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刻,她甘愿再度化身为刀,离开栖身的宝匣,去为主翁披荆斩棘、开疆拓土。
第246章 单刀赴会 虽说在意气的冲动下,晁灵云已经决定好要去潞州,可当她回到光王宅,见到环绕膝下的儿女,她的心还是立刻软成了一滩水,原本金石般坚韧的心肠,此刻只消孩子们随便翘根小指头,都能戳得她心口生疼。 舍不得!实在是太舍不得了!她抱抱这个,再亲亲那个,一个个都那么娇娇软软香香嫩嫩,猴在她怀里哼哼唧唧撒娇,让人疑心是糯米白糖揉成的团子,经王母娘娘吹了口仙气,才有了小人儿的模样,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晁灵云的心一阵阵紧揪,眉头也纠结着,一会儿对着孩子笑,一会儿又唉声叹气。王宗实看在眼中,忍不住问:“娘子今日出了一趟门,回来就愁眉不展,是不是有了烦心事?” 晁灵云知道王宗实是个人精,只要自己心里藏着事,就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她索性命乳母和婢女哄走孩子们,对着王宗实叹了一口气:“是碰上点事,过几天我恐怕要出一趟远门。” 王宗实吃了一惊,忙问:“娘子碰上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就要出远门?眼下光王还没音信,是不是应该缓一缓再做决定?” 晁灵云摇摇头:“事发突然,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却不便说与你听……其实我也在犯愁,这几年我虽与十三郎聚少离多,却从未瞒着他去过哪里,你容我再想想。” 王宗实一听这话,急得满头冒汗:“娘子万万不可瞒着光王私自行动,小人知道娘子本事了得,去哪里都不会有危险,可光王他不一样。这些年小人早就看明白了,光王的命有一半都在娘子身上系着呢,若是光王回到长安发现娘子失踪了,他的半条命可就没了!”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连回鹘那么远的地方,他都放心让我去呢。”晁灵云讪笑着反驳。 “当时是因为有康承训在,回鹘那条线也算是跑熟了的。后来光王得知娘子失踪,为了出塞寻人,可是直接剃头做了和尚!这事若是再发生一次,谁知道光王又要折腾掉什么?”王宗实说着说着一拍脑袋,哭丧着脸道,“小人知道了!若是拦不住娘子,让娘子一走了之,光王一定会摘掉小人的脑袋!” 晁灵云无奈地笑笑,两眼望着远处,此刻她的孩子们被乳母和婢女照顾着,正聚在一起踢球,忽然李渼从假山后钻出来,怯生生地加入了他们。晁灵云的心里立刻打了个突,不动声色地盯着李渼,脑中渐渐想起了另一个人。 当年吴青湘逃离光王宅之后,康承训说过什么? 他说她与刘从谏有血海深仇,一旦放下了对十三郎的执念,就会去找刘从谏报仇。莫非寄到李大人府中的那封密信,是她写的? 原本是一个离奇的猜测,晁灵云却越想越真,同时越想越后怕。 若她不曾淡忘了这个人,在李大人问起的第一时间就想起吴青湘,必定会被目光如炬的李大人瞧出端倪,到时她怎么替十三郎掩饰? 一个为了解决私人恩怨,不惜搅动时局的人,曾经做过十三郎的侍妾,那么十三郎多年来的藏拙守愚,都只能用包藏祸心来解释。 李大人为了大局可以扫清一切障碍,哪怕他曾经与十三郎通力合作,他也绝不会对十三郎心慈手软。 如果说之前晁灵云还有几分犹豫,此刻当她意识到躲在暗处的敌人很可能是吴青湘,她就知道自己必须单刀赴会前往潞州,查清事实真相。 假设一切真的被她料中,那个爱而不得的吴青湘显然已经疯了,竟然为了报复,不惜点燃战火也要逼自己出面,于公于私,她都有责任解决掉吴青湘这个隐患。 思来想去,晁灵云决定不把这件事透露给王宗实。就凭这封信投递到李大人府上的时机,吴青湘恐怕也是知道十三郎不在长安,才故意设计自己前往潞州。 若自己给十三郎留信,十三郎肯定要明里暗里地帮忙,倒显得她像个靠男人才敢行动的孱头了。 若说情场上的胜负是两个女人间的对决,在与吴青湘的交锋上,晁灵云虽然赢到了最后,心里却始终堵着一口气。她知道论样貌、能力,吴青湘根本不输自己,甚至……略胜一筹,自己的胜出是因为李怡的偏爱,这虽然天经地义,却很伤她的自尊心。 正因为如此,当晁灵云察觉到这次是吴青湘给自己下了战书,哪怕知道此人用心险恶,她还是决定独自行动,力求问心无愧、彻彻底底地赢下这一仗。 …… 大唐自安史之乱后,河朔三镇各自为政,迄今已有八十年。二十年前,朝廷任命刘从谏之父刘悟为昭义节度使,刘悟于敬宗宝历元年去世,临死前上表朝廷,请以其子刘从谏承袭昭义节度使。当时敬宗不问朝政,宰相亦无远见,使昭义镇落入刘氏掌中,此后刘从谏在昭义镇境内骄横恣肆、招降纳叛,一直试图效法河朔三镇,割据一方。 晁灵云抵达昭义镇的治所潞州时,已是暮春时节。这一路她走得很谨慎,时刻提防着危机降临,然而直到进入潞州地界,不但吴青湘没有现身,连一点可疑的异常都没出现。 高度戒备碰到这样的结果,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晁灵云既有些失望,又觉得正常。以吴青湘的城府,也许她就是故意虚晃一枪,好让自己疑神疑鬼,熬到心力交瘁。 既然敌在暗、我在明,又何必等着挨打? 在潞州城街头的食肆里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羊肉面,晁灵云畅快地打了个饱嗝,抹抹嘴,将吴青湘抛在脑后,开始寻找混进节度府的办法。 