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着银铃伸手过来就要看令牌,丝毫不讲情面。 好在并未僵持多久,人群外就传来了差役的呵斥声。 “都干什么,散开散开!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都往后退!” 几个八尺大汉拿着朴刀冲上前来,围观的百姓纷纷散开,退出道来。 银铃见状也不急忙了,摆摆手笑道: “没事了,他们来,我和他们一起进去。” 她还回头向迎面而来的陆清河打招呼,“陆大人,我在这。因为牵扯苗人了,怕言语不通耽误事,我就跟着卖油郎大哥先来了。” “你怎么在这?” 陆清河看见赫然出现人群里的姑娘,心头一震,转头四处寻找何玉。 “何玉,何玉,把银铃给我带走!” 他冷着连快步走上前,拽住银铃的胳膊就往外拖。脸色难堪的一如当初她行刺杀的时候一样,不由分说,劈头盖脸的呵斥道: “谁叫你来的,还不快回去。人命关天,这里岂是儿戏的地方!” “我....我是来帮忙的,里面的是苗人,你们听不懂他们说话怎么办?” “我不需要你帮忙,回去,不许捣乱!” “我没有捣乱!” 银铃几下就被陆清河揪出了人群,交给匆匆赶来的何玉。 “带她回衙门,何玉!” “是。” 何玉拦住又要追着上前的银铃,“银铃姑娘,你有伤在身,先回衙门。这里有大人在,不要担心。” 银铃一把挣脱他的手,跟只兔子一样去追陆清河。何玉做事向来没有他那般的狠厉决绝,一不注意就叫人跑了。 “我没事,大人要我来衙门就是来帮忙查案翻译的,现在正是用到我的时候。” 官差才跟守城将士换下岗来,趁着空档小姑娘跟条泥鳅一样溜进去,殷勤的凑到陆清河跟前。 “大人不是想要我来衙门帮忙的吗,这会怎么又不要我帮忙,嫌弃我捣乱了!” 她颇为不满的埋怨,好奇看向城门洞里,脚步走的比陆清河还快。 只是没走两步就被狠狠的拽了回来,身子一趔趄险些摔到地上去。 “谁让你进来的,何玉呢?” 陆清河铁青着脸,顿时火冒三丈,恶狠狠的瞪着眸子。像是银铃做了什么罪恶滔天,不可饶恕的事一样。 “我叫你回衙门去,听不懂人话吗?还不开滚,非要本官骂你一顿吗!” “何玉你死哪儿去了,把她给我弄回衙门去!” 何玉这才穿过人群,拉起银铃的手腕,闻言劝道: “银铃姑娘,听话,跟我回衙门。” 银铃莫名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鼻头一酸就委屈的红了眼睛。却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吸吸鼻子,哽咽着哭腔也毫不示弱的吼回去。 “回去就回去,你这破衙门本姑娘不待了!什么人嘛,当官的了不起,就可以随便骂人是吗!陆清河,是你赶我走的,以后你求我,我也不来了!后会无期,我自己回矮寨找我师父去!” 陆清河根本不管小姑娘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害怕她看见哲秀秀的尸体,示意何玉抓紧将人带离现场。 “何玉,还愣着干什么,带银铃走!” 但是银铃的声音,苏明舟太熟悉了。她又嚷的那么大声,门洞里的人痴痴的回过神,喊了声她的名字。 “阿....阿铃......” 如梦惊醒一般,苏明舟猛然从地上爬起来,推开身边的差役,着急忙慌的冲出来。 “阿.....阿铃,秀秀要见你,秀秀要见你!” 拽住银铃的手,将那坨玄铁塞进她手中。忽然间又好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道: “是你阿娘,她从悬崖伤摔下来了!爹爹看到的时候,她流了好多的血。这些.....还有这些,都是她流的血。阿铃,快去看看她!” “爹爹?!” 银铃被蹿出来的苏明舟吓了一跳,瞬间忘了适才被陆清河臭骂的委屈,疑惑的看向他塞到自己手中的东西。 “爹爹,这是什么?” 那坨玄铁沾满了腥臭的血,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苏明舟也迟愣了一瞬,忘记了它是什么东西。慌慌张张的拉她的手跑到门洞里,陆清河何玉无法阻拦,只能跟着上前去。 只见那突然失了神智的老人,扑在地下慌忙地掀开尸体上地白布,急切地喊道: “绾绾,阿铃来了。绾绾,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她.....” 可是银铃看见的不是那传说中的母亲,而是无比熟悉的师父。虽然脸上糊满了干涸掉的血痂,但是还是一眼能够看出来是哲秀秀。 她和她的师姐银绾根本一点的都不像的。 “爹爹,是师父,不是阿娘.....师父她怎么了?” 小姑娘踉跄一跪,扑在哲秀秀的尸体嚎啕大哭。 “师父,师父,我是阿铃,您醒醒.....我是阿铃。您别吓我,师父!” 与她颤抖不止的身子相比,哲秀秀僵硬的一动不动。流尽了体内的鲜血,从鼻窍中钻出来黑色的软体虫。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虫子立刻就死了,只剩下一层软趴趴的皮贴在皮肤上。 “活.....活尸蛊?师父,不要,不要走!” 虫蛊死去于意味人也彻底的死了,虫子养在尸体上,刚死去的人可凭借憋着的一口气,续以微薄的生命。一旦开口,气散尽。