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今日去上课了吗?”关婮私下问她。 她微微点头:“去了。”面色淡然,目光沉着,不慌不忙的,和往日相同,并无不妥之处。 可关婮知道,她根本没去上学,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又是何时开始撒谎的?自从这日开始,关婮便格外关注万棉花。 万棉花性子安静,废话不多,偶尔会说几句经典话,素日在家,基本上不与人进行眼神交流。 ——这便是关婮想不通的事。 她观察万棉花多日,没有丝毫发现。思前想后,于第一个冰雪天的午后再次出现在学堂门外,守株待兔。 还没到放学时间,万棉花走出学堂,撑着油伞,挡着脸,走在雪花飘零的街头。继而同上回那样,穿街入巷。 关婮随后跟上,同样用油伞挡着自己,为了不被发现,尽量避开身影。 万棉花走到一户门前,踌躇许久,又竖起伞,回头左顾右盼,最后收了伞,慢慢走进门内。 “这是哪儿?”关婮急忙小跑着跟上,雪天路滑,差点摔跤,幸而随手抓住墙角,站稳后,忙追上去。 已然晚了一步,大门紧紧合着。陈旧的黑色木门,有的只是一方陌生小院。 靠近门,从门缝里往里看,小院干净,安宁。 站了会,见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小院西边走向正堂,万棉花也出现在堂中,她畏畏缩缩地喊了声“先生”。 先生?她的老师? 隔着门与风雪,关婮实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不难看出门内两人举止暧昧,尤其那身穿长袍的男子,行为更是放肆,一见万棉花便捏着她的下颚,亲她的小嘴,一手搂她的腰肢,摸她的屁股。 莫不是行云雨之事?急得关婮险些推门闯入。 不时,男子转身,面含微笑,合上堂中门。 关婮看到了他的脸,陌生的。她着急,想敲门,略作思考,又放下着急的手,在门外来回踱步。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那扇门再度打开。万棉花匆忙走出来,扬着伞,走向大门。 关婮闪开,躲着,跟在万棉花身后,直到进了家门。 如此反复,连续着月余,始终没能发现他们在屋内做什么。两人约会时间不定,每次时间长短也不同,实在难以琢磨,又不便开口询问。 隔着门,想象力无限。 冬月头几日,关婮闲来无事,打扫院子。那几日万棉花身子不适,休息在家,刚巧独自在院里散步,迎面而来。 关婮本想打招呼,却见万棉花扶着胃部,面色难堪。料想她肯定不舒服,便放下扫把,上前安慰。 “棉花,郎中开的药没吃吗?为什么已经休息三日,这身子还是没有好转?” 万棉花吓了一跳,立即摇头说:“没事,已经好了,明日就能去上学。”说完,又是匆忙消失。 “一个十三岁小姑娘,为什么身子总是不舒服?”关婮自言自语,一边清扫院子,“郎中开的药,到底管用不管用。莫不是用错了药,害了小棉花吧。” 心里想的那些乌七八糟事,始终不敢说出口。 “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姚淑女拿着蜜饯果子出现,“这个冬天,关娘子,你似乎真的瘦了。” “你来得正好。”关婮不与她闲话聊天,对她招手,靠近低语,“我总觉得棉花有些不对劲,她在家休息三日,可腹中还是不舒服,我刚才瞧见她似乎想吐……” 话没说完,姚淑女急忙打断:“莫不是有了身孕吧。听说郎中来瞧了,也没说她身子哪里不适,就开了些药给她。老夫人向来不喜欢棉花,听说她没事,也就没问。” 她这么一说,关婮心里的疑问似乎有了答案,一时之间,脑中画面全是万棉花与那个中年长袍男子。 “怎么了?”姚淑女发现关婮神态不对,笑着塞给她一片蜜饯。 关婮边吃边四周看了看,接着附耳低语:“我跟踪棉花一个月了,发现她经常和她的先生私会。” “天啦,果真有了身孕!”姚淑女一惊一乍的,“她才十三岁呐!” “你别嚷嚷,小点声。”关婮担心被旁人听见,“若是被旁人听见,即便没有的事,棉花的名誉也会受损。” 姚淑女对这种事非常上心:“得想个法子知道这件事的真假。”说着立刻夺了关婮手中扫把,拽着她离开院子。 “都说棉花有个相好的同窗,怎就和她先生好上了?”姚淑女一路上都在问这句话,“那先生可是有老婆的,听说还是个母老虎。” “先别说了。”关婮担忧,“此事你可千万别说破嘴,尤其不能让老夫人知道,还有绵阳。” 姚淑女反对:“这事你可千万别揽下来。到时候处理不当,老夫人定会把所有的错,都算在你头上。” “到时候再说吧,先帮帮棉花。”关婮道,“棉花若真是怀孕,心里肯定非常着急,此时只怕特别担心家人知道。淑女,你有过小产经验,快跟我说说,都应该注意什么?” 两人只顾着说话,竟不知万华彤跟在身后,听姚淑女这般说,他大声问:“关娘子有身孕了?” 吓得两人立刻停下来,回头。 “没有,别胡说。”姚淑女笑,“你爹早就不在了,关娘子如何能怀孕?彤儿,这话可不能胡说。” “可是我分明听你说她有身孕了。”万华彤放低了声音,“而且我还听见关娘子问你怀孕的细节。” 他眯着小眼睛,满脸得意的笑容,说完跑了。 两位娘子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万华彤得到消息,急忙告诉了何之州,说得那是绘声绘色,把何之州说得不知所措。晚上,急忙跑去关婮寝室外敲门。 多日不见他来,关婮以为还是姚淑女,便随口说了句:“自己进来啊,难道还要我出来拉你吗。” 她背对着门更衣,完全没注意到男人进来了。 关上门,何之州转身,望着她更衣。 “你打算如何处理?”何之州蓦然问。 吓得关婮差点叫出声,心里是又惊又喜,身上只裹着小衣,正在回头与不回头之间尴尬着。
