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女孩朝他走了过去,身着绫罗绸缎,一眼便可知其出自富贵人家。 “我来时你便跪在此处,如今我要离去,你为何还跪在此处?”她的声音稚嫩,可脸上却一派严肃认真,似乎很有兴趣听一听他跪在此处的原因。 “我是来投军的。”裴晟依旧低着头,沉沉地回答。 “投军?这天下人人都可投军,为何你却长跪不起?” “小姐有所不知,他要咱们先付他十年军饷,这实在不合规矩。”一名将士恭敬地朝她走来,脸上满是诌媚。 她一听这话,倒是满眼惊奇道:“你为何要十年军饷?很缺钱吗?” “父亲病重,所需药材名贵。而母亲已离世,若我从军,家中还有三岁妹妹无人照顾。”他的话很是生硬,未有半分博取同情的意味,只是很平和地叙述着一件事。 她尚年幼,一听这番话,心中便萌生一抹同情,想了想,便问道:“你要朝廷先给你十年军饷,可你又凭什么能保证你能为大晋出征十年呢?” 这时的裴晟终于抬头,迎着火辣辣的阳光,对上一张明媚可爱的脸庞,他道:“我有功夫。” 她笑道:“上战场可不是比功夫,千军万马来时,还不是照样死?” 裴晟想了想,又道:“那么,一颗保家卫国的心够吗?” “可惜,你只是想说服我给你十年军饷,我从你的眼中看不出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心。” 裴晟一愣,仔细打量这面前这个小女孩,不过六七岁,竟如此通透。 他沉默半晌,就在她即将转身离开之际,猛然脱口道:“我自幼习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征战沙场,扫平北胡入侵贼寇。无奈母亲三年前难产离世,独留尚在襁褓的妹妹,父亲因母亲离世整日酗酒,我唯有留下,担负起照顾这个家的责任。” 她看见他眼中的真挚,便问:“你不怕死?” “大丈夫当保家卫国,国安,则家安。连年来北胡进犯,杀我多少大晋子民,若因怕死便屈居这帝都繁华之地,图一时之安乐,岂不是空有一身功夫无作为的懦夫?这些年来,我对兵法布阵也多有研究,我敢保证,十年后我非但不死,还能扬名军中。” “年轻人,自信是好事,可太过自负却并非好事。”一声浑厚的声音响起,只见四周将士纷纷恭敬地朝其行礼,“姚将军!” “丹青,带你出来是让你看看征兵与训兵,你竟跑这儿来。”姚从兴低声相斥,眼中微有凌厉之色。 “爹,我觉得他说的很好,您为何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呢?”她却对他那一番话很是欣赏,觉得这个人是个实诚人。 “帝都多少贫困潦倒之人,若人人都如他一般来军中预支十年军饷,朝廷还如何支撑下去?此事断断不可开先例。”姚从兴一口回绝。 “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他十年后,是否还能保住这条小命,是否真的能够扬名军中呢?”她眼波流转,突然想到什么,笑道:“我就用我自己的银两给他预支二百两银子。” “你哪有二百两银子?” “爹你在我六岁生辰时送的小夜明珠呀!”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只见一颗璀璨的小夜明珠明晃晃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胡闹!”姚从兴声音微怒,可眼中却不见怒意,倒是再次打量了一眼跪地的那位少年。 她将小夜明珠递给他,用清脆明朗的声音说道:“这小夜明珠至少值一千两银子,你拿去,只能当二百两银子,十年后我等着你还有命赎回还给我。” 裴晟满脸惊讶地自她手中接过小夜明珠,那一刻只觉夜明珠在手中沉甸甸的,像是一种责任与承诺,待他再次抬头时,只见她尾随着姚从兴离开了,独留下那抹绯色明艳的身影。 他即刻起身,走到一旁的将士身边,问道:“她是谁?” 将士目睹了这一切,自然知道他口中问的“她”指的是谁,“她是咱们姚将军的女儿,姚丹青。” 姚丹青。 那一刻,姚丹青的名字便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中,经年不忘。 · 一晃六年后,当年那个跪在烈日炎炎下的裴晟,早已因骁勇善战扬名军中,三年前曾亲取北胡将领首级蒙得皇上赏识,短短数年间自六品校尉一路晋封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如今已能亲率大军出征,且屡战屡胜,至今毫无败绩。 裴晟的出现,就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那烁烁战功在民间早已盛传,百姓都称他为“冷面战神”,其声势之浩大已与征西大将军姚从兴齐名。 这一次出征,皇上有心大破北胡王庭,便命姚从兴与裴晟二人携手出征。 夜晚,军队扎营在外,裴晟与姚从兴召集诸位副将商议攻打北胡的计策,直到深夜才散。 时值八月,夜里燥热,裴晟睡不着,便出了营四处巡视。 途经河边,却见水中一人正洗澡,借着月光清晰可见其白嫩的肌肤,如丝般的长发。 水中之人似觉察到他的脚步声,即刻上岸欲穿衣裳。 军中竟有女子! 他厉声喝道:“谁!” 只见那女子也顾不上穿衣裳,捧着衣裳便飞身而逃。 她的轻功不俗,才追了几步便不见其踪影,四处昏暗,想必是躲在暗处。 若是混入军中的女子,那么自然不难找寻。 翌日,他便下令手下去各个营帐内搜查,只要让他们脱了衣裳,是男是女立见分晓。 命令才传出不久,姚从兴竟神神秘秘的到他帐中,面有难色道:“裴将军,听说军中进了女子?” 裴晟点头,姚从兴又道:“实不相瞒,那女子……是小女姚丹青。你也该知道,我姚家无子,这些年来一直在栽培丹青,如今她也十二岁了,功夫小有所成,此次带她上战场也不过是让她见识见识……” 裴晟见姚从兴说的吞吞吐吐,神色有些尴尬,倒是一笑:“既然是姚将军的女儿,那就好办了,本将自然会下令停止搜查。” “那就多谢了!”姚从兴这才松了口气,心想着一直这么瞒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待这次归师还是得向皇上交待清楚,以便今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才是。 裴晟的脑海中回想起昨夜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冷毅的面容上不觉出现一抹暖色,唇边流露出弯弯的弧度。 原来是姚丹青。 竟在那样的情形下,又见面了。
