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微微摇头,喝下鹅黄递过来的一杯热酒。这酒甘醇,一入喉,整个人都松快许多。一直紧绷的精神也放松下来。 “娘娘,以后可不敢再做这么凶险的事了。”鹅黄抚着胸口,一脸后怕。 我连连点头:“是,是。” 其实禁足的好处就是,再不必理会宫中各种琐碎的俗务。没有人来请安,我每日睡到自然醒,在院子里喝喝茶,看看书,逗逗猫。 三两如今也老迈了,总是不爱动弹,吃的也少。我就抱着它在院里转着圈地散步。池塘里的鱼没有了三两的逗弄倒是越来越肥。 每每看着三两,我都会想,要是能像现在这样悠闲度日,终老于这皇城内,倒也算是一种简单的活法。然后又迅速地否定这种想法:那样的活法和猫啊狗啊又有什么分别?
第158章 天气好的时候,鹅黄替我搬上一套桌椅在院子里,我和三两一人一猫就互相依偎在一起晒太阳。 不知道李陟遐如何了。我心想,算着日子,怕是已经出关了。北边也好,南边也好,西边的戈壁也行,东边出海也罢,不管是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再回来了。 “要活着啊,”我望着天空中的云喃喃,“千万要活着。” 没有任何通报,沈涤尘一个人从殿外进来。 我把怀中的三两放在一旁的桌上,起身迎上去问:“陛下怎么自己来了,身边的人呢?” 沈涤尘拽着我的手,将我拉进寝殿。他力气很大,捏得我手腕生疼。 进了寝殿他甩开我的手,冷哼一声:“你倒是悠闲,还有心晒太阳。” 本是在殿内打扫的图南很是有些眼力见,示意殿内的侍女们出去,临走还掩上了门。 “我不知道陛下的意思。”我揉着被他捏疼的手腕道。 “哼,”沈涤尘朝我逼近一步,“李陟遐如今怕是已经出关了吧。” 呵,原来是算旧账来了。连着几日没有动静,我险些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 我向他行了一个礼:“我替义弟谢陛下高抬贵手。” “大可不必,”沈涤尘一甩袖子,“是皇后一手好筹谋和天大的胆子。” 沈涤尘今日的火气尤其的大,看样子,定是发生了些什么让他不快的事。听他如此说,我没有一丝迟疑,跪倒在他脚边:“陛下息怒。” 他越过我径直走向书案,拿起砚台边的墨研磨起来。边磨边对我道:“皎皎,做皇帝要重诺,朕向来也是一言九鼎。可现而今朕要对你食言了。” 说罢,他提笔沾上墨汁,对我招手:“来。你来写一篇懿旨,大意就说……是李陟遐自作主张调动铁骑,挟持皇后出逃。皇后与李氏愿意大义灭亲,追剿李陟遐。” 我起身后退两步,突然想到妆匣中张念所赠那枚平安扣。立即从妆匣里取出递到沈涤尘的面前:“我不会写的,陛下这是要李陟遐的命。这枚平安扣陛下还识得吗?这是张念张将军所赠,她说过,这枚平安扣可保一命。陛下,我愿用这换李陟遐一命!” 面对眼前的平安扣,沈涤尘瞪大了眼睛,紧蹙眉头。他从我手中接过平安扣仔细查看:“这是……这是朕对阿念的承诺……” 突然,他把平安扣紧紧攥进手心,因为太过用力,关节处微微有些泛白:“皎皎,我一向知道你主意正,胆子大。可没想到你胆子竟大成这样!你知道这些天有多少让朕废后的奏折?你知道多少人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你竟还有心用这样的物件换李陟遐的命?你还是先想想拿什么换自己的命吧!” 竟是这样! 这些天沈涤尘派人把守着东明殿四周,一点消息都传递不进来。我一直以为是因为禁足的缘故,从未相过朝堂上会有这样的变故…… 巨大的震惊使我一时失神。沈涤尘见我如此,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缓和了语气来扶我:“皎皎,朕是要用李陟遐来换你一命啊。李陟遐一直视你为恩人,家人,想必他体会朕的苦心,也是愿意的。他不会怪你。” 我抬头望着沈涤尘问他:“命也分贵贱吗?命也能换吗?” 沈涤尘道:“命不分贵贱,但人有亲疏,有高低。” “……”我摇着头连连后退,躲开了他的手。 沈涤尘看我软硬不吃,直起身将平安扣随手扔在桌上,道:“皇后再多想想。”说完随即离开,也撤走了把守东明殿的守卫。 守卫一走,消息自然也就来了。我看着手里的名单,冷笑一声:“果然啊,这些参我的人里,只有少部分扇风点火的与秦王有些来往,几个言辞激烈,横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的,都是应京收纳灾民时被迫出资最多的。” “他们这是报复!”图南愤愤不平。 “是。”我叹道。知道他们报复又能怎么样,他们蛰伏多时,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如今我自己双手将机会奉上,不扒我一层皮,他们绝不会轻易罢休。 鹅黄接过我手中的秘信,放在盆中点燃,火苗舔舐着纸跳跃。“这该如何是好……”鹅黄忧心忡忡。 我也不只这要如何是好。这时我想到阮言一,他若是在,想必可以给我些中肯的建议。 “阮公子回来了吗?”我问。 图南摇摇头:“还未……” 阮言一当时说的是一切等他回来再做决定。我决定等等他,先不轻举妄动。 这一等就是七八日,既不见他人,也没有什么信件。朝堂上已经有人开始拿我离宫的两年做文章,说我离宫多时,恐怕早就失了清白。 这些文人,平日里附庸风雅,构陷别人的时候,上唇下唇一碰,再不入流的话都能说得出来。父亲被气得称病不朝,沈涤尘也在朝堂上拍了桌子。 即便如此,这些人像是决意要扳倒我,许多人开始在待漏院外静坐,不水不食,听闻已经倒了两个了。被侍卫抬出去送还了家中,便换了家中人到宫门口跪哭。 一边听着底下的人报告宫门口的情况,我一边替三两梳理着毛发,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鹅黄,”我问,“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他们何至于此?” 鹅黄正要安慰我,一个声音打断了她:“与其在这里自省,倒不如听我的。” 是沈涤尘。 我别过脸去不愿理他,他反倒是凑上来道:“这些老东西,哪里只是想报复你出口气那么简单?李氏从前朝至今在应京经营多少年了,虽不能与盛时相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有个做皇后的女儿。怎么会有人不眼红?他们这次这么闹,无非两种结果,要么李氏放弃你,要么李氏保你。不过不管是哪种结果,都能削弱李氏的实力,他们都乐见其成。” 沈涤尘说的没错,短短几年李氏大有起色,这是很多人不愿意看到的。 “陛下都已经焦头烂额了,怎的还有心情在这分析局势给我听?”我嘲道。 沈涤尘并不生气,他微微一笑,像是有十足的把握:“皇后今日可愿写这懿旨了?”
