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再次闻到那股略显奇怪的气息时,她愣了下,抛去繁杂的思绪仔细闻着,她不知道的是,身旁的沈聿白清晰地瞧见她鼻尖微微抖动寻着气味的模样。 闻不出是什么气味,秦桢眉梢微微皱起,这时候,一滴黏腻的水珠倏然落在手背上,不等反应过来是什么,又是一滴,指腹擦拭过黏腻水珠放置鼻尖闻了下,顷刻之间,她骤然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根本不是什么水珠,而是血滴! 沈聿白受伤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皱起的眉眼愈发地皱紧,嗓音中夹杂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顿了顿,也不管沈聿白的回答,手心摸索须臾抵上他的手臂,刹那间,她听到了一道吸气声,覆着手臂的掌心被黏腻的水光浸湿,吓得她猛地抽回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也不休息就陪我出来,我不走了也不看了,你赶紧回去躺着处理伤口……”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紧绷的嗓音逐渐哽咽了起来。 凝着婉转眼眸中陡然蓄起的水光时,沈聿白的心微微紧了几分,紧接而来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她在紧张自己。 他薄唇扬起,“不是多大的伤口,只是小伤而已。” 秦桢不信。 醒来之后,第一次不信他说的话。 满手的黏腻和适才老翁老妪焦急的叹息声,都在无声地告诉她,沈聿白身上的伤不轻,而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才选择了瞒着自己。 秦桢摸索着垂下手,牵住他的手,一手往前摸索另一手牵着他往回走。 沈聿白的心绪在她牵住自己的那一瞬飞扬到了山脉顶端,微怔的神色垂下凝着那道小巧温热的手心,扬起多时的薄唇再次向上弯了弯。 视线抬起看向她狐疑向前摸索却又坚定向前的背影,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心,拉回了主动权牵着她往里走,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抚道:“对我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多严重的伤口,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不要再说话了。”秦桢有些生气。 自己只是失明且不记事了,但不傻,多少能够猜出沈聿白为何受伤。 秦桢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除了额头受到了严重的撞击之外,身上并无别的伤处,而这道伤口能够致使自己看不见又失去了之前的记忆,足以见得当时有多么的危险,沈聿白身上的伤,必然和这场意外相关,身上的伤口也不似他所言那般只是小小的伤口。 她能够猜出,或许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受伤。 想到这儿,秦桢更加地生气了,气自己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事物,由着身受重伤的他胡来。 “是轻伤而已,没有在诓骗你。” 目光始终注视着她的沈聿白掠见澄亮眼眸中的懊恼,心疼之余又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欣喜,有那么一瞬间,他迫切的希望这一刻时辰流逝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若是能够停留在这一瞬,也不是不行。 不过他还是解释道:“我任大理寺少卿时,受过的伤不比现在轻……” “你只是之前受过比这个还要严重的伤,不代表你现在的伤不严重。”秦桢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和他认真且严肃地说着,“我只是看不见你的伤口而已。” 闻言,沈聿白无意识地收紧握着她的手,沉默几息,如实道:“是有两道伤口,是有一点严重,不过有一点没有诓骗你,休息段时间就行了。” “那你休息。”秦桢毫不犹豫地说。 沈聿白凝着她的眼眸须臾,失笑。 他颔首‘嗯’了声,牵着她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安置她坐好时半蹲下身替她退去鞋履,半蹲着掀起眼眸与她对视着,明知她此时看不见,可他还是定定地凝着她的眼眸,道:“你额头的伤也要多多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下山寻大夫,让大夫……” “沈聿白,你话好多。”秦桢禁不住说道。 说完后她愣了下,只觉得‘沈聿白’三个字要比‘表哥’来得顺口,就好似这么些年都是这么喊他的。 略带娇嗔的语气也让沈聿白怔忪在原地,他仰头凝视着她的神色,目光被她微微弯起的眉梢所吸引,眼眸中的笑意愈发的灿烂。 起身坐到她的身旁,他拍了拍床榻里边的位置,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敛去她沾在额间的碎发,试探性询问:“陪我休息一会儿?” 秦桢抿抿唇,‘嗯’了声。 她往里躺下微阖眼眸,耳畔回响着窸窸窣窣上榻的声响,感受到身侧躺下的身影,心如擂鼓。 下一瞬,衾被掠到她的肩颈处,温和的嗓音随之响起。 沈聿白道:“中秋才过去不久,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赏月。” 闻言,秦桢心弦微动,就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拂过心中的琴弦,谱写弹奏着最为温柔的曲子,让她刹那间忘记了自己失明的事情,忍不住去期待晚间的月儿。 