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晋庆国公换上了国公的礼服,新得了三州的兵权,以如意的性命铺就的青云大道也终于在李同光的面前展开。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六里堡。 黑云滚滚翻搅而来,将天地催压得低矮沉黑。雷鸣隐隐翻滚在天际尽头,似是有一场大雨将至了。 宁远舟站在庭院廊下,看着闪电一次次地划破天际。久等,而所等之人迟迟不见。 元禄从屋里出来,走近他的身边,眼中也满是焦虑:“头儿,如意姐她……” 宁远舟闭了闭眼睛,平静道:“她还没有来。”转而问他,“圣上和杜长史如何了?” 元禄忙道:“杜长史已经醒了,这条命算保住了,但圣上的伤……”停顿了片刻,低声道,“钱大哥说,熬不熬得过去,就看今晚了。” 宁远舟强提起精神,道:“那也只不能等了,雪冤诏和传位诏书准备好了吗?” 元禄忙将东西递上去,道:“在这。花押已经尽量描得像了,实在不行,也可以说圣上重伤之下,无力握笔,所以花押有些走形。” 宁远舟接过去看了看,道:“还差他一个指印。”便转身走向房间。 元禄拉住宁远舟的手,忍不住再次提醒道:“宁头儿,我知道你想好了,但还是想再问一声。毕竟矫诏视同大逆,可是罪及三族的啊。” 宁远舟目光坚定,没有任何迟疑地推开了房门:“我和如意一样早无亲人。所以由我来替大梧担这一场罪,最合适不过。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为人所不能为之事,方不负这一世红尘!”抬步走入房中。 房间内,钱昭双掌抵着梧帝的后背催动内力,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漓。 孙朗焦急地规劝道:“老钱你歇歇吧,圣上又不会武功,就算你把全身的内力给了他,也于事无补啊!” 钱昭睁开眼睛,满眼血丝,势若疯虎,掌下仍在催力不止:“不行!好不容易才把圣上救出来,我就算死,也不能功亏一篑!” 于十三拉开孙朗,叹息道:“由他去吧,老钱执掌宫中宿卫,对圣上最是忠心不过,现在你让他不管,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宁远舟恰在此时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昏迷的梧帝,轻声道一声:“对不起。”便上前将梧帝的手指放在染血的布条上沾了沾,正要往元禄制作的假雪冤诏上按,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了旁边带血的布卷。 他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于十三向梧帝那边努努嘴,道:“换衣裳的时候,从怀里掉出来的,还没来得及看。”说着便自然而然地上前拿起布卷展开,“咦,是血书……”看清上面的字迹,他神情蓦然郑重起来,快步将血书递到宁远舟手里。 一行血字便映入了宁远舟眼帘。 “朕幼冲即位,无德莽行,误听奸宦于前,拖累大军于后,幸有六道堂天道柴明等以下十七人英勇忠敬,浴血相助,方侥幸逃得性命……朕有愧于大梧,有愧于百官子民,本已无颜世间,唯六道堂上下不畏生死……朕若无福,陨于归国途中,大梧国统,宜交于皇弟丹阳王承继。皇妹杨盈及六道堂诸人,更宜从重论赏……” 笔迹草草,布卷也显然是撕破衣物临时制成。 宁远舟脑中思绪疾走,目光扫过安帝的手指,忽地意识到——这恐怕是在东湖草舍码头上等候救援时,安帝撕下衣袖,咬破手指,匆匆写成…… 就在此时,梧帝突然间呕出一口血来! 屋内众人无不大惊,宁远舟冲上前去为梧帝点穴止血。钱昭也跌撞起身,拿银针为梧帝扎针。片刻之后,梧帝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众人都是长松了一口气。 梧帝气息微弱,迷蒙中先看到了一脸焦急的钱昭,虚弱地说道:“钱卿……多谢,朕就知道你一向最是忠勇……”一开口,便又开始喘粗气。钱昭不语,只是运针如飞。梧帝缓过气来,才继续说道,“朕,可能是回光返照了。朕有遗诏……”他颤抖着探向怀中,却没有摸到,不由急了,“朕的遗诏呢,在哪?在哪?!” 宁远舟忙将布卷交给他:“臣已经看到了。” 梧帝看到布卷才又放下心来,喃喃道:“朕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大梧,朕死后,就地烧了就行,你们赶紧回大梧,不要再为朕……”一语未完,他便颓然软倒下去。 众人慌乱地扑上前,见他只是再次昏迷,才稍稍放下心来。 宁远舟愣愣地站在那里,拿着遗诏的手微微颤抖着。于十三从旁看见,忙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帮宁远舟托稳了手肘。宁远舟却将遗诏交给他,示意他自己看。于十三接到手里细读,不由露出震惊的神色,忙又把遗诏转交给钱昭。钱昭读过之后手也不由颤抖起来,又将遗诏传递给元禄…… 众人就这么传阅着,很快整间屋子里都沉默下来。所有人心口都沉甸甸的,一时默然无语。 却是元禄先难过地说起来:“圣上已经先写好了雪冤诏和传位诏书,那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后悔了……” 宁远舟回首看了看榻上的梧帝,心中万千起伏。终于再次看向钱昭,问道:“他活下来的机会有几成?” 钱昭懊悔至极,紧握拳头狠砸了一下墙,艰难地说道:“两成不到。” 宁远舟吸深了一口气,再次平复下心境,示意道:“钱昭于十三元禄孙朗,你们跟我来。” 四人随他一道走出房间,走进院子里。空中黑云压城,却已过了电闪雷鸣那一阵,只一片大雨之前的沉闷寂静,连风都没有一丝。