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簿心中一跳。 宋家窑厂烧出了新瓷,因莹泽如白糖而取名“甜白瓷”,他是听说过的。 他不禁上前几步,拿了其中釉色莹润的细颈梅瓶,失声道:“这,这难道就是那‘甜白瓷’?” “大人好眼力。”宋积云笑着,“我特意带了一个过来,请您帮着瞧瞧怎么样?” 王主簿忍不住对着灯光观赏。 薄薄的胎体,能看到他指影。 宋积云在旁边娓娓道:“既然有了新瓷,从前的旧瓷肯定就用不上了。我就寻思着,能不能跟万公公商量商量,把从前的旧瓷用来烧民间祭祀用的瓷器。” 王主簿拿着梅瓶的手顿了顿。 宋积云继续道:“可您也知道,万公公位高权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 王主簿放下了手中的梅瓶。 “放眼整个梁县,也只有您能当这个中间人了。我想劳烦您帮我们家在万公公面前说说话。”宋积云语气一顿,朝王主簿福了福,“可正如您刚才所说,我毕竟是女流之辈,管理窑厂我在行,可像文先生主办的赏花会这样的交际应酬,就只能请您这样的世伯帮着提携、照应了。” 王主簿背着手,看着她的视线渐渐锐利起来。 宋积云在他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笑着将另一个梅瓶拿出来,放在了甜白瓷梅瓶的旁边。 王主簿看着两个梅瓶,沉默良久,喊了贴身的长随,道:“给宋小姐拿一张文思楼的请柬。”
第105章 宋积云身姿笔直地迈出了王府的侧门。 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照在青石台阶上,泛着油润的光团。 一直等在门外的郑全忙迎上前来,声音有些紧绷地低声道:“大小姐,王主簿怎么说?” 宋积云眨着眼睛挥了挥手中大红洒金的请柬,嘴角绽出个浅浅的笑:“成了!” 郑全长吁一口气,眼底跟着流露出笑意来,撩了轿帘,服侍宋积云上了轿子。 王府的花厅里,灯火通明,树影隔着洁白高丽纸,婆娑起舞。 王太太快步从鸡翅木绢绣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焦虑地道:“老爷,宋家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您怎么就这样轻易地给了她一张请柬?这要是让文先生他们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您偏袒宋家?于您的声誉有碍?” 王主簿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了茶几旁,拿起宋积云留下来的那个由玉泥烧制而成的梅瓶,对着落地灯仔细地打量起来。 王太太的目光不禁也落在了那长颈梅瓶上。 细腻的釉面,优美的细细长颈,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雅致。 她失声道:“这,这不是宋家给御窑厂烧的贡瓷吗?” 王主簿笑着抬头,问她:“你觉得这梅瓶能卖多少钱?” 御窑厂的图样都是皇家御用,其他人根本不能用。 王太太刚要开口,却发现这梅瓶的瓶身上素净如纸,什么花样都没有。 常言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梁县的,靠着景德镇,谁不做点瓷器买卖。 她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道:“老爷的意思是?” 王主簿笑道:“宋家烧出了新的祭白瓷,这旧的工艺,御窑厂肯定不用了。这万公公又上下打点着想回京城,江大人新来乍到,连梁县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宋家也没个男嗣支应门庭的……” 正好趁着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和宋家联手,做这白瓷生意。 王太太想想就心头火热,道:“既是帮了宋家,也是能给家里的亲戚朋友搭个线。” 按律,这官宦人家是不能做生意的。 王家的生意,都挂在亲戚名下。 王主簿赞赏地点了点头,道:“这件事,还得有劳太太和宋家从中说项才是。” 王太太满脸笑容地应“是”,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这都下半年了,若是安排得当,正好可以趁着十月初一和春节出一批货。我明天,不,明天宋家大姑娘要参加文思楼的赏花宴,我后天再去。” 王主簿捋着胡子,笑道:“要称宋家大小姐了。毕竟是宋家窑厂的当家人了,可不能再称宋家大姑娘了。” 王太太用帕子捂着嘴笑。 * 宋积云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也在想着这次王府之行。 朝廷有人好办事。她想在生意场站住脚,不仅要借助王主簿的力量,最好还是能借着王主簿和新来的父母官江大人也攀上交情才好。也免得像今天文思楼的赏花宴似的,被梁县的那些乡绅和景德镇的窑厂排斥在外了。 只是这烧白瓷的事,还得和万公公打个招呼才好。 以万公公的性子,肯定要分一杯羹的。 若万公公还继续在景德镇任督陶官还好,若是他这次顺利升迁走了,她又拿什么填那继任督陶官的欲壑呢? 还得想个办法才行…… 宋积云在心里盘算着,轿子停下来,郑全帮她撩了轿帘,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弯腰出了轿子。 只是她一出轿子,就朝荫余堂的方向望去。 隔着重重廊檐,依旧可见灯火荧煌。 可见元允中还没有歇息。 