第二十五章 茅房抛尸 问得关婮满脸茫然,傻乎乎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何之州,等他停在面前,她才恍惚般眨眨眼,清醒过来。 “你说什么?” 何之州看了眼她腹部,轻蹙眉,忽又舒展开,继而会心一笑:“我孤身一人多年,更是没有血亲陪伴过。” 莫名其妙的,关婮听不懂,只能胡乱接话:“你生父应该还在和田吧,为什么不回去找他?” “他子嗣众多,不差我一个。”何之州随口便答了,他垂着眼睫,抿嘴微笑,伸手抚摸关婮腹部。手指有些凉,摸得关婮皮肤痒痒的。 忽然如此温柔,关婮从未奢望过这种亲昵的温暖,此刻必须好好享受。何之州抚摸她,她便低着头,望着他的手,安静感受他的爱。 摸了会,何之州低头吻她的嘴唇,把她拥入怀里。 靠在他怀里,关婮心里甜得溢出眼眶,忍不住偷笑。抱得美男子,是她四年来的美梦,如今可算成真。 “往后你要注意身子。” “好……”关婮茫然,点头答应,“你今日怎么了?” “没事。”何之州松开她,扶着她上床,“明日我去给你抓药,煎好后,我给你送过来。放心,不会让人发现。” “为什么呀?” “睡觉。” 他说睡觉,关婮立马想入非非,她羞答答地点头,优雅地撩开罗帐,坐等稍后的恩爱感觉。 躺下后,何之州放下罗帐,依然站在地上。 关婮纳闷,他不上来吗? “快睡吧。”何之州柔声叮嘱,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了。 屋内静谧,关婮满脸茫然,等门合上,她一骨碌爬起来,发愣似的盯着房门,久久无法回神。 次日入夜后,关婮还在书案前整理自己的新闻稿,何之州直接推开门,端着碗汤药递给她。 黑漆漆的,闻一闻,便觉难以下咽。 “这是什么?”她问。 “安胎药。”何之州回答得坦然自若,仿佛早已是关婮的丈夫,见她发愣,忙端碗,塞入她嘴边,“快喝,不然凉了。” 关婮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就喝下了汤药,一口气喝完,不给何之州如此温暖的心吹一丝冷风。 喝完才笑着问:“你刚才说这是什么?” “安胎药。”何之州用衣袖,为她擦嘴。 关婮听了,如雷贯耳,瞬间恍然大悟,明白昨晚他为何忽然煽情,此刻又为何亲自送药探望。 原来错以为她有身孕,一定是万华彤说的。 “那个……”她不想此刻打击温暖的何之州,“我身强体壮,其实……不需要……喝这个……安胎药。” 何之州坐到她身边,笑道:“我也不是很懂,白日问了郎中,就给开了这服药。你好好吃,过几日我带你出门去瞧瞧。” “过几日再说吧。”关婮笑。 连续五日,何之州都在入夜后送来安胎药。关婮有苦难言,前两次乖乖喝了,后面便想法子偷偷倒了。 为躲避安胎药,天一黑,她便跑去姚淑女寝室说话。偶尔陪同万华彤玩耍,时而去探望万棉花。 万棉花寝室轻易不让旁人进,关婮从未有幸踏足过。 那日刁当当出门,家里来了个郎中,径直去了万棉花房里。关婮瞥见郎中出来,急忙跟上,问好。 郎中认得她:“原来是你啊,娘子。” 关婮也认得他:“那日你不愿买下我的灵芝,还说那并非血灵芝,如今再看到我,是不是悔了?” “是啊,”郎中笑笑问,“不知娘子的灵芝,可还在吗?” “早卖了。”关婮道,“我家二姑娘身子怎样了?这孩子性子安静,有什么事总憋在心里,即便身子不爽,她也不说。” “无碍,吃几服药就好了。”郎中说完,又低声问,“娘子能否告诉某,那灵芝在哪里寻来的?” 关婮心有防备,自然不会说。 郎中忙解释:“我们做医者的,别的不爱,就爱贵重药材。若是娘子有门路,还望能告知。” “在我老家。”关婮随口回答。 “娘子老家在哪?”郎中追问。 关婮这才松口,自以为胡乱忽悠,殊不知已在别人计中:“我这灵芝,它叫墓中梨,从死人坟墓里寻得的。” 郎中眼睛一亮,急切地问:“哪座坟?” “自然是自家的坟。”关婮笑道,忽又双手合十,朝西边方向拜了拜,以示对亡灵的敬畏。 郎中故意打趣道:“我还以为娘子说的是长蛇山坟堆呢。” 关婮打哈哈:“长蛇山在哪?哎呦,说哪去了,问二姑娘身子呢。棉花没事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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