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不够安分,总是向往自己没有的。我也不例外。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沉浸在那本话本中的世界不能自拔,想象自己也能仗剑天涯,无拘无束。只可惜我从来都是一枚为了权势利益而准备的棋子,一个象征般的物件。 “太子妃要的铜钱兑好了,我又差人剪了二两碎银子备着。今日太子说等处理完公事要来同太子妃一起用些宵夜。请太子妃务必宵禁前一个时辰回来。”鹅黄从门外进来,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听到太子要来我就有些心慌。自从我知道他有了废掉我的想法,我每每在他面前都慎之又慎。虽然我心知废太子妃牵扯前朝后宫,他不得任意为之,皇上与李家也不会让他任意为之,可还是生怕被他挑出一丝错处,成为废太子妃的借口。 当下正要应鹅黄的话,可还不等我开口,鹅黄看到我和妆成的装扮眉头拧成一根麻花,先一步说:“太子妃怎么这幅装扮,快,来人!” 我急忙拉住她,道:“鹅黄鹅黄,好鹅黄。不必让家丁套车,也不必声张,我和妆成从侧门出去,不出三个时辰必定原路返回。你且宽心。” “可是……”鹅黄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听我的。 我拍拍她的手,撒娇似的摇晃:“放心吧。回来的时候我们给你带炙羊肉。好不好?” “……那我要三元楼的。”鹅黄最终还是答应了。我已经摸准了鹅黄的脾气。她一向是爱吃,嘴更刁,只要答应给她带吃的,不是原则问题她都会同意我。 我点头如捣蒜,许诺一定会给她带回来三元楼的炙羊肉。她把我们送到侧门,再三嘱咐快去快回,别忘了时间。我们也一再答应。 一出东宫便是另外的一番天气了,天是蓝的,云是软的,风带着各种各样的气味直往人鼻腔里钻。因为沈涤尘带来的不愉快一扫而空,仿佛同样的阳光,东宫外的也要比东宫里明媚许多。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宫墙外的天气,对妆成道:“走!选话本去!” 妆成与我相似一笑:“走!”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我与妆成一路上左挑挑又看看,不远的路走了许久还未过半。 “好看吗?姐姐”妆成举着一只簪子在我头上比划,这是一只掐丝鎏金簪,款式简约大气,不挑人也不挑装扮。虽然工艺上达不到尚衣局的水平,设计却也巧妙。 “嗯,好看。我们妆成眼光是越来越好了。”我肯定道。 得到我肯定的妆成与老板互相要价,最终以半数的价格成交了这只簪子。等到书局门口的时候,妆成手中的小篮筐中已经装了不少东西,无论吃用一应俱全。 书局的伙计很有眼力,见我们二人进了门,巴巴地过来接过妆成手中的小篮筐,道:“二位娘子想选些什么书,我们这各类典籍,话本词集,无不有的。” 妆成道:“我与家姐想挑几本话本回去解闷,可有新鲜的?”末了又补充一句,“要结局圆满的。” 伙计把手一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二位娘子请这边来。” 我边走边环顾四周,这间书局一共三层楼。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书架一直顶到每一层的房梁。来客大多是年轻的小姐公子,若是看好了要哪一本,便由伙计踩着梯子替客人取书。 不等我看仔细,伙计已经把我和妆成引到二楼走廊尽头,放篮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道:“这便是这月来最新的话本,书柜从下往上数五层都是娘子要的圆满结局。还请娘子慢慢挑选。若有需要就近唤身旁的小厮即可。” 妆成点头谢过,伙计就退下了。 书架上挂着各式书签,我粗略扫视,果真同府中那小丫鬟说的一样,不管是才子佳人还是侠客柔情这里应有尽有。 对妆成来说,平日里最大的消遣便是看话本。有时候看得入迷了,跟着话本中的人物又哭又笑,把别人的悲喜当成自己的悲喜。现在她自己就在这么多的话本面前自然是喜不自胜,已经挑选了一本翻开来,竟看得入迷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提醒道:“鹅黄让我们早些回府,你先挑,回去再看。” 经我提醒妆成赶忙放下手中的话本,又挑了几本,转头问我:“姐姐你看什么?” 我随意翻看着手中的话本,道:“你选就好了,我看你选的。”听我说罢妆成又高高兴兴地多挑了几本告诉我选好了。 结账的时候我看着她吃力地抱着高高的一摞书,脸上却一副满足的样子觉有些可爱,伸手揽过一半替她分担。妆成想拒绝,我先开口堵住她的话头:“你要是怕累着我,就快走两步,替鹅黄买上三元楼的炙羊肉,早些回府吧。” 我们二人抱着书匆匆往三元楼走。路过一间茶肆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那个我梦中都不敢想的名字,立刻收住脚步想要辨认是不是听错了。妆成跟在我后面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到我背上,撞得我们二人踉跄一步。 “哎呀……”妆成的呀字吐出一半,那个名字又被提及一次。这次不仅仅是我,就连妆成也挺得真切。 声音是一位老者的,从道旁的茶肆中传来。我站在茶肆门口向里寻找,并没有见到他人。