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皱眉,快步走到书房门口,就看见屋里的女子拿着一枚月牙状的玉佩,茫然地看向他,那双眼渐渐含了一层水雾,有如万顷烟波。 “殿下,这玉……是哪里来的?”盛媗问,声音有些嘶哑,仿佛竭力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卫衍默了默,抬步进了屋:“这是从那日当街行刺的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盛媗愈发茫然了:“殿下……你怎么会去搜那个刺客……” 卫衍才发觉险些忘了身份,舌尖抵了抵牙:“是卫衍搜出来的,觉得眼熟,拿来让本王帮他查一查。” 盛媗此刻没心情再去纠结这句话的真假,闻言慢慢低下头:“这玉佩是父亲的。” 她将手里的玉佩攥得极紧,好像抓着的不只是一枚玉佩,而是一段永远回不去的时光。 卫衍愣了下:“你说什么?” 盛媗仍旧低着头,声音愈发哑了:“这是我父亲的玉佩。这玉佩原是一对,父亲有一年领兵出去打仗,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为了哄母亲高兴,就在半道买了一对玉佩。父亲只懂打仗,不懂什么金啊玉啊,其实这玉并不值钱,父亲被那奸商坑了一大笔银子,回来还被母亲训了一顿。” “不过,”盛媗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训归训,但母亲其实很是爱惜这玉佩,日日与父亲一起戴在身上。” “这玉佩……很常见。”卫衍犹豫着说。 盛媗知道他的意思,抬眼看他:“我确定这是父亲的。因为母亲过世后,父亲总把这玉佩戴在身上,总跟我讲当年和母亲这段往事,后来我瞧玉佩的裎绳松了,就自己编了根络子重新换上。” 盛媗举起手里的玉佩:“玉佩或许会认错,但我自己编的这根络子,我绝对不会认错。” 盛媗的话仿佛一抹灵光,一下子照亮了卫衍记忆深处的画面,他终于想起来,当初在边关,他曾在怀化大将军身上见过这玉佩,而这络子,更是叫他多看了几眼,因为……真的编得很丑。 “很丑是不是?”盛媗撇着嘴问,眼眶一下子湿透,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来,“可父亲还是把这络子成日挂在身上,和玉佩一起,从不离身。” 她一直以为这玉佩已经随着父亲的死掩埋于黄沙砾土,而此刻,它却就攥在她手心。 可是父亲,却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不丑。”卫衍良久道,他喉头涩得厉害,几乎要说不出话,“你父亲不觉得丑,本王也不觉得。” “殿下!”盛媗猛地跪下,“殿下!父亲爱惜此物,绝不会轻易离身,这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寻常人也不会特意捡来带在身上,那个刺客一定知道什么,或许……或许父亲的死另有蹊跷!殿下,盛媗恳请殿下帮我查清此事,盛媗愿意做牛做马,从此供殿下驱使,赴汤蹈火,死亦不悔!” “本王不需要你做牛做马,更不要你死。”卫衍被面前的人跪得怔然,回过神快步上前,一把捞了人起来,他话音颇为肃然,几乎是严厉的,等说完,他像是自己也觉得意外,又稍稍缓和了语气,嗓音低缓地说,“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跪什么。” 盛媗被捞起来,胳膊被他抓得有点疼,她顾不上,只很惊讶,方才端王的语气,像是有些急了。 他急什么?是她让他为难了吗? “本王答应你。”卫衍垂着眼忽然说,又从衣襟里拿了张雪帕子出来,抬手给她擦眼泪,“别哭了,哭成小花猫了。” 盛媗由着面前的男人动作,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眼前男人的面具漆黑冰冷,但面具后他的眼,却像风雨如晦的暴雨夜里、家中透过小轩窗照出的一捧温柔烛光。 * 盛媗揣着玉佩回到客房,流苏等了她好一会儿了,见回来的人神色恍惚,连忙上前。 “姑娘,怎么了?不是去送茶吗,怎么去了这么久?”流苏见盛媗眼眶竟红了,心里不仅跟着难过,更十分忐忑,“姑娘,你怎么哭了……” 因端王不喜欢小动物,盛媗虽把十四养在客房,但很少让十四出去,十四也机灵,就算出去也从没被端王看见过,这时它本在屋子里睡觉,听见动静,睁开眼,跳下床榻,到了门口。 十四朝盛媗低低叫了两声,盛媗把小家伙抱起来,一边摸一边往屋里走。 她没有回答流苏的话,这会儿她心里很乱。 先是洪有志在囚室横死,后回府她又突然看见了父亲的遗物,方才端王还告诉了她,之前那名被射杀的所谓刺客可能和她父亲有关,以及,可疑管家钱庆的失踪。 这么多事搅在一起,盛媗脑子里像被人塞进了一团没有线头的线团,又乱又闷,实在没精力再去同流苏解释什么。 支走了流苏,盛媗抱着十四在里屋独自坐了很久,十四很安静,像是知道她有心事,乖乖躺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到了傍晚,午饭只吃了几口的盛媗才感觉到了一点饥饿,用了小半碗饭。 天色越发暗了,盛媗早早沐浴过,却没歇下,吩咐流苏去拿了她的一件紫绡广袖双丝垂窈裙。 她穿上婀娜生姿的长裙,出了客房,去往松霖院。 晚上值守松霖院的是阿右,他近来对盛媗态度极好,很积极地去通报了一声,没过片刻就请了盛媗进去。 盛媗深吸了口气,到了主屋门口。 