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当初也是像放弃儿臣孩子这般,放弃了长姐,放弃了哥哥吗?”蕙敬朝元珏帝更近一步,“您如今后悔了吗?” “混账东西,朕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元珏帝手边的茶盏在蕙敬脚边炸开,迸溅的茶水打湿了她的锦鞋。 蕙敬无动于衷,不曾躲开半分。 而努力行走的容与以及扶着她的李响,听到的茶盏摔碎的声音就来自此时。 两个人进来的动静不算小,再加上容与行动不便难免发出声响,自然而然室内剑拔弩张的两位都听到了动静。 还不待元珏帝开口,蕙敬率先发难: “哲娘娘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倒是难为娘娘受着伤,还专门跑一趟。”双目通红,早就没了平日的端庄模样,“只可惜您来晚了,最精彩的部分已经错过了。” 容与丝毫没有因为蕙敬的冒犯动怒。自己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生气做什么?气大伤身呐。 而且本就像蕙敬所说,没看到最精彩的部分,还真有点可惜的。 第214章 敬阳往事 野史记载,元珏十八年十月底,帝于蒙州行宫内昏厥,经太医院院首并太医富察氏诊治,确定为邪祟所致。 幸得太医富察氏涉猎甚广,破邪祟,帝免于一难。 兹事体大,帝愈后命皇贵妃亲查,证据直指蒙古弘吉部落及敬阳公主府。 帝疑,复查,亦如是。 定亲王亲率众将,活捉弘吉部落大汗进京,另敬阳公主府上下严加看管,待回京论处。 贤贵妃对此很无语,她这是再一次成功深藏功与名,再多来几次,她觉得日后自己的墓碑上可以加一句:皇贵妃背后的女子。 鞠躬尽瘁,不图名利,但是得做事儿的那种。 贤贵妃这边暂且不提,都是小事儿,等到元珏帝的旨意传到朝堂上的时候,重头戏才真正开始: 青阳家坐不住了。 不难理解,自先皇后去后,因为元珏帝明里暗里的打压,青阳家的地位早不如从前。 也不是没想过改变,只是青阳家这些年习惯了坐享其成,当家人想要复刻先皇后 在世时的辉煌,十六年大选就将家中出色的娘子视为仁康第二送进了宫。 只可惜有容与和两贵妃在,决不可能再让青阳家出个威胁,那娘子殿选前不小心伤了手腕,回家养伤了。 因此敬阳公主就成了青阳家和皇家唯一的联系。 现下敬阳公主遭难,青阳家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第一时间就撺掇朝中一些举足轻重的重臣,妄图联名上书求圣上找出“真凶”。 都是老狐狸,哪能被青阳家三言两语就撺掇了,出力不讨好再被视作同伙,这种亏本买卖他们可不做。 但是事关皇家秘辛,他们也很好奇好不好! 聪明一些的就以关心圣上身子为借口,给家中随行的子孙寄上家书,多多少少从回信中也能探些虚实。 不过他们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元珏帝归来后的第一个早朝,当朝公布了弘吉部落用敬阳公主的名义与南方荆楚巫师勾连,妄图弑天子。 证据确凿,容不得青阳家信不信。 最后的结果就是弘吉部落包括敬阳驸马全部处死,敬阳倒是留下一命,只终生监禁于敬阳公主府,非死不得出。 元珏帝最后关头还是留情了,不管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还是蕙敬身上流着大兴皇族的血,总之蕙敬的命留下来了。 至于无辜牵连的弘吉部落众人,那就只能说一句投错了胎。 当然也不是全然无辜,至少敬阳驸马腾布佳和弘吉大汗是知情的,否则蕙敬一个弱女子如何能联系上远在南方的荆楚寨子? 而且,元珏帝一直知道,蒙古的一些部落对大兴国土眼馋得很,若不是实力不济,早就发动战争了。 所以借刀杀人这一招,元珏帝一点愧疚都没有。 此事元珏帝也没瞒着,只不过传出去的消息都是对他自己有利的。 而那些少数知道完全的真相的重臣,比如陈太傅,这个做官半生确实到了辞官荣养年纪的老人都忍不住感叹一句:孽缘从根始。 可不是孽缘从根始嘛,容与很多年都还记得那日蕙敬泣血般的控诉,很悲哀。 那日容与被李响扶着进去内间的时候,事情其实已成定局。 元珏帝砸了一个茶盏后就恢复了平静,他一直都是这样,暴戾的时候破坏点什么就能缓和很多,就像是最爱踢李响的屁股,再一个就是砸杯盏茶盏。 虽然李响觉得砸东西很浪费,但是总比踢自己要好。 这不听到茶盏破碎的声音,李响生怕自己被当成出气筒,扶着容与坐下就赶紧退了出去,在外间找了个能听见里面几位主子动静的地方。 真不是他想听,谁让他和成木老弟关系好呢,如今成木不在,他可不得替人将主子伺候好了,皇贵妃行动不便,有什么事儿他也能第一时间上去。 对,就是这样没错。 李大总管觉得这个理由很成立。 ...... 蕙敬其实很不开心。 她出身高贵但没享受半分安逸,自小母后就时刻提醒她要优秀,要胜过所有的公主。 她记在心里了,努力学习,努力变优秀,努力成为最受人瞩目的嫡公主。 二姐姐在慧娘娘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在识字;二姐姐跟着哲娘娘在王府放纸鸢的时候,她在作画;二姐姐在求父王允她跟着大哥出府玩耍的时候,她在练习刺绣。 在这两种天差地别的生活下,她没有半分快乐,但她确实足够优秀了。 每每进宫,皇祖父和祖母都会夸奖自己,甚至毫不顾及二姐姐也在场,只夸她蕙敬。 看着二姐姐眼中显而易见的失落,蕙敬觉得畅快极了。 瞧,她多优秀,优秀到祖父祖母只看得见自己。 