛战马,眼中满是羡慕。 姜玉竹手扶凭栏,她看着玄甲骑闹出震天动地的动静,眉头紧缩,神色严肃。 一旁的十皇子愁眉不展,显然还未从刚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詹少辞环视四周,惊奇地咦了一声:“姜少傅,太子去哪了?他没有同咱们一起上城楼吗?” 姜玉竹没有言语,只是凝眉观望向那黑漆漆的城门口。 东城楼上,靖西侯眉梢轻挑,唇角扬起自信的笑意,转而对耀灵帝解释这道阵法的精妙之处。 耀灵帝手捋长须,看向英姿勃发的赤尨骑兵,欣慰地点点头。 “下一道,雁门阵。” “陛下,这雁门阵是大皇子想出来的方阵,以左右两翼的骑兵为主力,可将主帅和战车护在中心,两翼骑兵负责冲锋陷阵,后军步兵善后,可攻可守,威力无穷。” 耀灵帝眼底闪过诧色,他看向一旁的大皇子,眉眼含笑道: “想不到你在阵法上还颇有天赋。” 大皇子面色恭谨,他垂眸谦虚回道:“启禀父皇,儿臣只是从兵书上琢磨出来的方阵,不过是纸上谈兵,远不及太子身经百战,用兵如神。” 听到用兵如神四个字,耀灵帝眉梢微敛,他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纸上谈兵终究只能习得皮毛,你还是要去军营里多走一走,算起来,太子协理兵部有些时日了,不如你帮着他...” 西城楼的宾客们忽然发出一阵惊呼声,耀灵帝循声看向英雄台,脸上浮现一抹惊讶的神色。 只见一名身穿银色铠甲的男子骑着白马冲向雁门阵,瞬间冲散了方阵。 男子头戴凤翅兜鍪,身上鱼鳞纹铠甲在月光下闪动着肃杀的银光,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眸盛着月色。他腰背笔直地坐在马上,整个人隽武不凡,身下纯白色的骏马不染纤尘,体型流畅,四蹄激烈跃动,蹄铁踏在土地上,扬起一阵又一阵的尘土。 “是太子殿下...” 城楼上有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太子,兴奋惊呼道:“太子这是要挑战赤尨骑兵的方阵吗?” 更是有人觉得太子所骑的战马从未在马市上见过,不由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太子骑得是什么马,我怎么从未在马市上见过这种马。” “听说是北凉马场养育的新战马,名曰铁蹄马。” “这马蹄子比碗口还大,倒是名副其,就是不知有没有西域的大宛战马厉害?” 太子手握长枪,一人一马立于月下,夜风吹过他龙纹绣纹披风,猎猎作响,整个人英姿勃发,气势非凡。 城楼上的贵女们不由看痴了,只恨自己没有姜家小女天煞孤星的命格。 耀灵帝目露惊讶,他对一旁脸色铁青的靖西侯问道:“这...太子攻破阵法,也是王卿今夜的安排?” 当然不是。 靖西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正要回答,英雄台上的太子忽然开口: “启禀父皇,儿臣听闻靖西侯麾下的赤尨骑兵骁勇善战,再配上大宛战马,可以一当十,故而儿臣换上戎装,想要与赤尨骑兵切磋一下。” 耀灵帝龙眉紧促,板起脸训斥道:“胡闹!” 天子一怒,无人敢言。 这时,皇贵妃走上前柔声解围:“陛下息怒,太子年轻气盛,只是想同赤尨骑兵切磋一下,刀剑无眼,太子刚刚已经赢了,看来炎儿布下的阵法不过是纸上谈兵,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向太子学习。” 大皇子比太子大上七岁,在文武百官面前被太子拂了面子,他不气恼,反而随皇贵妃一起为太子求情: “父皇,太子以雷霆之势击破方阵,儿臣输得心服口服。” 看着大皇子谦卑稳重的姿态,耀灵帝满意地笑了笑,正欲要将此事翻篇过去,又听太子语气平静道: “大皇兄的阵法虽然平庸,但若是兵强马壮,倒可以在孤的沥泉枪下抵挡片刻,倒不至于一击溃散。” 在场宾客们听到此言,不由觉得太子这话太张狂了,直言嘲讽大皇子布阵烂不说,还暗讽赤尨骑兵不堪一击,陇西马场精挑细选的战马都是软脚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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