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媗边说,边扭头看卫衍。 卫衍擦完了手,将帕子捏在手里,前头不远的火光微弱地照过来,照着他的脸,能看清他垂着眼皮,好像没在认真听她说话。 但他很快接话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他转头朝她笑了一下,“听人劝,吃饱饭。” “嗯?”盛媗当然听过这话,但没明白从卫衍口中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卫衍续道:“端王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习惯了离群索居,殿下愿意襄助查清你父亲和哥哥的事情,但他孤僻避世久矣,世故人情皆不熟稔,我虽也寡合,但身为国公府世子,总归比他经历多些,此去旬州事关重大,他既不通于此道,多在意我的意见,难道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离火堆更近了,卫衍看着她,神色很平静,好像真如他所说,这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盛媗有些动摇,本能地在心里回溯自己当时的感觉,以及回想当时的情景。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在处置那些劫匪的时候,端王好几次都在看卫衍,像是……像是在等他拿主意一样。 只是在意他的意见吗?可她为什么感觉,像是下属在等待主上的命令? 然而,说来说去都只是感觉而已,感觉这东西太主观,她不可能拿着一点似是而非的感觉去追问。 盛媗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只得暂且将此事放下。 * 天彻底黑了,一行人要在此处过夜。 盛媗一行一共带了三顶帐篷,原本正好是三人一人一顶,但现在多出了魏思茵和卫襄,就只能合住了。 “端王”自然是单独住一顶,卫襄和卫衍住,魏思茵和盛媗流苏住。 “父皇……母妃……” “盛媗……你别想和我抢……” “本公主饶不了你……臭狐狸……” 帐篷里,盛媗第八回 翻身,还是没能睡着。 短短半个时辰,这位十七公主已经说了三回梦话了,回回说的不一样,也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十四低低叫了一声,朝盛媗撒娇,它也被吵得睡不着。 充斥着梦话的帐篷里,只有心大的流苏在角落睡得香甜,呼吸声平稳。 盛媗蒙上薄毯,趁着短暂的安静好不容易酝酿得快入睡,身旁的人又陡然一声“救命!”,吓得她登时睡意全消。 盛媗一把掀开薄毯,重重吐了几口气,照这样下去,她今晚不用睡了。 帐篷里窸窸窣窣响了一阵,没一会儿,盛媗穿好外裳从里头出来了。 她决定在外头睡。 护卫们轮流值夜,火堆还烧着,映出不远的一棵树下,一个高瘦清寂的长影。 盛媗想了想,走了过去。 “世子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树下的人正是卫衍。 他披了件披风,夜晚的风虽凉,但并不疾,慢吞吞吹着,一阵一阵的,像个打盹犯困的人,披风便只偶尔翻动轻盈的下摆,在风里发出细弱的抖落声。 卫衍转过头,看着她融着月色走过来。 “怎么还没睡?”他没答她的话,反问她。 “十七公主说梦话,实在没法儿睡。”盛媗哀怨道,偏头朝帐篷看了一眼,示意卫衍听那边的动静。 安静的夜晚,十七公主的梦话格外明显,隔得这么远了还隐隐约约能听见,更不用说躺在她身边的人。 盛媗转回头又问:“世子哥哥呢,怎么也没睡?” 卫衍下意识地也朝帐篷看了一眼。 卫襄虽然不说梦话,但睡觉也不老实,简直比说梦话还烦人。 想起卫襄翻着翻着身就抱到他身上的情形,卫衍的脸色凝滞了一瞬:“……没什么,睡不着而已。” “哦。”盛媗应了声,从卫衍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烦躁,她没再细问,抬手晃了晃比划了一下,“那……世子哥哥你今晚怎么睡,明天还要赶路呢。” “你怎么睡?”卫衍又没答,反问她。 “我?”盛媗左右看了两眼,往回走了一段,寻了棵离火堆近些的树,她在树下席地坐下,倚到树干上,“我这么睡就成。” 卫衍跟着她过来,看着她一系列动作驾轻就熟,停住步子望着她:“就这样?” 盛媗靠在树干上,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以前在云安城的时候,山上有狼,我会跟着城里猎户自发组建的驱狼队上山驱狼,常常在山里一待就是好几天,那时候就是这样睡的。” 说这话的时候,火光将盛媗的脸照得极亮,她的眼睛在红彤彤的光亮下映上了一层净透的灼色,这让她的神采恍惚间变得无比飞扬。 卫衍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曾经有很多年都在羡慕,羡慕边关那个小丫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小小似一只雀鸟,却能上九天与鹰搏。 盛家出事后,她来兴陵,他也曾惋惜她褪去张扬,被迫成长得敛尽锋芒和棱角。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一直觉得她小时候的日子,是他求而不得的最美好的生活。 可是真的美好吗,好像并不是。 她要去驱狼,是因为边关乃苦寒危险之地,从没有兴陵的朝歌夜弦,甚至没有长久的安稳太平。 