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下箱子后,马车径直奔向人群。人群纷纷走避,一片混乱。禁军挤开人群上前控制住车辆检查,却见车中空无一人——扔出巷子的金媚娘一行人,早已趁乱混入人群,悄悄离开了。 如意指着那口大箱子道:“李隼不但擅改史书,向天下人隐瞒自己逼死发妻的真相,还把这几十年朱衣卫为国所行之事,全数从史书中抹杀。这此案卷上,记载了历代朱衣卫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一桩桩功绩,多年来却不为外人所知,一直锁在册令房里不见天日!” 册令房在朱衣卫衙门的密室里,防备严密难以擅闯,安帝立刻震惊地看向朱衣卫指挥使:“邓恢!” 邓恢大急,忙跪下辩解道:“臣绝未与任氏勾结!” “圣上为什么敢在宫门外无故缢杀朱衣卫,却不敢把朱衣卫为国效力的功劳昭告天下?”如意怒吼道,“因为自先帝起,便只把朱衣卫当作完全不需要尊重的贱奴,所以,即便朱衣卫不惧生死侦破了循王谋逆、折损一百六十人大破剑南军、即便我连杀他国凤翔、定难、保胜三军节度使,为大安除去南平信王、禇国袁太后这样的大敌,也仍然不配在史书上留下一点点痕迹!可就算朱衣卫干的都是脏活,难道,我们就不是为大安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战士了吗?我们就不配写进史书吗?” 她看向邓恢和邓恢身后的朱衣卫,问道:“这些事情,你们之前知道吗?!” 朱衣卫们虽然还摆着执剑进攻的姿势,心下却已然动摇,都默然摇头。 如意又问:“现在知道了,你们甘心吗?!” 朱衣卫们人人都露出不甘的神色,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如意朗声道:“我也不甘心!列位臣工,他既能如此对朱衣卫,焉知他日不会如此对你们——” 安帝终于忍无可忍地打算了她,怒道:“够了!任辛,你到底想要如何?要杀朕,便动手,古来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朕一代英豪,做了便做了,却不想受你这零碎折磨!” 却听如意道:“可我们不是‘小节’,我们是活生生的人!” 几字落地有声,四周朱衣卫闻言都是一震。安帝对上她幽深的瞳子,心中也不由一颤,却仍是强撑着不肯低头:“你到底要想干什么?” 如意嫣然一笑:“你自诩一代雄主,难道猜不到我在拖延时间?”安帝愕然。 就在这时,宫城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继而火光冲天而起,在空中投下一片红翳。邓恢和手下马上反应过来,飞奔到宫城墙头,急切地瞻望查看。 王相也随即反应过来:“是朱衣卫官署!” 朱衣卫衙门里,金媚娘、刀疤脸的朱衣卫和一众手下都蒙着面,正向四处扔着雷火弹和火把。 朱衣卫中留守之人不多,此刻都已纷纷赶来。望见金媚娘他们,立刻便有人拔剑高呼:“抓住他们!” 金媚娘却扬声道:“看清楚了!我们烧的是册令房!” 有些人没反应过来,还要上前,刀疤脸的妹妹连忙上前阻拦,提醒道:“册令房里的籍册要是没了,我们白雀就都自由了!门边的箱子里有解药,大家只要吃了,就不会再被控制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女朱衣卫心中都是一震,随即都面露惊喜,不约而同地冲向箱子,争抢着里面的解药。急急服下解药之后,她们都已是泪流满面。 却仍有些男朱衣卫不为所动,攻上前来。刚获得自由的女朱衣卫们见状,立刻拔剑上前阻拦。两边很快便混战成一团。 金媚娘边打便劝道:“不光她们不用做白雀,没了籍册,你们也可以自由!火是我们放的,又不关你们的事!”和她交手的男朱衣卫明显迟疑起来。 这时忽有朱衣卫自门外大喊:“大家快去宫城门口看啊,任辛任左使挟持了圣上,在替我们朱衣卫正名了!” 金媚娘眼睛一亮,立刻提高了嗓音,向众人道:“朱衣卫为朝廷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可功劳却一点也没有被记在史书上!任左使看不惯,在帮我们出气呢!” 男朱衣卫们也都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纷纷向门外跑去。 宫城之上,如意从怀中掏出一叠纸片,向城下一挥,高声道:“各位朱衣卫听好了!这是朝廷用来控制白雀的秘药解药配方!东南西北四城门外,还有事先准备好的药材!如今朱衣卫的册令房已毁,世间已经没有拘束你们的东西,只要你们不想再留在朱衣卫,天下之大,便任你而行!” 纸片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落于城下,大臣们和百姓们都看呆了,但四面八方无数的朱衣卫们,却都争先恐后地涌上前去抢纸片。城楼之下登时一片大乱,就连邓恢身边的朱衣卫也蠢蠢欲动。 邓恢震惊之余,咬牙道:“站住!!” 眼见朱衣卫这支帝王私兵顷刻间土崩瓦解,安帝也勃然大怒:“任辛!” 如意讥讽道:“怎么,用得着朱衣卫的时候嫌它脏,我还朱衣卫自由的时候,你又舍不得了?!”她弹指又是一发暗器击向景阳钟,巨响之中,底下人在混乱之中再次抬头看来,便听城头之上,如意朗声说道,“各位,我今日行事,与任何人无关,全系我一人所为!” 王相以为她要动手,大惊道:“任辛住手,不得加害圣上!” 如意冷笑一声,傲然道:“放心,我不像他那样狼心狗肺!毕竟杀了他,大安必将大乱,各国如果乘虚而入,百姓又要生灵涂炭,所以,就算看在他是二皇子父亲的面上,我也会留他一条命!” 