只见那是一名说书的老者,一张几案一块惊堂木占着茶肆的一角,身边围了几个孩童津津有味听着。 “终是等得月落日升,那少年中将宋云朗带上两名心腹上前查看,两支剑一支射中那狼的咽喉,一箭毙命。另一支你猜怎么着?”说书老者惊堂木一拍,“另一支箭竟堪堪射入旁边的巨石三寸。可见臂力之强……” 不是他回来了……我有些失望,因为听到云朗哥哥的名字而扑通扑通直跳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又暗自有些惊讶。我朝但凡有些威望成就的文臣武将,无不在说书人口中有只言片语的。想不到云朗哥哥他竟也有如此成就了…… 不自觉的进了茶肆,妆成向茶博士要了两碗龙团胜雪,又点了几样果子配茶。我一心听说书先生讲云朗哥哥,不曾在意妆成点的是什么果子,只觉得吃在嘴里甜丝丝中又带了一点清苦。 一定受了很多苦吧,云朗哥哥。 与大将军们不同,说书人讲云朗哥哥,讲的多不是他如何阵前杀敌,也不是他派兵布阵变化诡谲。而是讲的他一个翩翩佳公子,京中的太子伴读,怎样被调离权力中心,随父驻守疆域。一张白玉书生的面皮,如何练得一身好武艺…… 直到妆成提醒我就要错过和鹅黄约定的时间,我才不得不起身出茶肆,匆匆前往三元楼买了炙羊肉赶回东宫。茶肆外的风一吹,我顿时清醒许多。我也有我的战场和驻地,那便是东宫。 到东宫的时候还没错过约定的时间,鹅黄却已经在侧门等我们了。她接过我手中的一摞话本,道:“太子已经在长信殿等太子妃多时了。命我在此等候。说让太子妃回来了即刻去见太子。” 我现在满心都是说书人口中的云朗哥哥,一点儿见沈涤尘的心思都没有。可是他的命令又不得不从,只得从怀中掏出炙羊肉递给鹅黄,又吩咐妆成道:“你就别跟我去了,你和鹅黄一道去把买的东西归置妥当,换身衣裳早些休息吧,再让蜜合来殿外候着,今夜让她当值。”说罢衣服也来不及换了,只得穿着这一身粗布衣衫去见他。 我到长信殿时见陇客正守在门口。他恭恭敬敬地向我问了安,却并没有通传,只说太子吩咐过,太子妃到了直接进殿便可。 我暗暗腹诽:虽说东宫都是你的,可这长信殿本就是太子妃居所,什么时候我回自己的寝殿还需你来吩咐? 只是表面上还得装得恭恭敬敬。我对陇客微微颔首,稍稍整理仪容迈入大殿正门。 只见沈涤尘侧卧在塌上,阖着眼。他的容貌在京中本就出众,如今的神态让我一时间竟以为看到了天上的谪仙。只是这种错觉很快就被他的话拂去了。 “更深露重,穿得也太单薄了些。”他睁开眼愣了一下,微微蹙眉道。 我向他行礼:“谢殿下关心。”原以为他会说我穿着打扮不成体统,万万没想到他只担心我穿的单薄。虽不知道他真心与否,话到此处我心中的一丝愠怒也消散了。 沈涤尘并未像平日一样对着我抬手示意免礼,而是起身走到我身边,双手把我扶起,并替我拍掉肩上的尘土,道:“去把衣服换了,吃饭吧。”话音未落,陇客已经传膳。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新婚时他对我的态度还算亲切。如今时间长了,我隐隐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丝敷衍与厌烦,这敷衍与厌烦即便再怎么掩饰做戏,也遮掩不住。何止是他,这恩爱夫妻我自己都有些要演不下去了。 但我更怕被废,成为家族和皇室的一颗弃子。于是只得露出笑容,夹了一块蟹粉丸子在他碗里,道:“这是岭南来的厨子的手艺,太子您尝尝。” 沈涤尘把丸子放入嘴里细细品尝,点点头道:“味道果然一流。你向来喜好江南的景致和小食。不若下次父皇南下,你也一道去吧。” 我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大漠的辽阔,辽阔到能装下我喜欢的人和我想要的自由。但我还是装作惊喜与期待谢过他的恩典。
第5章 反常 沈涤尘对我表现出来的欢喜十分满意,挥挥手让人送进来几个锦盒,一一打开让我看。 “这是你哥哥托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只说是你从小到大的最爱。”他递过来其中一个锦盒,里面摆放着几块原石,有绿松石、蜜蜡、青金石。都不大,品质却不错。想来是哥哥知道我喜欢有意收集的。 不等我放下手中的盒子,他又递过来一件:“这是贵妃娘娘特意从今年进贡的狐皮中挑了好的送来的,说你从小体弱,让你做床褥子。” 听是贵妃娘娘送来的,我放下哥哥的礼物双手去接:“谢过殿下,谢过贵妃娘娘。” 剩下的盒子沈涤尘没有再递过来,只说是他给我挑选的环佩珠钗和一些补品。我心中很是疑惑,平日里他也不是没有送过东西来,但像今天这样亲自送来一一让我过目却还是头一遭。 后来他更是一改往日公事公办的模样,带着一脸真诚的关怀与我闲聊,从字画说到我做的点心茶水,从我头上的珍珠聊到他曾在沿海所见珠民的艰辛和狡猾。即便我一个劲儿地打哈欠,他依旧秉烛夜谈直至打过丑时的更鼓方才离开。 俗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看不清他的用意,难道他今天特意来等我一同用膳,只是为了要把东西交付与我?或是想要与我闲聊?我们人前人后行的都是君臣的礼,不似平常夫妻有所谓的夫妻感情。他如此反常我心中委实是有些打鼓的。 妆成一边为我卸掉头上的发簪,一边感叹:“这寻常妇人的钗环虽说是没有金银宝石点缀,却简约精巧。细看别有一番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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