或许是本就没有休息好,躺下不过半刻钟,她的思绪就迷糊了起来。 彻底睡过去时,她清晰地感受到有一道手覆上额间,替她一点一点地捋着覆在脸庞上的碎发,指尖温柔地勾到她的耳后。 秦桢做了个梦。 一个她清晰地感知到是在做梦的梦,可她也意识到,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她梦见了自己静坐在凉亭内,跟前摆放着的是焦尾琴。 梦中的她眼眸中布满了雀跃和欣喜,抬着眼眸一瞬不眨地望向不远处,唇梢荡起的笑意就是三月拂面春风都敌不过,温情之余又含带着比拟盛夏日光的明媚。 秦桢循着梦中自己的视线看去,半倚在高柱之前的沈聿白手中擒着长萧,他神色玩味地把玩着长萧,凝神听着梦中的自己言语。 梦中的秦桢嘴角一张一合,可身处梦境之外的她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沈聿白眼眸中逐渐荡起的笑意,嘴角也忍不住扬起。 梦中的她说完后,神情紧张地盯着沈聿白,神色间闪过不自觉的紧绷,又闪过些许期冀,也不知道是在期冀些什么,霎时间,已经忘却这段往事的她也忍不住期待了起来,想要看清他的反应。 不多时,她看到沈聿白微微颔首,答应了自己。 他说:“以后都会陪着你。” 少顷之间,梦中的自己霎时间笑开了颜。
第75章 梦境很温情,春日冰雪消融过后的潺潺流水之景,也莫过于此。 秦桢再次苏醒时,眼前仍旧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她掀开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屋檐多时,脑海中闪过梦境中的一切,嘴角禁不住扬起,她伸手往外探了探,摸到了一片冰凉。 门扉推拉响起的吱吖声入耳,秦桢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感官无限被无限放大的她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影子不疾不徐地笼住自己,她听到了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她知道是沈聿白,伸手探了探:“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又到处乱走。” 帮助老夫妇俩搬回柴火的沈聿白身姿稍显凌乱,眸光定定地看着她往前挥舞的白皙手臂,又掠过那双闪烁着担忧的眸色,心中暗下的那抹光亮悄然亮起。 她醒之前,沈聿白是忐忑的,不安的。 他不知道这一觉醒来,秦桢是否会记起所有的事情,他们之间又是否会回到过往的相处方式,从听闻到屋内传出声响到踏入屋中不过短短的十来步路的距离,可每踏下一步心口就会提起半分,逐渐提到嗓子眼处,几乎要溢出。 然而真的看到她仍旧看不见,且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他又生起了无端的落寞。 于他而言,她仍然是他喜欢的秦桢。 可于秦桢而言,却不是她自己,她失去了本该拥有的记忆。 沈聿白虽沉溺于此情此景下的柔情,却也不希望这一刻能够持续下去,他希望她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记忆,就算不喜欢他,也可以。 他的视线落在那道白皙的手背上,忍不住将她胡乱往前挥舞的柔荑扣入掌心中,道:“想着出去探探路,寻下山路口。” 穿过院前泥泞小路即可掠见山崖下大片大片荒芜的光景,除此之外的四下,一道清晰可见的山路都没有,若想要下山,就要穿过浓密树林,稍有不慎就会踏入陷阱之中,或是迷失在茂盛树林中。 院中停着辆推车,想来老夫妇俩就是用推车将他们二人推回,沈聿白问起下山的路时,老翁老妪两人迷茫不解的眸光在告诉他,他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当他指了指推车,比划着下山的手势时,两人的神色霎时间变得严肃,说什么都不再和他交谈。 如此,沈聿白也没有再强求他们,而是跟着老翁去拾柴火去,顺便寻着下山的途径。 对于下山一事,秦桢是稍微有些迷茫的,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更不知下山后等着她的又是什么,对于此时的她而言,这处小院才是最令她安心的存在。 她没有接沈聿白的话,而是寻着他的手往上探了探,摸到包扎过后的手臂,手心中没有染上半缕黏腻的血珠,心中的担忧消去了大半,另一手拍了拍床榻,道:“沈聿白,你的伤还没有好,别四下乱跑。” 她的语气温柔又恬静,恰似皎洁纯白的羽毛不经意地掠过沈聿白的心尖,他嗓音不由得喑哑了几分,“已经是傍晚了,我去端来晚膳,你用上些许。” 说罢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松开。 察觉到影子悄然离去,秦桢的心仿佛落了几分,定定地垂眸,隔着浓郁的黑雾看着手心。 她想起梦中沈聿白清隽的模样,挺拔如松的身姿慵懒地倚靠于高柱前,不似纨绔子弟那般懒散,反而散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恣意,一看便知会多么的惹人注目,令人欢喜。 秦桢抬手抚摸着空落落的心口,思绪中荡起了莫名的情愫。 沈聿白端着晚膳入屋放在破旧的圆桌上,上前半蹲下身替她穿着鞋履,“晚些时候,带你出去走走。” 秦桢颔首,跟着他慢慢地走到桌案前。 她听到椅子被拉出的声响,不多时自己就被安置坐下。 眼前弥漫着黑雾的秦桢试图摸索着桌案上的竹箸,耳畔响起勺子和瓷碗相撞发出的声响,下一瞬,干涩的唇边被清粥浸湿,她下意识地张口咽下清粥,泛着淡淡甜意的清粥霎时在嘴中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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