她跟着猎户们进山,是因为她幼时丧母,而前线时有军情,她的父兄都不能久留她身边。 她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或是跟着城里其他的人,她像一把天生地养的野草,上天将她洒在哪里,她就在哪里扎根长大。 她来兴陵后,每每回想起边关的生活,似乎总是怀念的样子,好像她从不曾觉得那样的生活不好。 她曾经拥有的并不多,后来连仅有的也都失去。 卫衍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从来没觉得不好,但至少,他现在觉得不够好。 树下的人讲起从前的事,絮絮说了很多,或许是这样的倚树而眠让她恍惚回到了那些熟悉的、令她安心的场景,所以她很快放松下来,渐渐睡着了。 卫衍站了许久,沁凉的夜风吹得人清醒,回神他接下披风,上前蹲下身,将披风盖到她身上。 盖完披风他没起身,单膝在她面前蹲了一会儿,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坐到她身侧。 他递过肩膀,将她偏垂的脑袋靠到自己肩上。 睡吧小丫头,以后有肩膀给你靠,你也不会再是一个人。 * 夜深。 玄风习惯了幕天席地,在帐篷里看不到周围的动静心神不安地睡了半宿,后半宿无论如何睡不下去,钻出了帐篷。 他一出帐篷,一旁的玄羽就醒了,看着他刚要说话,玄风先抬手指了指,开口问:“那是主子?” 玄羽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是。主子不习惯和别人同睡。” “可在外面怎么睡?”玄风朝卫衍那边走,“主子从来没在外面睡过。” “你做什么去?”玄羽拉住他。 玄风理所当然道:“我在帐篷里睡不着,不如让主子来睡。” 玄风作势又要走,玄羽手没松:“你别去,你睡过的帐篷主子才不会睡。” “可是主子这样睡不好。” “你懂什么。”玄羽猛地加大力道,直接将人拐了个弯拽了回来,“主子这样才睡得好。” 玄风瞪眼:“是你有病还是你觉得主子有病?” “……是你蠢。” “什么——” “嘘——”玄羽不和他纠缠这件事,转移话题,“你听,十七公主的帐篷里是不是安静了?” “好像是……没说梦话了。”玄风又听了一会儿,“可能是睡熟了。” * 翌日。 “啊——!” 魏思茵帐篷里传出一声尖叫,顷刻把所有人惊醒。
第60章 抵达(捉虫) 魏思茵是被憋醒的。 她半睡半醒间觉得鼻子有点堵,呼吸不畅,用力想大吸一口气,一张嘴却吸进了一嘴毛。 她一下子醒过来,睁开眼一看,就看见个胖乎乎的白团子,竟然睡在她脸上! “啊——!” 魏思茵尖叫一声,弹坐起来,脸上的小狐狸睡得正好,被一下子拱飞出去,睁开眼一脸懵。 这声尖叫比鸡打鸣还管用,不仅同在帐篷里的流苏被吓醒了,帐篷外的众人也都被惊醒。 盛媗在树下,睡梦中还以为是狼嚎了一嗓子,猛地醒过来,她几乎是睁开眼的同时就站了起来,发现声音是从她们的帐篷里传出来的,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她急忙要过去查看。 没等冲出去多远,盛媗步子一慢,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她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而她旁边,似乎还有个人。 她慢慢停下步子,疑惑转回头看。 在她身上盖了一夜的披风因她骤然起身滑落在地,卫衍正弯腰将它捡起来。 “看着我做什么?”卫衍拾起披风,抖了抖将披风搭在臂弯。 他唇畔衔着抹似有若无的笑,好像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似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盛媗摸了摸脖子,“世子哥哥昨晚是在哪里……” 她没问完。 刚才起身的时候,她的脑袋好像是从什么人的肩上挪开的,她旁边没别人,只有卫衍,那就只能是他。 所以卫衍昨晚是…… “臭狐狸,你别跑!” 卫衍没来得及说话,魏思茵穿了衣裳顶着一头蓬蓬乱的头发冲出来了,而在她之前,十四先冲出了帐篷,一溜烟儿跑开了老远。 天刚亮,日头从天边刚冒出一个弧弦,月亮还挂在当空若隐若现,清晨的寂静被一人一狐的追逐戏打破,而盛媗和卫衍之间短暂的交谈,也就此中断。 魏思茵到底没追上十四,她嘴里一嘴白狐狸毛,着急漱口。 不知道漱了多少遍,她总觉得漱不干净,一边愤愤向盛媗控诉十四的恶行,一边继续不停的漱口。 玄风听见魏思茵鬼叫的时候,在众人醒过来之前又赶紧钻回帐篷里去了,他等了片刻假模假样地重新出来,先是看了一场追逐戏,然后就看着公主殿下一直漱口,一直漱口…… 玄羽在玄风身旁低声笑道:“难怪昨晚十七公主没说梦话了,合着是嘴被那小狐狸堵上了。” 玄羽说完,玄风却没理他,玄羽转眼看,就看见玄风拧着眉盯着十七公主。 “怎么了?”玄羽站直了些,目露警觉,跟着拧眉。 “她浪费水。”玄风不满道。 玄羽:“……” “端王”出来的时候,盛媗就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她分不清“端王”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十七公主,于是开口问:“殿下,怎么了?” 玄风一听见“殿下”两个字,盯人的视线就僵了下,同样一僵的还有魏思茵,她扭头默默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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