第159章 我仍旧是拒绝了沈涤尘的“好意”,道:“或许陛下不了解我,我绝不愿用无辜之人的性命铺我脚下的路。” “哼,”这次沈涤尘只冷哼一声,没有过多强迫,接着他又道,“你父亲多次请求朕说想要见你一面,朕再三思虑,或许他的劝诫你能听从吧。你可愿意见他?” 犹豫片刻,我点点头。 沈涤尘道:“好,朕这就安排他择日进宫,如今你是众矢之的,出宫太不安全。” “谢过陛下。”我微微屈膝,正要拜谢,却被沈涤尘扶住。他有些无奈地短叹一声,摇着头似乎是问我,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过刚者易折,你怎么就不明白朕的苦心……”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装作没有听到。 比父亲先来的,是另一个更坏的消息。 有人在朝堂上公然称我为“妖后”,甚至将之前发生的兵乱和干旱归结于我,要沈涤尘将我关押处置以平民怒。 为此沈涤尘大发雷霆,训斥说:“你竟敢说朕的发妻是妖后,你可有皇后祸害百姓的证据?” 那人梗着脖子仰着头,一派直言相谏的样子:“自那妖后回宫受封之日起,这天下的不太平就是证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这番言论属实是太过荒谬。沈涤尘怒极反笑,在大殿上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挥挥手,让金翎卫将人抬了出去,扔在宫门外,下令三个月不许其上朝。 言官到底脸皮薄些,沈涤尘此举并不过激,只是这人觉得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扔到大街上,失了脸面。回家连夜吊死在了房梁之上。至此更是坐实了我妖后之名,我魅惑陛下,残害忠良的声讨不绝于民间。 我捧着一本书倚在窗边,心思却随着窗外的黄叶飘飘荡荡地从树枝落到地上。 “娘娘,您怎么还能在这里看得下书去!”图南气呼呼地将手中的果盘放在桌上。一看她的样子,我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在外面又听了些什么闲言碎语。 果不其然,不等我问,她又继续道:“刚才我去御膳房取鲜果,回来的路上听到两个小黄门在连廊附近小声议论您是……”她忽地将话头打住。 我翻了一页书,问:“是什么?妖后?” 鹅黄白了图南一眼,道:“娘娘,您别听他们乱嚼舌头。” “真该拔了这些人的舌头。”图南恨恨道。 我噗呲一笑:“那岂不是印证了他们所言,真成了嗜杀的妖后了?” “可……” 眼睛的余光扫见一个小黄门端着果盘朝这边来。今日的果盘图南才刚端回来,这小黄门不是专程来送果盘的。 “鹅黄,你去看看。”我打断图南还想说的话。 那小黄门不知和鹅黄说了些什么,只是不等鹅黄将他引进来,沈涤尘自己就先来了。 路过小黄门和鹅黄身边的时候,沈涤尘幽幽开口:“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进去说与皇后知道。”这一句话吓得所有人当即跪下连呼恕罪。 我放下书到院子里替他们打圆场,挽着沈涤尘的胳膊往屋里带:“陛下惯会打趣人的。” 沈涤尘倚在榻上,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他随手拿起我放在桌上的书翻看,继而又放下,问:“又派人打探朕有没有追捕李陟遐?” 我不答。 他又问:“你这燃的什么香,实在叫人心旷神怡。” “不过是些自己调制的安神静心的香罢了。”我见他喜欢,将桌上的香炉往他近前挪了挪。 沈涤尘闭上眼睛放松下来:“朕记得,父亲从前就喜欢用你调制的香帮助入眠。”顿了顿,他又道:“你且将心放下吧,朕如今已经无暇再在李陟遐身上费功夫了。” 虽已入秋,天气仍就炎热不减。我坐在他身侧摇着扇子,问:“陛下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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