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章姨娘和跪地的萧平南之外,其余人都跟在萧鸿身后往外走。 离开萧定北的院子之后,见萧鸿去的方向是书房,房沁儿她们停下脚步,朝前面父女两人的背影看了会儿,随后散了。 —— 书房里,萧望舒扶萧鸿坐下,随后蹲在他面前,询问:“父王可需传个太医过来瞧瞧?我瞧父王心忧三哥,忧虑太重,叫太医瞧瞧,开点安神的熏香也好。” 萧鸿摇了摇头,定定地看了萧望舒一会儿,突然开口问她:“望舒,你觉得为父立谁为世子更好?” 萧望舒闻言一愣。 片刻后,她答:“两位哥哥两位弟弟都是我的兄弟,不论父王中意谁继承我们萧家大业,女儿一定竭力辅佐。” 萧鸿神色有些恍惚,没由来地叹着:“你若是个男儿身,该有多好。” 叹完,在萧望舒一言不发的注视下,他继续说:“望舒你可知,大战之时,为父曾有过一个很荒诞的想法。” “父王请讲。” “为父曾考虑过,立你为储。” 老二心思深沉却束手束脚,顾头顾尾,失头失尾。 老三空有一身武术,谋略却差了些,且他母族章家野心不小。 至于老七,从出生起就不适合继承他的大业,不谈能力,首先他的身体就承载不起。 还有老八,聪慧有余,但太过依赖母亲姐姐,心稍微软了些。 “为父甚至想过,既然我已做了这青史留名的奸臣,那不如再进一步,让我女儿成为千古未有的女王,甚至女皇。” 听萧鸿说得认真,萧望舒缓缓跪下,跪在他膝边,开口陈述—— “父亲,我已入商道,若给我过大的实权,难保月氏商户以后不会越过朝廷办事,难保六部官员心中不会失衡。 “商可以辅政,但若越了层,就会产生一场阶层内乱。 “再一个,父亲,我的驸马是申屠二王子。不管他是否对申屠部落有归属感,他体内都流着申屠部落的血。 “若魏国掌权者的子嗣流着外族血液,申屠部落不一定老实,魏国臣民也不一定安心。” 听完她这番利弊清晰的话,萧鸿心中那个念头愈演愈浓。 “所以为父甚至想过,让你和陈褚和离,再为你从文臣武将中招纳几人。” 至于月氏商户如何悄无声息融入六部,如何成为朝廷公认的皇商,这一点,他相信他这个女儿自有办法。 若除开她的女儿身不谈,陈褚的血脉,才是她最大的阻碍。 242:抗衡(1) “父王,人活一世,总有些东西要去坚持。他未曾做出半点对不起我的事,我岂能弃他?” 萧鸿眼底晦暗不明,只问:“你知道扶光差点什么吗?” 萧望舒低下头,答:“扶光重情,心软,差点狠劲。” 萧鸿神色复杂,没再继续说。 扶光重情,心软,是对许多有恩于他的人都如此,包括他母族的众多表亲。 而望舒也重情,心软,但仅针对陈褚而言。她立足时未借房府半分力,自然也不受房府半点情。 若没了陈褚,若剔去这男女私情,望舒将会是萧家大业最合适的继承人。 只有这个女儿,才能守稳他打下的江山。 “为父只问你这一次,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储位吗?” 萧鸿是在给萧望舒一个机会,也是在给他那荒诞的念想一个机会。 萧望舒并未迟疑,叩首一拜,语气平缓—— “女儿不孝,辜负了父王一番栽培。 “掌权者枷锁重重,连后院也要用来平衡各方。女儿懒于应付这些,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掌权人。” 月氏商户,仅用于自保,仅用于让她握紧这个国家的命脉,安然随性地活过此生。 至于更进一步,她并无此意。 从前没有,有了陈褚之后更不会有。 且扶光重情,又是男儿之身,自身能力也不差。扶他上位阻力小,比她亲自上位要合适得多。 “那为父再问你一遍,你觉得为父立谁为世子更好?” 萧望舒合上眼眸,叹了口气,反问萧鸿:“父王,你早已定好了扶光,不是吗?” 听萧鸿不说话,萧望舒娓娓讲述:“拓跋部落现在虽与我们亲近,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等义父老去,等一任任新首领上位,如果魏国掌权人流着拓跋部落的血,他们会不会借此大做文章还不好说。 “至于三哥,章家对他干预过多。若他继承父王大业,章家必会成为下一个权臣世家。” 萧鸿听完没说什么,只托起她的胳膊,道:“起来吧,阴雨天地上凉。” “谢父王。”萧望舒起身。 随后,只听萧鸿开口:“扶光和顾永嘉的婚事不是你们母妃安排的,是我安排的,你们母妃原先相中的是房氏小姐。” 房氏家族已经足够势大,扶光若要继承萧家大业,绝不可再扶房府,必须扶另一个家族起来,抗衡房氏。 否则房氏壮大,外戚干政,迟早乱了扶光的权。 萧望舒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并不反对,而是低声劝道:“女儿明白,但若扶光立储,他两个侧妃之位,还是需要有一个房氏女坐上去……” 房府不可继续往上捧,但也不可让他们摔得太重。 萧鸿点了点头,再抬头看她一眼,目光中甚是惋惜,却又似乎藏着丝丝缕缕的欣慰。 很是复杂。 “掌权未必是条人人都想走的路,其实为父起初从未想过要夺魏氏大权。为父只是想报效家国,尽忠尽职,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良将。” 