第144章 番外之明珠 这些年,虽然早有机会赎回当年被他拿去当的小夜明珠,但他一直遵守着那个十年之约。戎马生涯多少个年头,多少个生死边缘,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这个十年之约。 也许,她早已忘记当年那个少年。 可这个少年却从来没有忘记她,姚丹青这个名字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整整存在了十年。 这期间他曾有无数次与她相识相认的机会,可是他的心中却有些怯弱,甚至有些自卑。 在他眼中,姚丹青就如天边那璀璨耀眼的星辰,熠熠生辉。 而他,却是尘世间一粒渺小的尘埃。 他要等到扬名军中,名震天下的那一刻,拿着这颗小夜明珠到她面前,堂堂正正的告诉她,当年那个少年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当他手中握着赎回来的小夜明珠时,一如十年前那般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直到夜幕降临,在姚府附近踌躇的裴晟仍旧还在犹豫着,徘徊许久。 一个征战沙场十载的大将军,手中操控半壁江山的兵权,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姚府。 甚至在想着见她第一句话时该说些什么呢?会太过唐突吗?她是否还记得他? 正在犹豫间,忽见一个身影匆匆自姚府奔了出来,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眼她的模样,分明是姚丹青,见她满脸怒意,心中疑惑,便悄悄尾随其后。 他在她身后一路跟随,却走到了律府门外。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律府外的树林间,一站便是三个时辰。 他凝望那孤寂苍凉的背影,恍然明白了什么似地。 犹记得数年前,姚丹青与律文灏在淝水之战中双手掉入悬崖七日七夜,被救上来后,二人对那七日所发生的事绝口不提,原来,是有了感情吗? 他终究还是没有迈上前一步,哪怕是与她说上一句话。 · 明晋十三年,腊月初七。 “将军,将军!” 一阵阵焦急的呼唤声与重重地拍门声传进屋内,沉睡中的裴晟这才悠悠转醒,揉着有些疼痛的额头坐起,不耐地冲外头道:“进来说话。” 池渊这才推门而入,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还未融去。 才踏入,闻到一屋的酒味,便知昨夜裴晟暴饮酒水,醉了个天昏地暗。 自打池渊跟随裴晟麾下,至今亦有六年,从不曾见他醉过,直觉有事,却不敢细问,只道:“皇上急召将军入宫议事。” “知道了。”裴晟挥了挥手,却不见池渊退下,眉峰一冷,又问:“还有何事?” “昨夜段韶退婚了,听说姚小姐当场撕裂一身喜服,与段韶恩断义绝。如今整个帝都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看来这太子要拉拢姚将军从而巩固势力的梦想要破灭了……”池渊将昨夜发生的事详细的禀报着。 冷瞳闪过一丝惊诧,裴晟问道:“你是说,姚丹青与段韶没有成亲?” 池渊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多话,裴晟所关注的点与自己所关注的点不同,有些费解,“是。” 裴晟的嘴角溜过一闪即逝的笑,他紧蹙的眉峰松弛,若有所思地说:“不与太子结盟,是好事。” 裴晟起身,在梓雨的伺候下洗漱罢,穿好朝服便缓步朝屋外走去。 闯入眼帘的是那白茫茫的一片飞雪,仿佛又记起了初次遇见姚丹青的那一年,烈日炎炎下,她亲手将那颗小夜明珠交至他手中,并要他留着命十年后亲自赎回去还给她。 可十年之限已过,小夜明珠早已取回,可他却迟迟没有找到机会亲手还给她。 昨夜正逢姚丹青与段韶成亲,他身为臣子,无力阻止,只能借酒消愁。 段韶的退婚,征西将军府的颜面扫地,而今他是否该为她做些什么。 在进宫的路上,裴晟一直在考虑着姚家的事,突然一个想法蹿入脑海中,此次段韶退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正好能将姚家与太子之间的距离拉远。 若是姚家在朝政上不再支持太子,那他便能在皇上面前求娶姚丹青,如此一来正是两全其美。 裴晟打定主意,在朝天殿见到皇上时,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皇上一阵怒气腾腾地拍了一下龙案,雷霆大怒:“段韶前脚才退婚,今日一大早律文灏便去了姚府。” 裴晟眼中一黯,试探地问:“去姚府?” “你说呢?”轩辕弘韬面上闪过针芒般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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