她不由嘴角微翘,对郑全道:“我等会把明天赏花会的章程誊写一遍,你送去元公子那里。” 郑全应诺。等她写好了章程,立刻送去了荫余堂。 元允中已换好了中衣,正要歇息,拿着郑全送来的章程,他见了直蹙眉,问邵青:“这个时候才拿到赏花会的章程吗?” 邵青刚才已经向郑全打听过了,闻言道:“宋小姐刚从那个姓王的主薄那里回来。” 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元允中。 元允中脸色一沉,柔韧的宣纸被他捏出了深深的褶皱,道:“明天巳时出发。” 章程上写着明天的接风宴正午里开始,但为了以示敬意,大家最好在辰末之前就到。” 邵青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去准备衣饰,转身却听见元允中道:“我记得鄱阳湖那边是王家那个庶出的老六在管?我看洪熙挺闲的,你拿了我的名帖去跟王家老六说一声,以后洪家的船过鄱阳湖,好好查查。” 邵青愣住。 元允中从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 元允中见他发愣,眼中乌云翻滚。 邵青忙低头道:“是!” 连查多久都没敢问,连忙快步走了出去。 * 翌日是个大晴天。 宋积云睁开眼睛,就看见明晃晃的光照在碧绿的树梢上。 她昨天晚上忙着准备给新任县太爷的贺礼,睡得有点晚。 “什么时辰了?”她立马起了床,问服侍的香簪。 “还不到辰初。”香簪跑去叫了丫鬟服侍她梳洗,又去叫了早膳。 好在梁县只有那么点大,坐着轿子去文思楼,不过两刻钟。 宋积云收拾停当,去给钱氏请了安,就去了轿厅。 郑全已安排好出行的诸事,在轿厅等候了。 宋积云道:“元公子呢?去请了吗?” 郑全道:“吴管事已经过去请了。” 宋积云点头,和郑全说起了赴宴的事:“等会你去偏厅等,顺便和陈老板的随从打听打听,看陈记今天什么时候出泥?我想多囤点高岭土。” 陈记是专卖高岭土的。 他们家上好的高岭土会在每年的九、十月份择日办展会,价高者得。 以后给御窑厂烧的祭瓷会用甜白瓷,高岭土的用量会比从前高,多囤点总归不会错。 郑全有些为难,涨红着脸道:“我,我不会说话,要不,让窑厂的师傅跑一趟。” 宋积云不以为意,道:“什么事都是从不会到会的,多练几次,就好了。我以后还多的是要你帮衬的时候。” 郑全不好意思地就应着好。 宋积云叮嘱了他一番。 郑全连连点头。 两人说了半天的话,也不见元允中的影子。 宋积云有些着急,喊了香簪:“你去看看,元公子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
第106章 香簪一溜烟地跑去了荫余堂,又一溜烟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道:“大小姐,元公子,元公子他还在用早膳呢!” 还带话宋积云:“元公子让您过去喝杯茶!”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 宋积云火急火燎地去了荫余堂。 不过隔日没来,荫余堂却像变了个样似的。 清晨的阳光照在绿油油的花树上,露珠在叶尖闪烁。 画绿抹蓝的屋檐下,挂着一排乌金鸟笼。 画眉、鹩哥、黄鹂、鹦鹉……叽叽喳喳地在鸟笼里叫个不停,这个蹦上,那个跳下,没一个安生的。 而元允中正拿着个小碗站在鸟笼前喂鸟。 宋积云深深地吸着气。 他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多的鸟? 宋积云喊了声“元公子”。 元允中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小碗交给了身边服侍的小厮,接过小丫鬟的热帕子,擦着手,道了声“来了”。 “是啊!”宋积云应着,冲着他似笑非笑地翘了翘嘴角,道,“我这才几天没来,没想到这都成了百鸟园了。” “还差点。”元允中一副没听懂她说什么的模样儿,把擦了手的帕子递给了小丫鬟,煞有其事地回答道,“你想弄个百鸟园,还得再养几只仙鹤、孔雀才行。” 宋积云气结,有意上下打量着他。 他穿了件湖色的素面杭绸直裰,淡淡的颜色,极佳的垂感,更显得他身高腿长,宽肩细腿,如玉树临风般,带着几分洒脱,很是赏心悦目。 她一时间忘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多看了几眼。 元允中挑眉,睨视着她。 宋积云回过神来,心里涌起几分不自在,可她立刻把这几分不自在压在了心底,淡然地道:“我看你已经收拾好了,应该可以出门了吧?” “急什么?”元允中说着,邵青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端着红漆描金的茶盘,笑吟吟地对她道:“宋小姐,喝杯茶。” “不用了!”宋积云客气地笑着,转过头去再看元允中,眼神中已带了几分不悦,“我们还要赶着去文思楼。” 元允中神色悠闲地撩着直裰坐在了旁边的美人倚,伸手端了杯茶,道:“文思楼离这里不过两刻钟,来得及。” 也就是说,他昨天不仅仔细看了她誉写的赏花宴章程,还打听了一些赏花宴的事宜。 那他又为何这么说? 宋积云不解地望着她。 元允中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喝了口茶,继续道:“我们又不是第一个拿到请柬的,去那么早做什么?” 宋积云眉眼微动。 虽然不知道元允中为什么这么说,但她不得不承认,元允中的话让她非常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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