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脸拉得老长,幽怨道:“什么叫才一两个时辰?这一日也才十二个时辰!” 裴修只好又道:“以往在仙河,阿明每日练五六个时辰的剑,甚至是八个时辰,在云州时除了课业,阿明一日里少说也练五个时辰的剑,也没见阿明喊过累,如今不过一两个时辰,有什么累的。” 李翊更是不乐意了,道:“你怎么能拿我和阿明比呢?阿明从小练到大,我从小到大连个茶都没自己倒过,阿明他们练完这一两个时辰还生龙活虎的,该干嘛干嘛。 “我练完这一两个时辰少说也得睡半日才能缓过来,这半日一睡,一日过得差不多了,我来九成宫,是换个地儿睡觉吗?” 裴修皱眉看他,该是叫阿明把李翊带去好好练才对,也叫李翊身体强健些,但看李翊现在这模样,却也不好说,他叹气:“好好好,可你不练,为什么要拉着我也不练。” 平日里三人都在一块,这到了九成宫,长明与长孙曜每日里练骑射,长明便叫两人也都一块去了,长孙曜没意见,李翊的脸却是一日比一日苦。 李翊唉声叹气趴在案上,无精打采道:“不拉你,难道我还能拉阿明吗,阿明如今与太子殿下是有婚约的,两个人乐得练的,我还能抓着阿明哭闹,要阿明抛下太子殿下来陪我吗?” 他又将声音压得很低:“我说小修,我还要命的,我要是敢要阿明抛下那谁来陪我,那谁转头就能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打死,那谁什么人啊,我们能不清楚?那谁如今也便在阿明面前是个人了。我不管,反正我不能一个人待着。” “就让他们练吧,我们就不去了,等他们练完再找阿明玩吧。” 李翊说着,喊福瑞去给他准备浴汤,李翊长长吐了一口气,起身拍脸道:“今日我就不见人了,洗完睡上一日,我才能好。” * 长明与长孙曜离开演武场后,带长孙曜去了九成宫后湖耍玩,而后才回的云光殿。 此回来九成宫,李翊裴修还住清泉殿,九成宫不比西陵湖小,伴驾避暑的世家重臣皆数安排在九成宫西面殿宇,长明作为未来太子妃,以皇族的身份安排在东面殿宇,长明所居云光殿便在长孙曜的九华殿旁。 从前园入门,蓦然从暗处窜出个影,长明侧身执手中枝条予来人一招,正正被来人削了半枝挂满硕果的杨梅去。 长明急声:“那不能吃,还过来。” 鬼缪摘了颗杨梅丢进口中:“不过是几颗、” “呕哕——” 毫无防备的鬼缪将吃了半颗的杨梅呕了出来,阴森森的脸狰狞得变形,他不敢置信看手中挂满红得发黑发紫的硕大杨梅,向长明怪叫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遭伺候的宫人见状不由得忍笑。 长明有些无辜:“我说了不能吃。” 奈奈从长明身后探出个脑袋,提醒鬼缪道:“国公都说了不能吃的,你自己抢的,你怎么还能怪国公呢。” 她算是发现了,这鬼缪颇有点那种没人教的坏孩子脾性,九成宫和靖国公府都少不得鬼缪的吃食,可鬼缪却惯是个爱抢人手里东西的。 鬼缪怒掷了杨梅枝:“不能吃,你摘回来干嘛?” 长明道:“好看。” 鬼缪瞪眼:“!” 饮春心道这鬼缪也太没规矩了,这要是东宫的,早叫太子殿下给打死了,说来也是奇怪,靖国公怎就收了这么个心狠手辣又没规矩的护卫。 长明解下腰间一只锦袋掷与鬼缪。 “这个甜的。后湖的杨梅李子枇杷都长得很好吃的模样,但都很酸,不能吃。” 鬼缪一怔,是一袋玫瑰粽子糖。 恰是此时,外头来人与长明禀,顾婉请她。 * 长明虽然已经知道顾媖并非是真的顾媖,但这些年来叶氏都为顾媖,顾媖到底是姓顾还是姓叶也不重要,毓秀宫上下不知此事,都还称顾媖为顾夫人。 殿内伺候的宫人不多,饮春按规矩,验章德殿宫人送上的糕点茶水,顾婉一怔,眸中颇有些刺痛。 长明也觉出尴尬疏离:“饮春。” 饮春动作微顿,顾婉敛了敛神色,道:“按规矩,是当如此,你验清楚吧。” 西陵宴翌日,顾婉与贾氏同被降了位份。顾婉往日打扮便多为素雅,如今被降了位份,光从打扮上却也瞧不出,只不过瞧这章德殿陈设,确实不是贵妃品阶所住。 饮春向长明看去,长明摆手命饮春退到一旁,顾婉与长明又沉默好一会儿。 顾婉被降位份后,长明去过毓秀宫,但顾婉并没有见她,这回她虽知顾婉也同来了九成宫,但顾婉今日寻她,也着实令她意外。 “明儿,你与……”顾婉很是犹豫。 长明自也觉出顾婉的忧虑,如今顾婉似乎不同以往了,也颇有些在意外人。 “不碍事,这都是我身边的人。” 顾婉默了默,这才又道:“你与太子殿下……” 长明看顾婉神色竟是苦痛的,她不由得一怔。 西陵宴后,东宫与礼部宗府便已经开始筹备大婚事宜,如今婚期京中也都知道了。 顾婉眼圈微红,声颤而微:“这婚事,你是自愿的吗?” 大抵这事实在荒谬,如今定下来了,也叫人不敢置信,但长孙曜向来行事肆意,又不受束缚,倒没人怀疑长孙曜是受了胁迫权衡利弊要娶她,反是不少人觉得这事少不得是长孙曜逼她的。 长明神色郑重,答:“这婚事是我自愿的,请你放心。” 