鲜血扩溢出体内,虫子会跟着钻出来,死在空气中。 而对于死尸来说,虫子寄于体内,可保尸身不腐不烂。直到尸体中血液干涸,虫子憋死在体中,变成了苗疆久负盛名的干尸。 从前时常有人潜至苗疆,盗尸倒卖至番邦。后来乾州归顺苗疆后,官府严禁此等伤天害理,有损风化的买卖。 银铃知道师父再也醒不过来了,抱着她的尸体坐地上哭花了脸,触手摸到的都是哲秀秀冰凉如水的血。 就像是当初银绾死的那天一样,哲秀秀才恍然生出愧疚之心来。后悔生前没有好好待她,带着怨气故意刁难怀孕的银绾。 其实是她偷偷倒掉了药,所以蛇毒才以至于三年未解。 那时她以为只要自己好不起来,银绾就不会走。可是后来她摔下山崖死了,永远的走了。 这是一个藏在心底的秘密,不敢告诉任何人,最后也一样让哲秀秀带进坟墓之中。 这一刻,银铃就她一样愧疚。后悔逃婚,后悔从前那般冷眼对待师父。用母亲的死刁难她,狠在她的伤口撒盐。 十八年来从未有一日让她省心过来,谋划着丢下她,带着父亲离开苗疆。 “对不起啊,师父。可是铃儿也是第一次做您的徒弟,我不是故意不听话的。其实.....铃儿真的好恨您,恨您为什么不让我见爹爹。我已经没有阿娘了,为什么还要没有爹爹。” 小姑娘哭着哭着又倔强的笑,手指擦着眼泪,糊了满脸的血。 “我恨您,您对爹爹不好,打他骂他,给他脸色看。可是他是的爹爹,铃儿最好的爹爹。可是现在我也没有师父了,呜......” 一旁静默良久,揪着目睹的这一切,陆清河和何玉两人一样都红了眼睛。 何玉想要安慰银铃,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字一句在心中斟酌千遍万遍,张嘴都只剩下叹息。 陆清河却蹲下了身子,探手去擦拭她脸上的黑血,温声暗道: “别哭,秀秀师父不会怨你。把秀秀师父给我,你先回衙门好不好。我会查出凶手来的,不会让她白白丢了性命的。” 尝试着去抢尸体,哭得虚脱了的人没有什么反抗的就松手了,只是哭着埋怨自己。 “是我不听话才害死师父的,我逃婚了,师父一定失望极了。是我不好,我对不起她。” “不是的,不要怪自己。听话,先回衙门好不好?” 陆清河将哲秀秀的尸体重新放在地下,用白布盖好。 但骤然间下面那只手像是机括一样抓住他的胳膊,硬邦邦的手指带着难以挣脱的蛮劲,掐进肌肤里。 “何玉!快,这是什么!” 陆清河吓得脸色惨白,奋力甩开胳膊,惊慌失措大喊何玉。 “大人!好像不行,掰不开!” 何玉赶紧蹲下来帮他掰开僵硬的手指,背脊生出一阵一阵冷汗。哲秀秀尸体动了,突然抓住陆清河,可盖尸体的白布却纹丝未动。 门洞里的差役看见这突发的状况,头皮一阵发麻。没人敢上前帮忙,不自觉都后退了好几步,连跟来的衙门仵作也在倒吸冷气。 “别动,是我师父!” 银铃一把推开何玉,掀开白布,果然看见哲秀秀在微张着嘴唇,像是在说话一样。 “师.....师父,你说什么?” 听不见声音,小姑娘立刻趴到了她的唇边。 “铃.....铃儿,带.....带寨民.....下山....唔.....噗.....” 哲秀秀突然呕出喉间堵的大口淤血,迎面喷在银铃的脸上。她根本来不及闪躲,痴痴的顶着血淋淋的脸抬起头,像是被吓到了。 眼睛勾勾的盯着门洞外,包在眼眶里的眼泪,像是夏日荷塘里饱满的露珠。颤颤巍巍在荷叶上摇摇欲坠,又猝不及防的掉下来。 “快,叫大夫!哲秀秀还没死,快叫大夫!” 一时间分辨不清哲秀秀到底是死了没死,陆清河慌忙大叫大夫。差役得令跟阵风一样旋出门洞,跑向城中医药馆。 哲秀秀抓住他胳膊的手依旧是没松开,像是利刃无情的插进血肉,很快就生出了酥麻之感,涨的青紫。 “不.....不用了,师父.....师父死了。” 银铃仿佛中了邪一般,抽动着嘴角,唇瓣止不住的发抖。空洞的眼睛扫着陆清河上,又转到何玉的身上。 “何大哥,刀。” 何玉犹豫了几分,还是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只见银铃接过,双手握着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斩下哲秀秀的手掌。掐住陆清河胳膊的手指立刻就失去了力气,变得软趴趴的掉在地上。 “对不起,师父....” 小姑娘丢下刀,抖着胳膊去捡那只手掌,忽然眼睛一黑往前栽去。陆清河手疾眼快的伸手揽住她,人像蔫掉的花头耷拉在他的臂弯里,失去了意识。 “别怕,我们都在。” 抚了抚削瘦的背脊,他唤了何玉。 “带她回衙门,不要放她一个人呆着,一定要守着她。” “是。” 何玉哽咽道,接过银铃将她打横抱起回了衙门。 作者有话要说: 秀秀师父的戏份完了,以后可能活在回忆里。 第45章 公平竞争 青烟袅袅升起,盘绕在素缟上,梁下旱烟吸得吧嗒吧嗒的响。一双双愤怒又急切的眼睛盯着翁叔,身后堂中只剩下落地的白布,木板上空荡荡的。 哲秀秀的尸体丢了,只在一晃眼的功夫,灵堂离了人,再回过神来时就只剩下了张白布。围着山寨寻了一圈也没找到,或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着急一时疑心有人故意盗走了尸体,不约而同的怀疑到了汉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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