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怪你,谁能料到那个姜少傅竟会通晓口技。” 提起姜少傅这个人,大皇子面色微沉,他冷声道: “此人不是头一次坏事了,好似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个姜少傅总是能在万险中拉上太子一把,儿臣也想过暗中处理掉此人,可太子对他看得紧,儿臣派去的人都被太子悄无声息的处置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皇贵妃轻笑了一声,双指蓦然扯下一片花瓣,冷冷盯着娇艳夺目的花瓣陷入水洼,一点点沾染上污泥浊水,最终失去光彩。 若只靠天意,出身卑微的她又怎会坐到如今的位置,随手折断世人仰望的富贵花。 她只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______ 亥时末,太子府。 竹意轩内仍亮着微弱的烛光。 寝室中,苓英正在给姜玉竹烫伤的掌心上涂抹药膏,缠上透气的白纱布。 “奴婢真不明白,为何每次太子遇难,总需要公子受些伤来逢凶化吉。” 此事莫说苓英搞不明白,就连有着状元之才的姜玉竹同样茫无头绪。 或许...上辈子她就是话本里玩弄人心的下头男主,曾对女主太子始乱终弃,才换得今生频频降临的血光之灾。 主仆二人正准备熄灯睡下,忽听门框咣咣作响。 “都这个时辰了,会是谁啊?” 苓英轻声嘀咕,她飞快帮姜玉竹穿戴好衣裳,不情不愿将雕花木门打开一道缝。 余管事焦急的脸庞映入眼帘,他伸长脖子看向屋内的姜玉竹,急急道: “姜少傅,太子殿下喝了十几坛桃花酿,再喝下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您快去劝劝殿下罢。”
第42章 解开心结 姜玉竹让苓英打开雕花门扇放余管事进来, 她凝眉问道:“太子殿下为何饮了这么多桃花酿?” 余管事面色沉重地长叹了一口气,徐徐解释其中缘由:“每年酉月初十是先皇后的忌日,每逢这个日子, 太子殿下就会将自己关起来, 不让任何人近身,今天在虞祭大典上发生那件事,怕是....勾起了殿下不好的回忆,殿下才会借酒消愁。” 姜玉竹面露不解,追问道:“是什么不好的回忆?” “哎...要说起殿下的小时候, 可并非是现在这幅冷冰冰的模样...” 随着余管事娓娓道来,渐渐揭开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原来太子在年幼时,心性与寻常孩童没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更顽劣一些。 有一日, 太子好奇北凉以外的州城是什么样子, 于是避开看守的亲卫, 独自一人乘马来到雍州城。 从小生活在冰天雪地, 消息闭塞的凉州, 太子对熙来人往的城池大感新奇, 不知不觉走进一间茶坊。 恰好茶坊里有从京城来的说书人, 正在口若悬河谈起大燕八年前的那场动乱。 “卓家军镇守在高达万仞的陇西山下, 卓大将军认为羯族人不可能越过高山侵犯大燕,并且自视功高, 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和皇帝争夺兵权上,平日里疏于整顿军纪,这才致使西启国大军来犯时, 号称无坚不摧的卓家军不堪一击,接连丢了十三个州城, 险些被羯族人打至京城里。后来,多亏咱们的扶远将军力挽狂澜,将这群穷凶极恶的羯族人打回老窝,不然那还有咱们如今的太平日子啊!” “与卓大将军不同,卓皇后是一位明辨是非,大公无私的贤后。传闻卓皇后在咽气前,曾规劝皇上将太子送去北凉,好化解太子身上的灭国煞气。要说也真是邪门了,自从太子被送到北凉后,扶远将军率领残余兵马打退了羯族人,就连南方接连不断的暴雨亦停了,看来司天监占卜出的箴言不假,太子乃是天煞孤星转世,专克亲近之人,身载祸国之命...” 当年的太子年轻气盛,听到说书人这席颠倒黑白的故事,当即抽出腰间宝剑抵在那人脖颈儿上,让他从实道来。 茶馆里的食客们瞧见横眉冷目的少年郎,吓得四散而逃,纷纷叫喊着杀人啦。 闻讯而来的巡查兵认出在茶馆闹事之人正是幽禁在北凉的太子,匆忙跪地叩拜。 “原来他就是被皇帝送去凉州的太子!” “不愧是天煞孤星转世,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不分青红皂白,竟要当街杀人!” “太子来到咱们雍州城,今年的庄稼会不会颗粒无收啊?” “真够晦气呐!” 年仅十岁的詹灼邺冷眼望着匍匐在四周的人群,这些人虽然卑躬屈膝,可投向他的目光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和厌恶,仿若在看一个怪物。 他真的是一个怪物吗? 就连他的亲生父母都忍不住憎恶,厌弃,要将他远远遗弃的怪物! 余管事抹了一把眼角湿润的泪水,感慨道: “后来,太子殿下被靖西侯送回北凉,不久后,西州大旱的消息传到京城,司天监那伙人又开始造谣生事,硬说是太子擅自离开北凉后引起的天灾。陛下当即下旨,把负责看守太子的亲卫兵全处置了,哎....从此以后,太子殿下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这些谏官太过分了吧,西州气候本就干燥,赶上风调雨顺的时候,一年还要旱上两次,这种无妄之灾要硬扣在太子头上!” 