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下伏地叩首,再不敢抬头。 鵲阁所有用药都精确计算到铢,绝不会过量用长生蛊血,致使压制殒心蛊的长生蛊血有所盈余,倾向长明的身体,以解除香与药对长明的作用,每日对长明所用香和药都精确计算,三次确认,这些药和香不会伤害长明分毫,也绝不会令长明在未停香停药的情况下醒来。 从长孙曜离开到回来的三个时辰中,并没有人躲过东宫护卫潜入或者闯入唤醒长明。 香、药、长生蛊血、护卫都没有任何问题,但长明却在这样的情况清醒过来,并且便是在长孙曜离开的三个时辰内,清醒打晕房中所有宫人医女,并且在比较之下,取了宫人发上最细的银簪。 她不知道长明如何在这样的状态下做得这般,唯一有可能的是,鵲阁对长明用药,令长明昏迷的这段时间中,长明一直都是有知觉的,长明清楚地知道身边还在发生什么,清楚地知道自己过的每一日,清楚地记得她自己用下的每一份长生蛊血,在挣扎中强自清醒。 她不知道长明如何知道蛊心问题,也许是姬神月在验殒心蛊,长明听姬神月说过,长明记住了姬神月下针的位置,长明既然会自己找蛊心,刺破蛊心,那长明必定明白那一颗蛊心意味着什么,十几簪子刺下,哪怕只是分毫的偏倚,刺向不该刺的地方,都会令她立刻死去。 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 水滴滴落在石砖上的声音嗒嗒嗒地响。 司空岁眼睫颤动地抬起,模糊黑暗的视线间突然挤进一丝光亮,司空岁下意识闭了闭眼,又缓慢地抬起,眼前逐渐明亮,石壁悬下的灯蒙着一层晕开雾气般,散着发白的冷光,冰冷的水珠顺着面庞滴落。 司空岁尝试着动了动,他好似使出了力,但身子没有离开紧贴着身体的冰凉半寸,头顶发白的灯极微的晃动,好像有人在说话,似乎不止一人,那算不上大的话音也许持续了一阵,又或许就几句结束,回音在耳际,但他没有听清一字,好半晌他才明白过来,他并没有使出任何力气。 突然有人遮挡了些许石壁悬灯照下的光。 司空岁茫然望着撞入眼底的人,身上的痛觉比他的脑子先恢复,腹部臂上的痛一抽一抽地钻心似地袭来,无法动弹的身体止不住地微颤,司空岁盯着眼前人,脑中模糊的记忆一段段慢慢清晰。 落雪,海岸,礁石,短刀,喂入他口中的苦涩药粉。 “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自石床旁的圈椅坐下,看着司空岁逐渐清明的眼眸,冷声:“那个男人是谁?” 司空岁指尖艰难蜷了蜷,身体还是像被钉在石床上般没能离开分毫。 “她的生父是谁?” 司空岁蜷缩的指一滞,后知后觉长孙无境在问什么,长孙无境换了衣袍,没有在海岸时的狼狈,从容地坐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问话。 他死死盯着长孙无境,终于从长孙无境还不甚好看的面色与藏有疲态的眼眸中确定,长孙无境此刻显露的从容并不十分轻松,长孙无境同样受着伤。 长孙无境睥着司空岁挣扎的指尖,目光凛凛:“萧兖?” 司空岁指尖停滞一下,错愕、愤怒、荒谬接连在司空岁麻木的脸上涌现。 长孙无境终于听得司空岁艰难愤怒地挤出几个字音。 “胡言、乱语!” 长孙无境倚在圈椅,目光稍在司空岁面上停留,落在椅案的指轻向司空岁扣了扣。 司空岁的衣袍一下被剥开,蜷起的指被压下,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办法动,有人将他往旁边推,他的身侧似乎空出一块。 “你要做什么……” 有什么被放下,司空岁心下发慌,费劲将视线移向身侧,呼吸在一瞬间停滞。 黑衣侍从俯身卷起女子袖袍小半,一刀迅速自女子小臂划过,殷红鲜血缓慢自女子臂间淌下,黑衣侍从动作迅速利落,旋即便握过司空岁右臂划过一刀,两臂淌下的鲜血慢慢汇落在一处。 司空岁眼眸骤然睁大,意识到长孙无境在令人做什么,呼吸短促地崩溃颤声。 “不!长孙无境,不可以——我求你——” 司空岁身体剧烈震颤地拱起,又迅速被压下,冰凉尖刀抵落司空岁鼓动的心口一下刺破,腹部伤口沁出的血迅速染污一片衣袍,冷汗自司空岁青筋迸起的额角迅速滑落。 司空岁恳求的话音几息之间走向崩溃嘶吼。 “不要取走同生蛊——不要取——不要取走同生蛊!我求你——长孙无境——” 另有侍从又下数针制下司空岁,司空岁震颤的身体不甘地像是被人抽离力气地沉下,可不过片刻,那身躯又不甘地拱起,侍从迅速压下十数针,两指猛然落在司空岁颈侧,深深看一眼司空岁,随即再次制下司空岁不受控制的身体。 司空岁嘶哑的声音在喉间断断续续。 长孙无境漠然看着侍从剥取同生蛊,冰冷的声音再次在空荡荡的石室响起。 “她总要知道她的生父是谁,她不能永远都当自己是一个官妓之女,在你死之前,该有人知道这件事。” “把同生蛊留下,把同生蛊……留下……” 长孙无境眸中的耐心所剩无几。 