一路懒散地踱着步子,沿着街市慢走消食,晁灵云观察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见三教九流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一点也不像失去了最高统帅的样子,可见节度府连一丝不利的风声都不曾走漏。 这到底是掩盖得太好,还是刘从谏根本就没死呢?晁灵云心中思忖着,目光扫过街头卖艺的胡姬,忽然灵机一动。 既然自己打算混入节度府,何不从乐舞入手呢? 各地军镇常年驻守一方,出于鼓舞士气、接待宾旅的需要,都会专门设置乐营,营中广蓄乐人百戏,除了负责军礼卤簿仪仗用乐,也为将士提供日常欢娱。 大唐上至诸道方镇,下至州县军镇,没有哪一处是不设乐营的。加上行伍出身的人都是刀口上讨生活,朝不保夕的日子过久了,多半都会染上酒瘾,而将领为了收买人心,也会时常设宴犒赏麾下。有酒宴,自然就有乐舞,自己只要拾起老本行,何愁见不到节度使? 晁灵云主意一定,便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昭义军乐营,向乐营将递上自己的名刺,以名字求雇。 她行走江湖,用的依旧是自己十年前的身份——元真娘子的弟子晁氏,一名擅长剑器舞的乐伎。 很多教坊乐伎会在年老色衰后离开长安,流落民间讨生活,晁灵云如今三十尚不足,二十颇有余,这个年纪挂着教坊的名头在各地行走,合情合理。何况她嫁入光王宅已是十年前的事,就连在长安城里,只要出了宫廷和教坊,也是知道她流落平康坊的人多,知道她嫁入光王宅的人少。到了军镇潞州,一般人哪能清楚她的底细? 乐营将见了名刺,验明文牒无伪,又见晁灵云柳腰桃面,颇有风韵,不禁欣喜道:“娘子师从元真娘子,剑器舞一定十分精妙吧?” 晁灵云嫣然一笑,厚着脸皮自吹自擂:“不是奴婢自夸,太和六年奴婢名属内教坊,最擅长的就是剑器舞。麟德殿重阳大宴上,奴婢在御前跳了一曲《朝云引》,也算是名动京城。可惜当年奴婢年纪小不懂事,惹怒了先帝,被教坊除名。别看奴婢名气不响,舞技可是炉火纯青,罕逢敌手呢。” 乐营将越听越高兴:“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就是剑器舞,娘子算是来对地方了。但不知娘子目前下榻何处,我可以先替娘子抄名,等到宴饮之日,再派使者去请娘子。” 晁灵云面露难色,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奴婢目前居无定所,还望将军不弃,收留奴婢。” “娘子愿意投身乐营?”乐营将吃了一惊,“这你可要想好了,进了乐营不比在外面自由。” “将军放心,奴婢早就已经想好了。自由也有自由的难处,奴婢一个弱女子,还是希望能有一处容身之所,不再四海飘零。” 为了打动乐营将,晁灵云顺手拔下一根发簪,以簪代剑,耍了几招把式。最后一招燕子抄水,右腿向后凌空一踢,柔韧的腰身线条尽显。 乐营将看得眼睛都直了,色眯眯道:“好,好!以娘子的条件,当然可以进乐营。反正乐营这地方,三六九等各司其职,就算娘子以后不跳舞了,侑酒陪客也使得。” 晁灵云假笑了一下,朝乐营将盈盈一拜:“将军大恩大德,奴婢没齿不忘。” “娘子不必客气,这样吧,我先帮你安顿下来,再替你落籍。” 晁灵云立刻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状,千恩万谢地拎着包袱,跟随乐营将前往大营入住。
第247章 谁说她人老珠黄? 在乐营落脚后,晁灵云立刻花钱买了一大包蜜饯果脯,用这些五颜六色酸酸甜甜的零嘴,迅速与营中乐伎们打成一片。 她有心打探消息,不停吧唧着嘴大嚼果脯的姑娘们也没让她失望,七嘴八舌道:“姊妹们伺候的都是粗人,就知道直着脖子灌酒,哪个有耐心欣赏歌舞?不过是敷衍罢了。凭娘子的本事来我们这里,实在是可惜了。好在节度府里的大宴倒还有些斯文人,眼下刘府公患疾,都是他的侄儿刘都头在理事,刘都头这人就爱瞧新鲜,到时候娘子去节度府里露一手,一定能崭露头角,大放异彩!” “多谢姊妹们吉言,”晁灵云谢了一声,却蹙眉道,“既然刘府公患疾,刘都头总得在床边侍疾尽孝,岂能随便宴饮享乐?我这一路辗转到潞州,已是阮囊羞涩,欠下不少外债,若不能立刻赚到赏钱,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众乐伎见她第一次见面就大方请客,想来也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主,自然深信不疑,还替她拿主意:“娘子不必过于担心,刘府公虽然患病,但并无大碍,刘都头前两天还在府中设宴呢。” 晁灵云眼睛一亮,急忙抓住说话人的手,追问:“刘府公真的没有大碍吗?妹妹可是亲眼所见?” 被握住手的那个年轻乐伎也是一时嘴快,此刻被晁灵云问住,支支吾吾道:“我哪有资格见刘府公,只是前日赴宴献艺,见刘都头与宾客把酒言欢、谈笑风生,不像是有烦恼的样子,想来刘府公的病情应该不重吧。” “原来是这样。”晁灵云微微一笑,表面装作云淡风轻,心里早盘算开了。 她知道姑娘们口中的刘都头,乃是刘从谏的侄子刘稹。但凡是侄子承继大业,最怕落人口实,引得伯父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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