大臣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相连忙喝道:“那你马上放开圣上!” 如意唇角一勾,微笑道:“这就放!”话音刚落,她便用力一推安帝,安帝立刻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下了城楼。百官们惊呼失声,慌忙上前去接安帝,邓恢也立刻扑上。 但安帝只是坠到半空就生生停住,众人都扑了个空——原来他的脚上不知何时被缠了一根几不可见的细丝,正是这细丝将他半吊在了空中。安帝惊恐狼狈地在半空中挣扎着,如意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天际。 待邓恢从地上爬起来,回头去看如意时,才发现如意早已趁乱消失不见了。 邓恢一咬牙,和手下一起手忙脚乱地一点点拉起安帝。好半天,安帝才被狼狈地被拉上城墙。落地甫一站稳,他已一巴掌扇向邓恢,而后一脚将邓恢踢翻在地,骂道:“混账!主辱臣死,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邓恢咬得唇上出血,死死跪在地上:“臣罪该万死!” 安帝向城墙下看去,目光冰寒阴鸷。群臣熟知他的脾性,忙都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安帝嘶声道:“今夜之事乃宵小所为,传旨,起居舍人及诸史官,皆不可记录!” 城下众臣都跪地高呼:“臣等遵旨!”却仍有个青年官员没有跪,他鼓起勇气,高声道:“臣不敢奉诏!今夜在此之人,非但有百官,还有诸多百姓。就算是圣上的钧旨,也难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啊!” 闻言,又有个异族打扮的人也站了起来,仰头看向安帝:“没错!圣上,先皇后是我们沙东部最尊贵的王女,你把她逼死了,难道不给我们部一个交代吗?臣这就写信回沙东部,禀告王爷去!”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大臣们有的在劝架,有的频频摇头,有的一脸痛心。 安帝面色铁青,然而还未及发作,便听底下王相惊呼道:“朱衣卫,刚才那些朱衣卫都到哪去了?!”城墙上邓恢猛一回头,却见他原本身后十几个朱衣卫,现下只剩了寥寥五六人。他只能死死低头,不敢再看安帝一眼。 安帝俯视着城下的人群,眼神中有如浸了毒液,森冷道:“邓恢,马上给朕找到任辛,要不然朕不但会杀了你,还会掘了你邓氏三代祖坟!” 邓恢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却随即便又低下头,终还是领命道:“臣,遵旨。” 安帝又压低了声音,转头吩咐赶上来扶他的内侍:“叫老大去盯着杨行远那边,叫老二看好下头的大臣,今晚在这出现的所有人等,都必须记录在案!” 说完他便自行跃下城垛,摘下了城楼上挂着的牛角号吹响。三声长两声短地吹响没过多久,远处也传来了三声长两声短的牛角号声。 安帝回过头,却见内侍仍是跪在地上,不由暴怒道:“你聋了,为什么不动?” “奴婢有罪,”内侍用力磕头,声音却低下去,“可是大殿下他已经……” 安帝一愣,随即如遇雷击,后退几步,靠在了城墙上。他脖颈带血,发髻凌乱,目光空茫,仿佛在一瞬间便骤然老了几岁,颓然道:“老大已经没了,老二也已经被我流放了……” 四下寂然,只号角声低低地回响在暗夜长天之下。 号角声中,火光映红了天空。一名打扮妖娆却满脸是泪的白雀奔跑在安都的街道上,边跑边脱去外衣扔到一旁,又扯掉头上钗环珠花,散开了满头乌发。泪水洗去脸上铅华,露出尚显稚嫩的脸庞。她越哭便越是止不住泪水。这时又有别的白雀从路口跑了出来,望见她的模样,边跑边含泪带笑地规劝道:“别哭啊,以后我们就自由了!你拿到药了没有?”那女子点头。更多的白雀跑了出来,迤逦奔走在路上,几个人相互对视着,眼中都满是泪水,然而脸上的笑意却也越来越浓。 朱衣卫衙门里,也有很多男朱衣卫脱掉了制服和冠幕,扬手抛进火中,有搬来灯油往各处泼洒。那火越大了,火龙升腾吞噬,他们的脸上却都闪着兴奋的光。 大火在远处的街道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如意穿梭奔走在安都的大街小巷里,身影在火光中忽隐忽现。一时她来到僻静处,迅速脱去身上的旧衣服,见内衫一角已被血水浸透,她咬牙胡乱随手用布把伤口缠紧,便又匆忙换上新衣。换好衣衫之后,她点燃一盏红色的孔明灯,扬手将灯放上了夜空。 这时一身夜行衣的金媚娘也找了过来,小声唤道:“尊上!” 如意回过头去,见是她,含泪带笑地和她紧紧拥抱在一起。她们虽都早已逃出朱衣卫了,但直到此刻才觉得,心中那道无形的枷锁终于彻底被打碎了。 如意微笑道:“以后别叫我尊上,一切都过去了。从现在起,我只是如意,你也只是媚娘。”金媚娘边哭边笑,也点了点头。 如意轻轻推开她,又催促道:“别管我了,赶紧避出安都去,等过阵子风平浪静,我们再聚。” 金媚娘问道:“你现在去和宁远舟会合?” 如意点头道:“对,我故意搞这么大阵势,就是想帮他们多吸引点兵力。鹫儿会帮他们出城。”两人再度拥抱,相互告别。待金媚娘离去之后,如意抬手一抹,给自己带上了人皮面具,也悄然潜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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