侍从以银管自司空岁心口接取同生蛊,几是同一时刻,另一侍从自女子臂间接住随着血液而出的同生蛊。 侍从低首垂身,奉以银盒装盛同生蛊至长孙无境身前。 长孙无境目光停落在司空岁身旁女子身上,收盒起身。 “处理焚烧司空岁。” “是。” 侍从半跪石床俯身,手中短刀一瞬翻转,刺向司空岁心口,刀尖碰触到司空岁心口同瞬,一声“叮铮”倏然响彻石室。 侍从手中短刀碎裂迸射,残破的断面一下扎在石床, “嘭”地一声砸下。 冷风蓦然扫面,长孙无境旋身一掌擒向来人摆腿,猛地收力砸下,鬼缪旋身滚落数圈,一瞬翻身,数枚黑弹自袖中飞出,迅速俯身捞起几无呼吸的司空岁,余光冷不防扫到一旁女子,呼吸倏地一滞。 她?! 烟雾漫开,鬼缪伸手探向已经看不甚清楚面容的‘长明’,碰触到女子几无温度的手腕同瞬,猛然旋身避开身侧袭来刀剑,后背重挨下一掌。 鬼缪一眸紧闭,紧攥着司空岁后退丈余,猛地呕出一口血污。 鬼缪迅速清醒过来。 这不是她!她不在这! 鬼缪掌间迅速翻旋砸向长孙无境几人数枚黑弹,背负司空岁冲向甬道,火石爆炸声“轰轰轰”地响起,鬼缪屏息低下身子向外奔逃,避开迸射的碎石与羽箭。 所幸出密室之路只二条,鬼缪不需再考虑思索,迅速沿潜入之路而出,密室外的书房中留守的数人还在迷药的作用下昏迷着,奔跑声从四面靠近,鬼缪衣袍浸水似地贴在身上,确定司空岁还有脉搏,迅速踩上窗阑推开窗跃下。 鬼缪汗如雨下,羽箭“嗖嗖嗖”地从身后飞来。 * 玉承山和附近县镇已经被影卫和金廷卫翻过两遍,但始终没有寻得任何长孙无境和司空岁的踪迹,京城周边县镇山林和车程两日内的县镇山林也暂未有探查到二人踪迹,离山九成宫、景山行宫、砚山更不必说,金廷卫已将几处翻查了四遍。 长孙无境和司空岁没有回京,京港及京港附近大小港口船只全部暂停航运,二人断也没有乘船北上或南下的可能。 除了二人坠海那一日,从京港北上六里处海岸发现过血迹和药粉外,整整三日都没有与二人有关的情报传回,而京港附近海岸上的踪迹也在接入山林后消失,连日的大雪让猎物更容易现出踪迹的同时,也令猎物更容易隐藏。 二人便好似凭空消失。 陈炎禀告完玉承山的再一轮的探查结果,越发低了头,他的声音无法避免地轻颤:“金廷卫与亲卫已往京南泊山一带、京北九玉山一带搜查。” 他不敢看长孙曜,取蛊之地恐根本不在玉承山……他没有听到长孙曜的回答,只听得长孙曜沉重的气息凝滞着,有什么被极力掩藏着,捏得发皱的折书蓦然砸落下,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低首跪下。 几万几万的金廷卫与亲卫铺开搜查,找到长孙无境和司空岁只是时间问题,他们迟早会找到二人,但也便是时间问题,他们等不了四日以上的时间,但现下已经是第三日。 长孙曜还是没有说话。 陈炎没有抬头,他听得几喘不过气的呼吸,身子无法控制地轻颤,他身体微微一动,几欲起身去扶长孙曜,织金雪缎忽自他眼前扫过,他屏息,身体又是猛地沉下。 “啪”地一声脆响! 碎瓷迸溅在陈炎的面上,他微微张唇,一阵“哗啦”声响起,书案博古架,纸墨落了一地,不过片刻,满地碎瓷帛书。 “太、太子殿下——” 薛以的声音突然响起,长孙曜倏地停下动作,回身看向薛以。 薛以在一片狼藉中跪下,颤声快禀:“太子妃殿下醒了。” 陈炎听得长孙曜短促的带着颤音的喘息停滞了几瞬,随即开始强压着走缓。 长孙曜伸手,动作僵硬地抚过落下发丝的额际,踉踉跄跄踩过碎瓷,疾步走向殿外。 …… “师父不在公府?没有说去何处了吗?” “在太子妃离京这段时间,并没有人见司空先生回来过。” 司空岁是在长明为顾婉送葬前离开靖国公府的。 长孙曜脚下步子倏地一顿,停在珠帘之外,长明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师父没有给我寄书信吗?” “回禀太子妃殿下,徐束并未呈禀任何书信入东宫,想来司空先生并没有留寄书信与太子妃殿下。” 薛以屏息低首,长明与长孙曜昨夜才回至京中,今早长明的精神看着好些,令人去了靖国公府请司空岁,想见司空岁,不过早起吩咐后,长明便又昏睡,从长明拔蛊到现在,三日三十六个时辰中,有二十六个时辰都在昏睡。 那一颗没有好好拔除的殒心蛊,已经将长明的身体完全毁掉。 “算了。” 长明努力扬了扬唇。 “算了。” 饮春听得这两声无力的算了,心猛地揪起,她没有发现突然轻撞在一起的珠帘。 长孙曜突然撞入眼中,长明面上的苦涩一下消失,眉眼柔和地舒展。 身体的虚弱令她的反应迟钝许多,她并没有在长孙曜入殿之时便发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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