一旁的苓英听了,都忍不住为太子鸣不平。 余管事苦笑一声:“年当殿下年纪尚小,还未接管过北凉兵权,活脱脱就像个没长牙的狼崽子,任谁都以踩上一脚。” 时隔多年,昔日的狼崽已经退去稚嫩毛发,长出锋利的尖爪和獠牙,足以撕碎一切小瞧他的敌人。 可即便少年已成为威风凛凛,威震四方的狼王,始终有着对亲情的渴望。 只是这种渴望被现实一次次搓磨殆尽,最终封存于心底。 姜玉竹叹息一声。 “苓英,你去拿一件外衫来,我去看一看太子殿下。” “可公子,都这么晚了....” 苓英欲言又止,心想都这么晚了,听余管事说太子还饮了不少桃花酿,她家小姐这一去,岂不是肉包子打天狗——有去无回! 姜玉竹何尝不知苓英心中的想法,她原本不打算去趟这趟浑水,可听到余管事讲述起太子年幼时的故事,内心还是被狠狠触痛了下。 她从小得父母守护,兄长爱护,才能固守初心,不被流言所扰,不受世俗所缚。 可太子从小到大,从未有一时片刻得到过亲人庇护的滋味,那等孤立无助的感觉,犹若狂风暴雨中一株苦苦挣扎求生树苗, 今夜,她不想让太子再独自一人面对。 月色下,姜玉竹走得很快,就在快抵达蘅芜院前,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姜少傅,您这是....?” 余管事不明白小少傅怎么突然间不走了。 姜玉竹抬头看向天上的皎月,喃喃道:“不急,咱们先去小厨房,给太子殿下煮一碗面。” “煮面?” 余管事掏了掏耳朵,再三确认,见姜少傅执意要煮面,他只好让云奇把炉灶里的柴火点上,顺带给手上有伤的姜少傅打下手。 姜玉竹平日里没下过厨,不过煮上一碗简简单单的长寿面,还是游刃有余,即便一只手缠着纱布,半柱香后,仍端出了一碗像模像样的面条。 她坚持要煮这碗长寿面,因她想起今天不只是先皇后的忌日,还是太子的生辰。 亦是她的生辰。 “咚咚咚” 姜玉竹叩响了太子的房门。 “出去。”男子清冷的声音比天上的月色还要冰冷三分。 “殿下,是臣。” 平平淡淡四个字,让屋内男子陷入了静默,少顷,一道颀长身影缓缓投映在窗纸上。 雕花木门向两侧拉开,月光倾泻在男子清隽俊美的脸庞上,眉如远山,薄唇微抿,赤红眼尾微勾,逸态横生。 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姜玉竹蹙了下眉心,平静道:“殿下,空腹饮酒伤身,臣给殿下煮了碗面。” 詹灼邺静静凝望眼前的小少傅,一双漆黑眼眸宛若冰封寒潭,深沉且冰冷。 月色下的少年干净又纯洁,眸底好似盛满了细碎星光,手捧托盘,盘内置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金黄色的面汤上还点缀着绿油油的葱花。 小少傅秀气的小脸隔着氤氲缭绕热气,淡淡望向他。 目光触及少年莹白鼻头上沾着的一层烟灰时,詹灼邺结满寒冰的双眸好似注入了一丝阳光,缓缓消融了冷意。 见太子直勾勾盯着她不说话,姜玉竹又催促道:“面刚煮好,殿下要快些吃,不然就坨了。”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 姜玉竹顺势走进屋,她收拾好八仙桌上东倒西歪的酒坛,将盛着面条的瓷碗放下,又递给太子一对玉箸,单手托腮,目光中流露出老母亲头一次给儿子下厨的殷切。 詹灼邺低垂下头,吃了一大口面,紧促的眉心缓缓舒展开。 自从他三年前回到京城,每每入宫时,耀灵帝都会留他在偏殿用膳,宫中御厨厨艺精湛,每一道御菜,皆选用最珍贵的食材,最繁复的手段烹饪出来,摆盘精巧,呈到天子面前。 可那些巧夺天工的佳肴美馔,却败给了眼前这碗朴素的面条。 忽然,一双玉箸出现在眼前,毫不客气夹走碗中面条。 姜玉竹见太子埋头吃得甚香,不由好奇她煮的面条究竟有多好吃,于是夹起几根品尝了下,顿时皱起了小脸。 嗯...味道寡淡,甚至还有点夹生,也不知太子是怎么吃下去的? 很快,这碗半生不熟的面就被太子吃干净了。 “少傅做的是什么面?” “回禀殿下,臣做的是长寿面。” “长寿面....” 詹灼邺慢悠悠品味这三个字,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天下之人,都盼着孤这个天煞孤星早早坠落,何来长寿之谈...” “呸呸,今个是殿下的生辰,忌讳说不吉利的话...” 姜玉竹刚呸了一声,下巴就被太子捏住了,她在错愕中对上男子缓缓逼近的清隽面庞。 太子的眼眸原本就很好看,是世间少见的瑞凤眼,浓一分则张扬,浅一分则寡淡,这双甚绝的眸子嵌他深邃的眉骨下,幽深似海。 男子今夜多饮了几盏酒,眼角绯红,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眉目含情,风流蕴藉。 “孤有少傅一人的真心,便足矣...” 面对太子缱绻目光,姜玉竹心中莫名地发虚,若放在平日里,她还可以宽慰自己看在太子的绝色皮囊上,虚与委蛇上一二。 可男子此时望着她的眸光潋滟多情,复杂到难以言喻,仿若她就是黑夜中的光束,黎明前的曙光,是他晦暗人生中的唯一救赎。 姜玉竹自感受之不起,于是微微侧过头,那炽热的唇瓣就落在她的面颊上。 薄唇寸寸游移,卷过她的耳垂和鬓间碎发,拂来的酒香犹如实质,染醉了她的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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