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曜紧将长明拥在怀中,连声:“会没事的,孤在,孤在。” 浓黑的药汁滑入口中,长明剧烈震颤着挣开,用力搡开长孙曜俯下身子,一下将药呕出,殷红的血污旋即呕出,迅速洇红长明没有颜色的唇。 扣在榻阑修长病态白的长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蛛网状黑纹。 长孙曜猛地灌下大口药,再拥起长明,将药喂入。 长明猛然推开长孙曜,苍白覆满蛛网的长指深深掐入榻阑,身体止不住地发颤,那滑入喉中的药又一下呕出,连带着大口大口的血污呕出唇角,染红榻下一片,扁音执针迅速倾身,旋即叫长明一掌打落,长孙曜半跪拥紧长明,一下撕开腕间白纱划开还未愈合的手腕。 长孙曜淌血手腕送到长明唇角的同瞬,木头碎裂的声音突地响起,长明长指血淋淋掐在断裂的榻阑,一掌锢向长孙曜后颈,又猛将长孙曜搡开,踉跄跪起身。 长孙曜跪拥住长明,两指倏然落在长明颈项,长明眼睫颤动着垂落,回身望向长孙曜,长孙曜一下将瘫软下的长明拥回怀中。 大片大片的血污染红长明素白的长裙。 长孙曜捧起长明的脸发颤,垂眸低首。 * 陈炎接了密报匆匆走入书房,约莫两刻钟后,见得长孙曜。 长孙曜现下离开长明房间绝不会超过一刻半钟。 因此,陈炎禀告的语速极快:“回禀太子殿下,墨何处一切如常。自长琊接出暂安置在琊县的百姓尚稳。藏匿椋县南楚叛-乱遗族十二名都已抓捕处以车裂之刑,南楚叛-乱遗族散了些流言,流言在一个时辰内压下,但不确定陛下那方是否会探听得些许。” 长孙曜手中密折书写出南楚叛-乱遗族所传流言——长明为南楚末帝萧兖之女,长孙曜迅速看完密折,阖起的同时也便起了身。 “半个时辰前,暨微于沛州港口求请搭船回京,臣暂且将暨微安排在了客舱,请太子殿下定夺。” 船今早靠沛州港补给,停了两个时辰,而暨微便好似就是等在这的。 长孙曜眼眸慢慢抬起。 陈炎迅速呈禀另一封密折。 …… 暨微随扁音入暖舱,房门刚打开,一股热流就扑面而来,房中的温度远比客舱的温度高,虽是大白日,但并无光亮从窗外透入,不过房内点了十几盏宫灯,却也如同白昼。 扁音带着暨微轻声绕过屏风,饮春打起垂放的帷幔,帷幕之后的床榻还垂着帐幔,暨微稍稍抬眸,长孙曜坐在榻上,隔着帐幔,只一眼,他也看不得真切。 他没听得长孙曜的声音,也没有听得长明的声音,扁音只说长明身子不适,长孙曜让他为长明看诊。 扁音瞧得帐幔后的长孙曜颔首,领着暨微上前,行罢礼,薛以垂身近前迎暨微近前。 宫人搬来稍矮的小凳,一来是因礼制,二来是因长明,暨微不可抬首,他低着眉眼,视线不敢越过帐幔,帐中有两道有异的气息,其中一道更是低得异常,暨微自然知道那低得异常的气息属于谁,低垂的眉眼微微颤动。 长孙曜握着长明的手探出帐幔,轻放迎枕覆上丝帕。 暨微的视线这方稍稍向前了两分,但他也瞧不得长明的模样,长孙曜将长明完完全全遮挡,暨微视线之内,只有帐幔和锦衾,再多的也便是那方丝帕遮住的手。 丝帕与袖袍间露出一小截病态苍白的肌肤,在如昼的灯火辉映下,那肌肤像素白的薄纸,白得十分刺目。 这绝非是身体康健之人的肌肤颜色。 他低首无声再行一礼,抬指切脉。 薛以的视线不甚明显地落在暨微身上,暨微苍老的面容颤动着,那双清明的眼眸慢慢变得浑浊模糊。 房中只有几人低浅的呼吸,安静了许久。 薛以便看暨微张着唇僵滞。 不短的沉默后,他才听得暨微苍老的话音艰难地挤出。 “草民需取太子妃殿下指尖血一验,方能再诊。” 长孙曜握着长明的手收回帐中。 暨微看着那方掉落的丝帕发怔,恍惚间听得长孙曜的情绪难辨的声音响起。 长孙曜唤了一声扁音。 “殒心蛊,母蛊已死亡。” 扁音话落同瞬,薛以看到暨微的眼睛一瞬间黯了下来。 暨微不敢置信,颤颤巍巍地侧身向扁音,急声追问:“那母蛊蛊心呢?” 扁音眼睫一颤,声音发哑:“完全碎裂。” …… 药房。 “师父。”扁音轻唤了一声暨微,将水晶盒递与暨微。 盒中死亡的殒心蛊已经完全风化,破碎的红色蛊心几是粉末状地掺裹在风化的蛊虫血肉间,无法分出,便是暨微也无法令这完全碎裂的蛊心重新跳动。 暨微握着水晶盒发颤,话哽在喉中发不出。 扁音张张唇,却也说不出。 殒心蛊便是自长明腹部那一剑种入,而衮如意将殒心蛊母蛊种在自己心口,长明在不知情下亲手捏碎了衮如意体内的殒心蛊母蛊。 衮如意没想活,更没想教长明活下来。 “太子妃现下……现下用的是什么药?” 扁音沉默垂下眼睫,好一会儿后才道:“鵲阁秘药。” * 暨微停笔吹干笔墨,将细长的纸笺折起卷入半根指节长短大小的细竹节筒。 “砰砰砰——”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不多不少,整三下。 暨微眯着眼错愕抬头看向刻漏,正临着四更天。 陈炎那不甚有感情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 “暨微先生。” 暨微等了会儿,可陈炎却也再有旁的话传进来,暨微动作稍稍迟疑地起身,将卷好的竹筒沿着笔筒壁滑入,拉开圈椅的同时隔着门应道。 “在,陈将军稍等片刻,我披件外衫。” 暨微说着话,取过披在屏风的厚袄,绕过烧得正旺的炭盆,带过一小阵风。 盆中滋起的小火星子又飞快消逝。 暨微打开门,正对上陈炎无甚有表情的脸,他见过陈炎的次数也不多,陈炎好似每每也便是这个模样,不苟言笑的板正,他还没有说话,陈炎握剑至身前行了一礼。 “暨微先生,东宫需要搜查你的房间。”陈炎淡声开口,却也不是问询请求,身后的几名亲卫在陈炎开口之际便阔步入房。 “陈将军……”暨微话哽着,僵僵随着陈炎入房,不过这片刻的功夫,暨微的衣箱睡榻书架都已经被掀开翻落。 笔筒翻倒的声音传入耳,暨微侧身望去,亲卫动作利落地捋直藏在其间的卷曲的纸笺,迅速走向陈炎。 陈炎快速扫过,纸笺打头写的是解痈水中毒之方,余下都是些药名,纸笺上有一丝异样的气息,这气味并非寻常笔墨香。陈炎抬眸向亲卫一眼,亲卫迅速举灯至前,陈炎随即将药方置灯火前。 纸笺空白之处慢慢显出一行猩红小楷——太子妃中殒心蛊,危急。 暨微唇瓣翕动着,没有声音。 陈炎面上还是无甚表情,他将纸笺收起:“密信留与先生无用,东宫便先收下了。” “陈将军……” 陈炎看向暨微苍老微动的眼眸,只淡声再道:“此外,先生捏死的那只小玉罗是太子殿下的。” 暨微那颤动的眉眼倏然一滞,错愕茫然,犹豫地再次出声:“陈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炎指尖挟出两只水晶盒,盒中各有一只半个石榴籽大小的玉白小虫,其间一只浸在猩红之中的玉白小虫已经没有丝毫动静。 小玉罗?——一对两只同感同生的药虫。 暨微丢在笔筒的密信并非是真正要传出的密函,暨微明白他在船上根本无法传出任何东西,所以一开始就没想能送出密函,暨微也明白自己一登船大抵也走不了。 暨微手中这只小玉罗同对的另一只必然在司空岁手中,暨微真正的密函以小玉罗的状态来告诉司空岁长明的情况。而暨微身上的小玉罗在上船搜身时就被替换下。 陈炎猜被替换放到暨微身上的那只小玉罗,暨微捏死后便掷入了炭盆中,若暨微捏死的便是自己的小玉罗,他们便不会发现任何异处,这样一只小药虫,落入炭火,不过一息便灰飞烟灭。 陈炎收起活着的小玉罗,又将死去的那只小玉罗放在书案。 “先生捏死的同对小玉罗中的另一只,太子殿下赐予先生了。”他话音稍停,再道,“太子殿下念先生为太子妃殿下看诊时所露疼惜之情乃是真心,暂且网开一面,不与先生用刑。” 房中烧着暖和的炭火,寒意却不知从何处猛然袭来,暨微的里衣几是一瞬汗湿,冰凉地黏在颤抖的身躯上,刺骨生寒。 …… 船只晃动,灯火摇曳,光影如蝶。 扁音侧身抬眸看向走来的陈炎,压着微颤的声音:“我师父他发生什么事了……” “解痈水中毒之方是什么?” 扁音皱眉:“你问这做什么?” 陈炎面上没有变化,扁音隐约觉到这似与暨微被关押之事有些许关系,心神不宁道:“荨前子、生宁茅沙藤、目瞿桔花……” 陈炎听扁音说完,再问:“药性药效?” “荨前子味苦性温微毒,除邪杀鬼毒、蛊疰;生宁茅沙藤味酸性温无毒,用于目赤肿痛;目瞿桔花味辛性寒……”扁音话音突然慢了下来,“……剧毒,佐以小酸霓草用于大症,单用十日痹心盲目……” 解痈水中毒所用药的药性药效都能或多或少对上殒心蛊…… 陈炎展开暨微所写密信,确定扁音看清密信上的红色小楷,又迅速收起。 “太子殿下有令,你若问起,不必瞒你暨微先生之事,请鵲阁另写一封解痈水中毒药方药性的详细折书,一刻半钟后交与亲卫与太子殿下回禀之用。” 扁音不敢置信,却是言辞肯定再道:“我师父从不过问谷外之事,绝不可能会做这等暗探细作之事,他又需和谁传此密信……” “证据确凿。”他却也未再说及小玉罗之事。 扁音话噎在喉中,陈炎手中纸笺所书字迹确实是暨微的没错。 陈炎短暂地沉默,旋即又以仅扁音能听得的声音快声:“暨微与司空岁有私交,去岁太子殿下传召暨微入京之时,暨微为司空岁欺瞒于太子殿下,暨微昨日求请搭船回京为假,为司空岁打探消息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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