顾婉久久地看着长明,神色很是复杂,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愁绪,那是一种叫人说不上来的情绪,可即便谁也说不上来顾婉这面色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总归是没有人觉得这面色是叫人舒服的。 过了许久后,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了眼眸:“那便好。” 两人到底是生分许多,顾婉似乎想不明白,但隐约又明白,往日里她对长明似乎总缺了些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如今两人这样的身份,又很多话堵在心里头说不出。 长明沉默良久,犹豫看她:“靖国公府旁的许比不上宫里,但你住到靖国公府会比后宫自由,你如果愿意,我带你出去,你要带什么人走都可以。” 顾媖眸子一抬,漠然看向长明。 顾婉却没有一丝犹豫,拒绝道:“我不会离开后宫,我现在也很好。” * 王扶芷知长孙曜每日处理政务回九华殿都会经望舒廊,远见着长孙曜自长廊转过来,立刻迎上去,正正占着道,朝着长孙曜跪下。 陈炎与身后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立刻将占着道的王扶芷拖起。 王扶芷白着脸拖着身子不起,眼眸嫣红,颇有楚楚可怜之意,她颤声道:“太子殿下,臣女并非以下犯上对您不敬,臣女乃是有事要禀与您,望你屏退左右,拨冗与臣女片刻。” “王氏,不可放肆!”陈炎厉声,王扶芷虽出身英国公府,但本身无爵无职,有何上奏呈报,如此实为不敬僭越,他猜得出,王扶芷今日拦长孙曜是为何事。 王扶芷浑身颤抖,用力甩了左右,泪眼婆娑急声再与长孙曜,道:“父兄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此生必当誓死追随太子殿下,臣女自幼倾慕太子殿下,此心再无法交与旁人,恳求太子殿下垂怜。 “臣女斗胆认为,靖国公虽德容出众,但太子殿下也需要一个更适合东宫的女子,父亲与母亲自幼严格教导臣女,世家女子的尊荣,宫规礼法、女德女诫,臣女都谨记于心。 “臣女深知为东宫妇该何德何容,请太子殿下怜惜,臣女定当能为太子殿下分忧解难,臣女明白新鲜事物意乱人心,但来得突然的兴致,很难长长久久的保持,可臣女的父兄对太子殿下的敬意,臣女对太子殿下的心意,却从不是一时之意,并将此生效忠追随太子殿下。” 陈炎听出王扶芷这话很是有深意,皱眉。 王扶芷先表家族忠心,再表自己倾慕之心。 明面说长明德容出众,却也意指长明不适合东宫,重说自己世家贵女的身份,自幼受的是世家女子的教导,暗指乡野出身的长明不懂世家皇族,宫中规矩礼制。 再者劝说长孙曜,认为长孙曜是一时兴起才对长明不同,时间长久了,这新鲜感很难保证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到时候长孙曜就该发现世家有世家的好。 他不甚明显地看一眼长孙曜,只见长孙曜面色沉沉,知长孙曜也将王扶芷这话听得明明白白,是也,长孙曜虽从不屑此等弯弯绕绕,但对长孙曜这等心思的太多了,长孙曜又如何看不出听不出。 也便此刻,王扶芷长兄王赟蓦然从旁冲了出来,重重打了王扶芷一巴掌,又扯着王扶芷跪下,再与长孙曜请罪。 王赟声音微颤:“善善对太子殿下实乃一片真心,今日才行此无礼之事,臣为善善长兄,未能管束善善,她的过错便是臣的过错,请太子殿下网开一面,降罪于臣,饶恕善善。” 他叩首再求:“臣父与臣母若知善善如此行事,必然再无颜面见太子殿下,臣恳请太子殿下勿因此事斥责降罪臣父臣母,叩请太子殿下将一切罪罚,都降予臣。” 陈炎知长孙曜根本不吃这套。 长孙曜道:“王氏对孤的忠心是要得孤的侧妃之位才长久?” 王氏兄妹言语里外极为含蓄的深意就这般被长孙曜挑明,二人滞了片刻,登时面烫得无地自容。 王扶芷身体颤抖,越发低了头。 王赟面白,否认道:“臣惶恐,英国公府对太子殿下的忠心,从不求太子殿下赐予任何东西。” 长孙曜面无表情,冷道:“英国公府,孤留得也去得。” 二人齐齐一骇。 长孙曜冷漠向王赟,再道:“还是说你认为孤如今需借王家之势?” 王赟叫长孙曜看这一眼,后背冷汗涔涔,四肢发麻,立即请罪道:“臣惶恐万分,英国公府必然无此不敬之意,今日出了此等闹事,臣愿领一切责罚,请太子殿下降罪。” “孤倒想听听,孤若无意,你王氏又有何意。” 王赟俯低的后背僵硬,冷汗顺着面颊滑落。 “是臣女无状,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太子殿下勿降罪兄长,臣女甘领一切责罚,只望太子殿下知英国公府上下从无二心,誓死效忠太子殿下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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