宁远舟透了口气,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回头看向众人,说道:“我本来想假造遗旨,一为天道兄弟们雪冤,二为传位于丹阳王,但圣上似乎已经这样做了。”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钱昭的肩膀,托付道,“钱昭,以后这边就全交给你。你别耽搁,现在就带着大家动身继续走。如果路上他熬不过去,你就遵旨将他就地下葬,带着遗诏赶回梧都。”他停顿了片刻,闭了眼睛,“如果他活过来了,那就是老天认为他命不该绝。”闭目许久,终是再次看向了元禄,眼中全是挂念和不舍。他苦笑道,“看来,我还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果决。” 众人原本就心有疑惑,听他这么说才终于确认了他的意思。孙朗脱口便问道:“您不与我们一起走?!” 宁远舟道:“殿下还在安都,她自幼胆子就小,我不能丢下她一人。” 元禄忙道:“我们跟你一起回去!” 宁远舟却看向房中,摇头道:“不用,圣上这边更重要。” 于十三一直抱臂听着,此时才开口问道:“如果殿下出事了呢?你还会回来吗?”钱昭和元禄都是一惊,忙抬头看向宁远舟。于十三也看着宁远舟,似是叹了口气:“半路上你说过,殿下现在是美人儿在救,以美人儿的本事,如果现在还没有消息,那多半就是出事了。你内力时有时无,光昨晚上在东湖就出了两回岔子。所以你现在回去,八成不是救人,而是送死。” 元禄大惊:“宁头儿!!” 大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先是寂然无声,待人察觉时,已铺天盖地一片沙沙声。所有人都看着宁远舟,而宁远舟也静默无言地看着众人。对视之中,众人渐渐意识到了他心中痛苦和决意,终是不忍再以目光和情意想逼。 许久之后,宁远舟才又开口说道:“我决定了的事,不会改。”他走上前去,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老钱,圣上和天道雪冤的事,交给你。”钱昭闭了闭眼睛,缓缓点头。他又看向元禄,“元禄,我家的老宅,交给你。” 元禄抿了唇,没有说话。他和与十三对视了片刻,道,“十三,就算我回不来,殿下或许还仍有一线生机,她若能够保住性命,就拜托你了。”于十三默然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孙朗身上,“孙朗,以后你若还是留在六道堂,安都分堂的兄弟们,就请你多多看顾。”孙朗沉重地点了点头。 元禄还想再说什么,宁远舟静静地看着他,道:“当我是兄弟,当如意是你们的姐妹,就别再多说一个字。”元禄闭了闭眼睛,终是点了点头。 大雨铺天盖地地落着,湿润的凉气卷入廊下,不知何时已吹散了雨前沉闷,空气再次流淌起来。 钱昭摸出怀里的药瓶抛给宁远舟:“我用来保命的药,只有一颗。” 于十三也扔给他一个袋子,微笑道:“三张人皮面具,十两金子。” 元禄手忙脚乱的翻出袋子塞给他:“我的雷火弹,全给你!” 宁远舟拿了两颗就又递了回去:“我有两颗就够了,你们一路上,遇到的危险更多。”他看着元禄,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叮咛道,“记得好好吃药。阿盈以后要是难过,替我多陪陪她。”元禄再也忍不住,霎时红了眼圈,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宁远舟收好了东西,又和于十三、钱昭两人对视了片刻。三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互相碰了碰拳,拥抱了一下,而后宁远舟便转头走向了大门。 于十三目送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伸手从腰间抽出一只羌笛,幽幽地吹了起来。西风烈烈,卷起漫天雨水,散作一片飘摇的水雾。曲声幽咽凄清,宁远舟便在那茫茫雨雾之中,渐渐走远。 元禄忍不住去抹眼角的泪水,但当他放下手时,宁远舟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雨渐渐的停了,夜幕沉落。隐约的笛声中,宁远舟单人独骑,奔向空寂的原野。马蹄踏过路上积水,踩碎了水中映照的孤月, 而六里堡里,钱昭也忙碌地招呼着众人上马、上车,继续向前赶路。杜长史头上裹着伤,已被人强行搀扶上车了。却又拄着拐杖推开众人,从车上跌跌撞撞地翻下来,固执道:“老夫不走!” 孙朗急道:“行了杜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耽搁不起啊!” 众人忙又要上前搀他,杜长史却死活不肯,坚持道:“宁大人既然能为了殿下和如意姑娘回去,老夫又岂能厚颜撇下殿下偷生?何况老夫这条性命,就是殿下救的!” 元禄规劝道:“可您伤还没好,而且宁头儿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你赶不上了!” “伤没好就慢些走。”杜长史毅然决然道,“哪怕走三天、走十天,我也要赶回安都去。去得晚也有好处,如果殿下和宁大人他们有个万一,我还能收个尸。既然食君之禄,便要忠君之事,当初既然是我陪着殿下出的梧都,以后,也必定要有始有终!” 他字字掷地有声,六道堂众人肃然感动,都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只能以深深大礼相拜别。而杜长史已在茫茫烟尘之中,独自拄杖,战战巍巍地向着通往安都的道路走去了。 众人目送他离去,而后慨然上马,护送着梧帝奔向前路。 笛声幽咽,夜色寂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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