回王府的马车上,她迫不及待和母妃分享自己的喜悦,本以为足够得到母妃的夸奖。 可事实上呢,母妃没有半句夸奖,反而是严厉地告诫自己:嫡女要端庄,不可因为一点小事沾沾自喜。 她很难过,明明只是想让母妃夸她一句。 那时她还很小,对母亲有天生的孺慕,委屈巴巴掉了眼泪,母妃心疼了,抱着她轻声哄。 虽然哄她的话是:蕙敬乖,母妃很爱你,但是你要再努力些,向你哥哥学习,将你长姐的那一份一起努力,你要让你父王知道,无论有多少个公主,你才是最优秀的那个。 那是蕙敬第一次听到“长姐”这个词,原来二姐姐之所以是二姐姐,是因为上面还有一个未曾谋面就去世的长姐。 虽然母妃安慰的话里依旧离不开要她努力,但是蕙敬真的很开心,那是她有记忆以来母妃第一次这么温柔抱着自己。 然后接下来的日子又跟以往一样,她努力学习,二姐姐开心玩耍。 直到那个带着福运的妹妹出生,似乎事情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彼时她已是当朝唯一的嫡公主,正是该展露头角的时候,可偏偏母妃要她蛰伏下来,不要多话,不要出头。 更不要和这个妹妹抢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第215章 敬阳往事(二) 蕙敬并不懂母后是什么意思,但是多年下来已经习惯了顺从,虽然心有不甘,还是沉寂了下去。 于是京中关于蕙敬这个嫡公主的传言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就是那个名为蕙禧的妹妹。 禧,幸福,福气之意,可不是比她的“敬”好多了。 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接下来的生活倒是轻松了很多,没有学不完的课业,没有日复一日旋绕在耳边所谓的“忠言逆耳”。 蕙敬还是挺开心的,只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其他兄弟姊妹的圈子已经融不进去了,大哥会给二姐姐带京中好玩的小物什,会背着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福娃娃满宫跑。 可面对她,却是只有一句没什么感情的“三妹妹”。 其他兄弟姐妹亦如是,只有二哥哥,哦不,现在应该是三哥哥,她的同胞兄弟宸琏,会在空闲时间带着她玩一玩。 只可惜,空闲的时间很少。 后来这个唯一愿意陪自己的哥哥也不在了,母后疯了一样大哭,曾有一次对自己说出了那句她记忆犹新的话: 怎么活着的不是你哥哥? 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呢? 天崩地裂?倒也不至于,毕竟从小她就很清楚,自己比不上哥哥在母后心里的位置,只是从没有这一刻那般清晰罢了。 蕙敬相信那只是母后极大悲伤后的失语,毕竟反应过来的母后抱着自己痛哭说:原谅母后,母后只是太伤心了。 蕙敬信了,不信又能怎么样,徒增伤心罢了。 那一年,蕙敬不过七岁。 七岁的蕙敬想,以后她的孩子一定一定要特别幸福,不管是男是女,一定会得到所有的爱。 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散,反而因为母后愈加偏激的情绪越来越深。 后来她成婚了,在十六岁这一年,嫁给了一个外族男子,可是她没有喜悦,因为母后病了,很严重的那种。 原来失去母亲是那种感受,很难受,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解脱感。 她摆脱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所谓的沉重的爱,以后就是新的生活了,她很期待。 一开始果然如蕙敬设想的那样,驸马虽然粗俗但是对她很好,那双满心都是自己的眼睛,是蕙敬从没有拥有过的。 婚后的生活真的是太美好了,没有枯燥无味的学习,没有母后在耳边的苛责,只有她想做什么就立马应声附和的腾布佳。 可是老天似乎不想放过她,在母后新丧半年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孩子是无辜,她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她也要保护好这个孩子。 可是终究纸包不住火,父皇知道了。 她跪下来求他,求他留下这个孩子,他回应自己的就只有那一碗堕胎药。 很疼呢,那种生命流逝的感觉,撕心裂肺,也不知道究竟是身疼还是心疼。 后来躺在榻上养伤的日子蕙敬在想,明明是身为尊贵的嫡公主,可为什么永远都是她在妥协呢?是她太软弱了吗? 于是在又一个不能眠的晚上,她对驸马道:给南方送个信吧。 腾布佳真的很好,至少对她蕙敬是真的好,哪怕知道自己的妻子要做大逆不道之事,也毫不犹豫答应了。 或许弘吉部落有别的心思,但是蕙敬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想好好爱她的孩子。 皇家最是悲哀,命不由己,华丽的囚笼,她用她的这一生证明了这一点。 若是母后还活着看着自己成了这副样子会不会有片刻心疼? 那一天,自蕙敬控诉开始,元珏帝未发一言,眼里的情绪复杂到容与根本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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