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瑛瑛肚子里的孩子是长房唯一的血脉,若是二房和三房的人当真起了歹心,她也不怕与她们撕破脸皮。 在此之前,她与薛怀更要担负起保护瑛瑛的职责。 “母亲知晓你看重瑛瑛,你也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孩子,该如何行事,母亲都听你的。”庞氏如此说道。 薛怀与庞氏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赶赴相熟的太医府上。 昨夜他已趁着瑛瑛熟睡之后翻阅过医术古籍。 似瑛瑛这般身子羸弱的女子,生产时遭遇的痛楚会比旁人更大几分。 且妇人生产犹如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回。 薛怀方才从喜悦中抽身而出,便不得不未雨绸缪地思虑起九个月后的生产事宜。 他无法承受失去瑛瑛的痛苦,便打算从根源上杜绝任何会让他失去瑛瑛的可能性。 薛怀备了厚礼登门,朱太医听闻他大驾,登时疑惑不已。 他与薛怀并无什么私交,况且这位薛国公世子也是出了名的清高,好端端的来他府邸上做什么? 朱太医换了身衣衫后便赶去前厅做客。 一见薛怀清落落地坐在扶手椅里候着他,朱太医心里愈发疑惑。 两人见礼之后,薛怀将自己备好的礼单递给了朱太医。 本以为只是糕点和茶水一类的礼品,朱太医便也没有推辞,只趁着薛怀饮茶的功夫偷瞥了一眼礼单。 结果却瞧见了田契和庄契以及京城里最值钱的两件铺面。 朱太医险些被刚饮下喉咙的茶水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薛怀适时地抱以最真挚的关系:“朱太医,您没事吧?” 朱太医瞪大了眸子注视着薛怀,满脸错愕地问他:“老夫也不与薛世子卖关子了,您可是犯了什么事?要寻老夫来为您假死脱罪?” 刹那间,朱太医只能用这样诡异的猜测来平复自己的心绪。 不然,一向清高自许、不爱人际往来的薛怀会何会奉上如此厚礼? 第49章 恼意 薛怀却是淡然一笑道:“太医怎会有此猜测?” 朱太医瞥他一眼, 愈发拿不住薛怀的心思,这厚礼自然也不肯收。 “世子爷究竟是为了何事,特意来寻老夫一趟?”朱太医忍不住心中的疑惑, 刨根问底道。 薛怀也不再卖关子, 便立时从团凳里起了身,肃着容对朱太医行礼道:“求太医赐薛某一份绝嗣药。” 话音甫落,朱太医只觉得自己手里端着的茶盏冒出了层层叠叠的热气, 烫的他险些失了神。 绝嗣药?薛世子好端端地为何要向他讨要绝嗣药? 莫非他是想拿来整治家中恃宠而骄的妾室?可照京城的流言来看, 薛世子内院里并没有妾室。 “老夫斗胆问一句, 薛世子是要给谁服用这绝嗣药?”朱太医追问道。 薛怀依旧是那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闻言便笑道:“自然是薛某自己服用。” 朱太医惊得险些丢开了手里的茶盏,他来回张望了一番后,叹道:“可老夫听闻薛世子是长房唯一的子嗣,如何能贸然服用绝嗣药?承恩侯和侯夫人知晓了还不扒了老夫的一层皮?” 古往今来,便没有听闻过世家大族的世子爷服用绝嗣药的说法。 朱太医自然不敢应承此事。 薛怀早料到了这事不会如此顺利, 只是他昨夜翻来覆去思虑了一夜, 早已决定好了要服用绝嗣药。 待瑛瑛顺利生下腹中胎儿后,无论男女,他都不会再让瑛瑛有孕。 如今瑛瑛腹中的胎儿, 一是为了让瑛瑛心安, 二也是为了全父母双亲的期望。 区区一个“心安”与“期望”, 便要瑛瑛背负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挣命般地生下孩儿来。 无论是男是女, 这笔买卖都是稳亏不赚,薛怀不愿意让瑛瑛置身险境, 便干脆向朱太医讨要了绝嗣药。 朱太医并不知晓薛怀心里的沟沟壑壑,他只是摇了摇头, 反复地念叨那一句:“哪儿有男子服用绝嗣药的说法?老夫可不敢。” 他一味地说不敢,说没有这样的道理,却没有提及他没有绝嗣药一事。 薛怀的心又安定了不少,笑吟吟地说:“太医何必这般自苦?是薛某向您讨要了绝嗣药,将来无论出了何事,都由薛某一人承担。况且家尊家慈都是和善随性之人,绝不会因薛某的念头而攀扯上旁人,太医您大可放心。” 薛怀将话说的这般明白,态度也如此恭敬,奉上的礼单也深得朱太医的心。 朱太医踟蹰一番后,便对薛怀说:“既如此,薛世子便与老夫写一纸诺信在,言明这绝嗣药与老夫没有半点关系,可好?” 薛怀笑着应道:“都听太医您的。” 说罢,朱太医便命小厮们为他研磨摆纸,三两下便写好了诺信,薛怀也在诺信上按好了手印。 之后,朱太医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笑着与薛怀说:“还是薛世子您见多识广,这绝嗣药由男子服用才最为妥帖,也不会伤人根本。” 只可惜京城中的世家公子最讲究子嗣传承,便是杀了他们,也不肯服下绝嗣药。 薛怀笑着坐在朱太医身旁,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 被他沉静如水的眸光一盯,朱太医也觉得自己的笑意有些不合时宜。 他便道:“薛世子还是要三思而后行的好,这绝嗣药一旦服下,便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薛怀仍是和善地笑道:“多谢太医关系,薛某明白。” 