其实他从未想过那九层台阶上的位置。 但是,自他初入京师便被削权开始、自他看到皇帝仅因几个酸腐老臣的几句揣测就缴他帅印开始,他就深觉,魏氏出的皇帝不过如此。 这个王朝走到头了。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萧望舒接上他的话,只道—— “我们只活今日,父王,党同伐异也好,屠戮忠良也罢,都是我们身后骂名。今日的旧朝忠臣,未尝不是明日新朝史书上的逆贼。” 萧望舒一番话,冰冷残酷。 在她身后,萧鸿仿佛已经看到了饕餮巨兽,缓缓露出真容。 萧鸿看了她一会儿,轻笑一声,连笑声都似乎有些沉重。 “其实我并不急于让皇帝禅位,皇帝还小,还好掌控。我本以为只要我一日不坐上皇位,萧家就不至于内斗,齐心协力对外该有多好。 “终究是我妄想了。 “下去吧,望舒,我想歇会儿,等定北有消息你再来喊我。” 萧望舒敛下眸中思绪,弯腰应下:“是。” —— 书房外,陈褚站得笔直,撑着伞一动不动,像块望妻石一样等着萧望舒出来。 书房门刚有一点动静,他就立刻支棱起脑袋,双眼亮晶晶地朝门口看过去。 萧望舒刚出门就对上他这狗狗看主人般的眼神,疲惫杂乱的思绪也总算清明下去,心中获得了片刻安宁。 “阿月。”陈褚上前扶她,将油纸伞移到她头顶,问她,“岳父情况如何,好些了吗?” 萧望舒“嗯”了一声,回他,“已经好些了。” 陈褚又问:“那我们现在还是去三舅兄院外守着吗?” 萧望舒想了想,回答:“我要去母亲那里一趟,你先将我送去母亲那里,再去三哥那里替我守着,三哥那边有什么事马上来喊我,好吗?” “好。” 陈褚每次面对萧望舒的请求,脑子还没来得及多想想,答应的话就脱口而出。 两人撑着伞到了房沁儿的院子,陈褚才转身离开。 —— 厅内,见萧望舒进来,正在走神的房沁儿回过神,吩咐下人去给萧望舒端她喜欢的茶点。 萧望舒在萧扶光身边坐下,面色如常,朝他说:“二哥好像还跪在三哥房里没有动,阿弟,你过去瞧瞧他吧。最好是能劝他出来,不要影响三哥解毒。” 萧扶光心里乱得很,也没有多想,应下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这时,萧望舒再看向房沁儿,“母亲,我们去内室聊一聊好吗?” 房沁儿看向她,半晌后,起身道:“随我来吧。” 丫鬟嬷嬷自觉退避,将屋内给她们母女二人腾出来。 房沁儿坐到榻上,声音还是尽量如往常般柔和,开口让萧望舒坐。 萧望舒随意找了位置坐下后,斟酌着开口:“母亲,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经过你的耳朵。我能知道这次是你的疏忽、还是你的放任、亦或是你的……主导吗?” 房沁儿脸上的笑容有些破碎,只问:“望舒,你觉得我会害你和扶光?” 萧望舒摇了摇头。 她很想说不会,但此刻她摇头,只是代表她不确定。 房沁儿对她极好,但当年无奈之下,却也能接受送她去拓跋部落联姻。房沁儿对萧扶光也极好,但今日,却能将萧扶光也作为诱饵。 “母亲为了我和阿弟,做了许多许多,孩儿铭记在心。所以母亲,这次为何愿意将阿弟都置于险境? “你真的,就不担忧吗?” 万一萧扶光身边的小厮没有试毒,万一那碗莲子羹真的进了萧扶光嘴里,她又该如何后悔? 243:抗衡(2) “望舒,你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我也一样。那碗莲子羹,不论如何都不会进到扶光嘴里。 “扶光十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在书房本就不常进食,除非你在他才陪你吃点。没有试过毒的东西,他更是碰都不会碰。 “且在他回院之前,我也让嬷嬷给他送过茶水点心,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饿也不会渴。” 她只想以一个陪读小厮为代价,以一时疏忽为理由,让王爷看看他的二儿子究竟是如何对待幼弟的。 房沁儿越说越恨,只问:“望舒,你可知扶光为何会从小留下这个习惯?你可知扶光幼时给他下毒的人究竟是谁?” 是萧平南啊! 是当时还不满二十的萧平南啊! 此子文武皆无多大成就,擅长之处唯有心狠,和他生母一样心狠! “女儿知道,可是母亲,父亲从来不傻。若此事未伤及三哥,父亲或许不会深究,会顺着母亲的意思往下行事。 “但是,母亲,三哥现在生死一线。 “他也是父亲费心培养过的孩子,为父亲驻守西北边关多年,从未喊过一声苦。纵使章家不老实,让父亲不喜,但父亲也从未迁怒三哥。” 萧望舒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母亲,哪怕是府上其余人都不知道的事,父亲略一思索也能想过弯来。这次虽是无意伤了三哥,但父亲还是、难免心寒。” “望舒,毒不是我备的,也不是我投的,这真真正正是你二哥后院的人做的。”房沁儿语气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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