卫衍还未歇下,虽已经沐浴过,长发披散着,但衣裳穿得齐整,他从里间出来:“这么晚过来,有事?” 屋子里烛火明亮,看了一路外头昏暗的天色,乍看屋子里,有些晃眼,盛媗眯了一下眼睛适应,小声地开口:“殿下……” “怎么了?”卫衍走到门口,低声问。 “殿下……”盛媗慢慢抬眼,仰脸看面前的男人,“殿下援手,我感激不尽,可若白白受殿下恩情,我良心不安,我之前说,我可以端茶递水、洗衣做饭、看家护院,都是认真的,而且、而且我还可以……” 盛媗说到这里低下头去,细声细气地说完了后半句话。 卫衍没太听清,但有种本能的直觉让他的神经一下子绷紧起来,低低地问:“你说什么?” 盛媗咬了咬唇,再次仰脸看卫衍:“殿下,我说,我还可以为你宽衣暖榻。” 她每一个字都像用了莫大的勇气,咬得字正腔圆,但或许是她声音轻细的缘故,并不与此情此景相违和,反而,格外有种娇憨的诚恳。 卫衍几乎要笑了,嘴角微勾的瞬间,却又瞥见,面前的小姑娘在发抖。 “很冷么?”唇角刚扬起一点的弧度顷刻压了下去,卫衍蹙眉问,他又侧过身,“进来说话。” 盛媗松了口气,她就怕她自荐枕席太过突然,被端王一把给扔出去。 盛媗乖乖进门,然后顺手把门带上了。 卫衍:“……” 等等,情况好像不太对。 卫衍怔然的片刻,盛媗已经到了他跟前,伸手去解他的衣带:“殿下,我替你宽衣。” 卫衍:“……” 他倒没阻止,回过神来 ,也不过是觉得一切发生得比他预想的要快。原本他以为她某些方面少根弦,需得他慢慢调/教,不想她也有无师自通的时候。 卫衍默不作声,低着头看着盛媗给他解衣带。 半刻钟过去。 卫衍:“……” “殿、殿下,你、你别急……”盛媗自己急了,一开始解不开,后面就愈发手忙脚乱。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慌乱过,甚至分不清是因为心跳得太快,还是呼吸太急太重,以至于她的手抖得这么明显。 卫衍叹了口气:“算了。” “不算不算!”盛媗更急了,心里骂自己不争气,都进门了,还要被赶出去,她攥着卫衍的腰带不松,“我会、我会解!” 卫衍捉住盛媗的手,不再让她的小爪子乱抓一气。 手被捉住,盛媗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忍着泪,瓮声瓮气道:“殿下我真的会解,我——” “本王是说,”卫衍握了握她的手,沉声打断她,“算了,本王教你。”
第43章 同床 皇子服制华丽的腰封规整而繁复,卫衍捉着盛媗的手,耐心地教她解开。 盛媗本在心里告诫自己好好记下,下次就能从容应对,但,她脑子里只剩下捉着她的那只大手,掌心温热的触感紧紧贴着她的手背,在她脑海中无限放大,最终占据了所有神思。 卫衍宽下外袍后,松开了盛媗的手,见她呆呆的,一张小脸通红,他转身自去换了身寝衣,又拿了一件自己的寝衣给她。 “换上。”卫衍道。 盛媗冷静了一会儿,脸上还是烫烫的,闻言下意识伸手接过男人的寝衣。 寝衣宽大,盛媗穿上后松松垮垮的,长了许多堆在脚下,她出来的时候还得提着衣摆。 “换、换好了……” “嗯。”卫衍淡声应了声,只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去床榻里侧,“进去吧。” 盛媗低着头,提着衣摆踩着小碎步到了榻边,蹬下寝鞋,爬到了床榻里侧。 盛媗仰面在榻上躺好,她脑子里全然是空白的,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虽然卫衍之前教过她,但真到了这种境地,她偏什么都想不起来,手脚也不听使唤了。 算了,算了吧,盛媗想,她干脆什么也不做,等着端王做些什么。 卫衍吹了灯,只留了一盏罩灯,转身就看见榻上躺着个石雕的人,浑身笔直僵硬,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他。 卫衍:“……” “瞪着眼睛做什么,”卫衍道,“你不困?” 盛媗想说她一点不困,她现在很兴奋,是那种即将上赛场般的紧张的战栗,但盛媗没开口接话,而是先在脑子里把卫衍的话咀嚼了几遍,最后她发觉,端王好像……并不打算做什么。 盛媗心里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失望,但到底松了口气。 同一张床榻,不知是不是盛媗身量娇小的缘故,两个人中间却隔着很远,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一起。 盛媗不知道端王睡觉什么样,但他自打躺下就没动过,她便也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她想端王应该已经睡着了,自己才鼓起勇气翻了个身。 白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盛媗仿佛一根绷了一整天的琴弦,这时才慢慢松下来,而一松下来,她整个人就被某种巨大的迷茫和无力淹没。 洪有志、刺客、父亲的遗物、失踪的管家……一桩桩,一件件,像是交错的蛛丝,最终织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人困死其中。 盛媗抹了一下眼泪,眼睛无意识地睁着,一点困意都没有。 “你在哭?”身后的人突然问。 盛媗吓了一跳:“殿下,你还没睡……” 卫衍随意“嗯”了声,忽然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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