话已言尽于此,朱太医反复在心内搜罗,却也不知该与薛怀说何话语来缓解彼此之间的尴尬。 良久,朱太医便饮了口茶,皱了皱眉头后问薛怀:“薛世子还有什么事寻老夫?” 明明他已把绝嗣药交到了薛怀手里,该说的客套话也说了个七七八八,怎么薛怀还是没有半点要告辞的意思? “薛某想向太医请教一些照顾孕妇的方法,还请太医您为我指点迷津。”薛怀谦卑地询问道。 朱太医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当下便笑着与薛怀说:“原来是世子夫人有了身孕,恭喜薛世子,贺喜薛世子。” 几番客套话之后,朱太医便看在厚礼的份上,教授了薛怀好些照顾孕妇的知识。 薛怀求知若渴,朱太医寓教于乐,两人简直是一拍即合。 当薛怀走出朱太医府邸大门时,日色已然昏黄不已。 金澄澄的夕阳洒落人间,他踩着余晖回了承恩侯府。 瑛瑛正候着他用晚膳,当下便笑盈盈地立在门廊中央,春风拂面的模样显露出她极佳的心绪来。 薛怀一瞧见瑛瑛单薄的身影,便难得对小桃沉了脸色,只说:“怎么不劝着些夫人?外头风大,如何能让她吹冷风?” 小桃垂着首默然无语。 瑛瑛便上前亲昵地攀住了薛怀的胳膊,笑道:“夫君别怪小桃,方才妾身披着墨狐皮大氅呢,只是披得久了,就觉得有些热。” 薛怀哪里是真的生气,不过是担心瑛瑛的身子罢了。 他料想着自己方才的态度太严峻了一些,便赧然地立定在门扉处,朝着小桃道:“是我方才太急切了一些,对不起。” 小桃被他这番饱含歉意的话语吓得瞪大了眸子,霎时只能一个劲地摆手。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芳华与芳韵在一旁偷笑,她二人都是承恩侯府的家生子,最了解薛怀的性子。 她们这位世子爷素来就是这样一副刚正不折的性子。 他若觉得自己有错,便会第一时间出言认错。 无论那人是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还是身份低微的小厮婢女。 在薛怀眼里都一样。 小桃陷入了震惊之中,瑛瑛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脸颊,笑道:“世子爷向你认错呢。” “夫人也取笑我。”小桃红着脸说道。 主仆几人说笑一番,厨娘们便奉上了食盒。 用过晚膳之后,薛怀便领着瑛瑛去内花园里散步消食。 两人相携着一步步走在深深浅浅的鹅卵石路上,时不时地相视一笑。 瑛瑛全身心地沉浸在初为人母的欢喜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薛怀隐含忧虑的眸光。 走了一程之后,荣禧堂的花嬷嬷在廊下笑着高呼道:“世子爷,世子夫人,老太太有请。” 如今天色已晚,薛老太太却在在此时传唤薛怀与瑛瑛,处处都透着怪异之中。 薛怀捏了捏瑛瑛的柔荑,劝慰般的递给她一个眸光。 “别怕。” * 荣禧堂内。 薛老太太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里,居高自傲地注视着大开的门扉。 片刻后,薛怀一身玄墨色对襟长衫,身旁立着娇娇盈盈的瑛瑛。 两人如神仙眷侣一般登对,踩着最后一丝霞光而来,夺去了荣禧堂内所有人的目光。 薛老太太神色激动,也不见往日里的冷凝之色。 她甚至还吩咐婆子们备好了手炉,一等瑛瑛进屋便蹙着眉打量了她一回。 “都是有孕在身的人了,怎么穿的这样少?” 薛老太太忙让婆子们递上手炉,并交代瑛瑛落座。 “往后不必拘礼,一切都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薛老太太无比和善地对瑛瑛说道。 自瑛瑛嫁来承恩侯府,薛老太太还是头一回对她如此和善。 瑛瑛受宠若惊,登时笑道:“多谢老太太的关心,孙媳知晓了。” 薛怀也察觉到了薛老太太异常软和的态度,心下也颇为松泛。 “祖母近来可觉得身子大安了?”薛怀问。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只说:“一把老骨头,不必多说。嫣姐儿昨日递了信回来,说她知晓自己错了,明儿忠勤公六十大寿,咱们还是要给你姑姑撑撑场面才是。” 话音飘入薛怀的耳畔,让他嘴角的笑意霎时落了下来。 薛怀哪里不知晓薛老太太在此时提起薛英嫣的用意。 只是他不明白——薛老太太为何偏心至此,薛英嫣是他心头上的珍宝,难道他薛怀和瑛瑛就是地上的草芥? 薛怀掩不住自己面容上的哀意,只冷冷淡淡地瞥了薛老太太一眼,而后问:“姑母认错了?瑛瑛,姑姑有来松柏院向你赔礼道歉吗?” 瑛瑛霎时摇了摇头。 薛老太太面上涌现几分难堪,她瞥了一眼 薛怀,翕动了嘴唇后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薛英嫣自小被娇宠着长大,性子倔强又冷傲,何曾有她主动向人低头认错的时候? 况且薛英嫣打从心底瞧不起瑛瑛的出身,即便惹恼了薛怀,也绝不会昧着良心低头认错。 薛老太太不过是怜惜自己的女儿,不想让薛英嫣在夫家没脸而已。 她以为时隔了一两个月,瑛瑛也怀上了长房心心念念的子嗣,薛怀便能既往不咎,与自家姑母重归于好。 薛老太太心间一凛,只觉得万分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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